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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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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君和天帝交谈后,没有去找凤凰族人,也没有摆出逃婚架势回去不昼山,而是去了鬼界。
鬼界在六界算的上是中立的一方,神界虽比鬼界要强盛,但鬼界也有鬼界自己的一套法则,神可以进入鬼界,但在之前,要喝下暂时能压制法力的无妄汤。
黄泉路上,沐君举起一碗味道极为苦涩的无妄汤喝完,面不改色的问鬼差,“本座想见冥主。”
“吾主正在见客,不知尊上有何要事。”
“本座想借三生石一用。”
冥主确实如同鬼差说的,正在见客,只是这见客的地点在漆黑一片的奈何桥上。
冥主和他的客人一同站在奈何桥上看着奈何桥的尽头,那里正有个男人半蹲着,在雕刻一尊巨大人像的脚部。冥主转首看了他身侧的那人一眼,勾起唇,揶揄道,“他现在雕的要比你为沐君雕的那尊人像高些。”
那人闻言,轻笑道,“最早来鬼界的时候,觉着无聊,也学他刻了一些人像,最初以为不会等很久,就只刻了些小的,想着,等沐君来了,可以拿在手上送给他,后来——”那人停下来,并没有把话讲完,转口又道,“他比我专心,只刻了这么一个人像,虽是个凡人,倒也痴情。”
“他的爱人已经投胎了,你知道吗?”
他微微点头,注视着前方,那雕刻的人正拿着锥子和锤子细心雕刻爱人的人像,什么都没听到。
说来,他们两人有些相像。
奈何桥上,几百年的痴等,没有等来爱人,却只等来爱人已经转世的消息。
凡人也好,魔君也好,终归逃不过一个情字。
良久,他问道,“你准备何时告诉他?”
冥主摇摇头,“你知道真相,还能去找沐君,他却不能了。”
这时,鬼差走上前向两人行礼,低头对着冥主道,“吾主,沐君来访。”
沐君被鬼界的人引到了奈何桥边,桥头站在一个人,着一身梅纹衣衫,目视前方,似是在等人。
等瞧见沐君过来,他便从桥上走下来,嘴角向左弯起,就连眼神都有些勾人,衣衫飘诀,缓缓而至。
灰暗的光抓住了鬼界天顶的每一丝空隙,梦幻一般照在他脸上,是他看上去有些慵懒。
即便他现在站在别人的地盘,依旧是魔界君主的气度,慑人的气势丝毫不减,只在行至沐君身侧的时候,将自身强大的气场收敛,眉眼上抬,笑道,“冥主让我带你去望乡台。”
他们两人一同走过奈何桥,等到了奈何桥的中央,魔君抬手指了指望向台,对着沐君说,“我在外头等你。”
沐君进入望乡台后,先入眼的并不是三生石,而是三生石旁正在缓慢旋转的走马灯。
望乡台的守护人低头同他解释道,“尊上也可以由走马灯中看到记忆,不过走马灯上记载的只有人欢喜时的记忆。”
“你们冥主想的这法子,让人只带着好的记忆投胎?”
“走马灯就放在三生石旁边,冥主不过是想给人一个机会,若是觉得前尘太过凄楚,只回忆走马灯上的记忆便已足够。”
沐君仔细的看了看那些走马灯,指着其中一个问道,“为何有些有字,有些没有?”
“那些字是走马灯主人自己留下的。凡人比不得天神,相爱不过最多百年,故而有人希望在死后与爱人再续前缘。若是在自己的走马灯上留下另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意味着,生生世世,他都只会爱上这个人。”
“这倒痴情,若是注定下一世两人不会相遇呢?”
“那此人就要孤独终老了。”望乡台的守护人原打算退下,沐君却指着其中一个走马灯问道,“那是谁的。”
那走马灯并无什么特别,只是上头书写着‘沐君’二字,沐君虽生性淡泊,但也想知道,谁许了生生世世给他。
望乡台的守护人看了一眼,恭敬回道,“是魔君。”
沐君的手指微曲,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等望乡台的守护人走后,沐君抬手在魔君的走马灯上一点,走马灯便缩小成一朵梅花的大小,飞入沐君的袖中。
一百年前,彦司原先跟祁殊说,等他忙完,就带他去人界的上元佳节游玩。
等上元佳节到了,彦司也忙完了,他却跟祁殊说凤渊病了,他要留下来照顾他,祁殊便一个人去了人界。
而那时碰巧,魔君知道了真相,赶过来找他。
祁殊站在人界的石桥下,边有好些姑娘正在放河灯。河灯的灯光比起街上挂的花灯要昏暗些,但依旧随着风摇曳着,没有被吹散。
此地的习俗是,没到上元佳节,姑娘们就会将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然后放到河灯中,最后将河灯放入河中。
若是这河灯上的蜡烛长时间没有熄灭,那姑娘就会和他喜欢的人长长久久。
那些姑娘嬉闹着,有些姑娘伸手去夺别的姑娘手中的纸,她们脸上的红晕一圈一圈的,羞涩的拿着河灯放入水中。
祁殊独自一人来此,难免会有些伤心,和那些姑娘比起来,脸上显得有些阴霾。
桥边买河灯的婆婆叫住他, “公子独自一人,是和心上人吵架了?”
