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君》岚未

11、第 11 章

　　夙岚跟着沐君回了客栈，夙岚跟老板娘说自己是沐君的远方亲戚，现在要把他带回家去了，又留下好些钱作为酬谢。老板娘和老板都是老实人，推脱着不愿意拿。

　　“拿着吧，没有你们，我说不定见不到他了。”夙岚的声音很轻，沐君站在门外和他对视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夙岚出来后，伸手去抱果子，“让我来抱吧。”

　　果子趴在夙岚怀里，睡得已经很熟，但是两只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沐君肩上的衣服，不肯放下来。

　　夙岚在他咯吱窝上挠了挠，很轻易的将他抱了过来，然后对着沐君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

　　“待在人界吧，我知道你喜欢这里。”夙岚一手抱着果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握住沐君的手，三人走在街上，倒像是一家三口出来，温馨的很。

　　晚上，他们三个也睡在一张床上，沐君和夙岚在两边，果子在中间。

　　沐君很快就睡着了，夙岚却在他熟睡之后睁开眼来。

　　沐君的脸色有些苍白，夙岚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缓缓勾勒他脸上的轮廓，一时竟觉得眼角和鼻尖都酸涩的紧。

　　沐君，我好想你。

　　第二天一早，果子醒了，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昨晚他玩的累了，小孩子抵不住困，就早早趴在沐君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现在一瞧见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还跟他和沐君睡在一张床上，顿时危机感大起，扭过头就往沐君怀里挤。

　　沐君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怎么了？”

　　“他是谁？”

　　“他——”沐君怕吵醒夙岚，放低了声音，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刚好这时夙岚也醒了过来，瞧见他们都醒了，便先起来，出去拿了早饭。

　　等夙岚走了，沐君说，“我们原来在一起，后来吵架了，就先分开了。”

　　“你们吵架，是谁的错？”果子窝在沐君怀里，他一心向着沐君，自然接着就问道，“是他的错？”

　　沐君不答，果子则接着问道，“他都没有哄你，你怎么就原谅他了呢？”

　　在小孩子心理，男子不能在一起的观念还没有成型，他只知道，沐君说他们是在一起的，那他们就和他的爹娘差不多。他爹惹娘生气了，爹总是要哄娘哄好久，娘才会原谅他。

　　沐君不能告诉果子，因为他快要死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面，所以他说，“因为我喜欢他。”

　　夙岚那时就站在门外，脚步忽的停滞了，就连拿着盛着早饭的盘子的手都有些麻麻的。

　　良久，他轻声道，“我也喜欢你。”

　　吃完早饭，夙岚替沐君将束缚法力的术给解了，然后说，“我替你去查查村子的事情。”

　　对于一个魔君来说，查村子的事情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隐身在皇宫里，迷惑了一个刚从御书房出来的朝廷重臣，从他那里把事情的缘由都给套了出来。

　　现在这国家当家做主的皇帝原先是先皇的九皇子，而李太师素来支持长子即为，和这位野心勃勃的九皇子一直不和。但九皇子却和李太师的小儿子交好，两人一同长大，敢情和亲兄弟一样亲。

　　九皇子喜欢李公子，李公子却觉得两人之事有违常理，折腾到后来，李公子更是避而不见。

　　九皇子夺位之后，将对头李太师一家监禁，唯独将李公子圈人宫廷，差人好生伺候着。

　　隔了半月，九皇子登基，下令将李太师一家满门抄斩。

　　后来，李公子逃出宫廷，去向不明。

　　至于杀死果子爹娘和村里人的黑衣人，是当今皇帝派去寻找李公子的人。

　　“你是说，李公子只是消失了，并没有人亲眼见到他逃出宫廷？”

　　那位朝臣木讷的点了点头，魔君挥挥手，将他的术解了，随后转身进了后宫。

　　夙岚走到一处地方，那里几乎是寸草不生，周遭更是死气沉沉，门边有一口井，那井中传来腐烂陈旧的味道。

　　夙岚一推开门，那头就有人拿着一把短刀抵着他的脖子，声音清澈却又冰冷，“你是谁？”

　　“我说了，你也不会认识。”夙岚的脸色未变，只幽幽的回道，“不如，我换种说法，我不是你们皇帝请进来的，是自己走进来的。”

　　那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夙岚口中话语的意思。

　　一个守卫森严的皇宫，若眼前此人能够来去自如，他又怎么会是对手。思及此，那人将短刀靠的离夙岚更近了些，声音依旧冰冷，却没有掩饰好里头的慌张，“你想做什么？”

　　这时，夙岚才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人。那人一袭白衣，如墨的黑发披散着，在风中显得长扬随意，眉间沾着几滴雾珠，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听说，你们皇帝很宠你？”夙岚此言一出，那人的手一晃，险些把短刀掉到了地上。夙岚看了他一眼，接着问道，“那你应该知道他养的那些黑衣卫在哪里吧？”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又冷眼瞥过来，“那又如何？”

　　“你们皇帝派他们去找你，他们找不到，就把一村子的人杀了。刚好村里的人对我心上人有恩，你说这仇，我应不应该帮他报呢？”

　　“你竟然这么厉害，为何不亲自去问皇上，反而来问我？”

　　“他们说你和我心上人很像，我好奇，便过来看看。”魔君伸手将他的短刀拿了下来，那人眼见着眼前这人手掌紧贴着兵刃却滴血未流，心中不由得恐惧起来，只听那人接着道，“你不要套我的话，放心，我不杀你们皇帝。”毕竟，这人界的事情，插手的太多，定会天下大乱。

　　那人眼见着短刀落了地，也知道再多挣扎也是无益，便说，“在城郊树林的山庄里头。”

　　夙岚滴血未沾的从山庄走出来的时候，山庄的大门晃动一下，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的地上留着好些血，尸体都聚在庭院里头，但却不是人故意堆在一块。而是像是，他们在习武的时候，有人进来，在一瞬间，同时割断了他们所有人的喉管。

　　“啧啧，真血腥。”夙夜倚在山庄的大门前，有些不正经的开口。

　　夙岚丝毫不给面子，也不跟他斗嘴，径直道，“你就是来讲废话的？”

　　“我是来给你汇报最近的情况的。”夙夜摆出一副高深的架势，幽幽道，“帝君正被莲白缠着，依旧没时间来找沐君。对了，莲白正在给帝君找心，不过还没找到。至于神界，据传闻说，帝君把天帝打成重伤，彦司正代替天帝在管理神界，沐君毕竟是帝君的儿子，彦司不好光明正大来找，而他派来人界的神都被扶络暗中解决了、”

　　“除了莲白还没有帮帝君找到心，其他好像都不是新鲜事啊，你突然来找我，应该是有其他事情吧？”

　　“扶络他——”夙夜难得红了脸，一脸支吾的样子，很迟才开口道，“他说要和我成亲。”

　　夙夜和扶络的婚礼，没有放在魔界，而是放在了人界。

　　婚礼没有铺张，甚至摆设都只如同人界寻常百姓家的一样，很奇怪的是，夙夜没有任何怨言。

　　也许