祁殊不认识眼前的婆婆,显得有些涩然,开口道,“他有事,我便一个人过来。”
“这是最后一个河灯,你拿去吧。”婆婆将手中的河灯递给祁殊,安慰道,“将心上人和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一并放入河中,河神会保佑你们长长久久的。”
祁殊有些不知所措,情由大抵是因为没人对他这么好过,安慰他,还白白送他一个河灯,他哪里知道,这是人界,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要比神与神之间来的没有杂质。
祁殊接过来,低头道了一声谢,见婆婆要收摊了,便也搭了一把手。婆婆临走前嘱咐他,千万别放河灯熄灭了,不然就不能长长久久了。
祁殊又在河边站了许久,等天色不早了,他才犹豫着在纸上写下他和彦司的名字,放入河灯之中。
魔君就是那个时候到的,站在桥的另一头,看着他把河灯放入水中。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沐君,容貌不一样,神态也不一样,甚至爱的人都不再是他。
正巧,河灯上的蜡烛摇曳着似是要熄灭,那就像是希望,原本就脆弱渺小,却要在没有燃烧殆尽之前,消失的干干净净。
祁殊慌张的想要阻止,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落入水中,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抱起,那人携着他腾空跃到桥上,而当他的足尖在脚上落定,那人却又转身飞到河面上,将那河灯拿到手中,用手护着挡住风,最后又飞回他身边站定,将河灯递给他。
这一切来得突然,祁殊还没有缓过来,有些发愣的看着那人,他看的很好看,甚至比神界那些天神都要俊美,只是看上去和他一样,并不开心。
那人将河灯递给他,祁殊接过来,却恰恰就在那一刻,河灯上的蜡烛熄灭了。
人的心要碎掉,也不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河灯还有余温,一丝丝的温暖人的手,心却反而越发冰冷。
“再把它点起来吧。”那人扬起手,祁殊知道他也不是凡人,将蜡烛重新点燃不过是一个手势的事情,但他却遥遥头,道,“不用了,反正我们也不会长长久久。”
其实他知道,他都知道,知道那人根本不爱他,知道即便这蜡烛能永无止境的燃烧下去,他们都不会长长久久。
蜡烛能燃烧,他的爱情却死了,冰冷成一片。
“你很喜欢他?”祁殊捧着河灯,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那人的表情,忧伤,落寞,大概这世间,除了沐君,没人能让堂堂魔君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恩。”
只一个字的回答,魔君却能难过的呼吸都要停滞。
他伤他,骗他,他都没有这样难过。
他转世留他一个人在奈何桥上等他,他也没有这样难过。
但是,他说他喜欢别人,就真的让他觉得被人揪住了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疼得打颤。
祁殊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转身拿着河灯走了。
魔君被一个人留在桥上,他对沐君的记忆在漫长等待中,从来没有淡却,而沐君却早就忘了他。
记忆里,沐君提着花灯站在他跟前,漫不经心的开口,“灯灭了。”那是个普普通通的花灯,没有其他特别的样式,骨架用木条所制,花灯周身画着一只火凤,火凤周围围绕着一些梅花,图画两侧,写着,夙岚,沐君。
即便沐君小心翼翼把它护在怀里,还是因为一阵风吹的没了光亮,这六界,有太多的东西,脆弱的很。
夙岚伸手把花灯接过来,在重新燃起花灯的同时,微笑道,“无妨,河神要是敢不保佑我们长长久久,我带你去欺负他。”
记忆里,有个男子,穿着梅纹为底,火凤为样的白衣,一手拿着花灯,一手牵着另一个男子一步一步走向一座石桥,两人渐行渐远,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
情爱没有什么长长久久,甚至霸道到,这一世,你来迟了就是迟了,再不甘心,也只能下辈子请早。
魔君回到鬼界,冥主迎出来,半开玩笑的说道,“你都知道真相了,难不成还要在鬼界等吗?”
魔君不说话,转首就走到三生石旁的走马灯前,手往前轻轻一拂,眼前原本缓慢转动的走马灯忽的迅速转动起来,直到有一盏灯飞出落到魔君手上,其余走马灯才停止转动。
“你把自己的走马灯拿起来做什么?”冥主狐疑着开口,却眼见着魔君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毛笔,把‘沐君’的名字写到了自己的走马灯上。
“你做甚么!”冥主想去拦,却只是握住了魔君书写完毕的手。
“如果他恢复记忆了,发现我喜欢上别人了,会很难过。”也许,只有尝过了这种滋味,才会明白,心上人喜欢上别人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情。
这分两个感知过程,心爱人不爱你了,以及他爱上别人了。
第一个过程就像是一把刀戳中人的胸口,然后缓慢而有力的刺入皮肤。‘
第二个过程就像是刺中了心脏,然后握住刀柄的手缓慢转动起来。
你睁大眼睛,觉得无法置信,但是胸口上源源不断的血和从身体各处像是咆哮着聚齐到心口的疼痛,都在提醒你,他不爱你了,爱上别人了。
“凤凰族一生只爱一个人,他这辈子喜欢上彦司,就与我再无可能。但是,我可以等,反正已经等了五百年,再多百年甚至千年又何妨。”魔君的拇指在走马灯上轻轻摩挲,指尖滑过‘沐君’二字,他淡淡却是笃定的开口,“我,许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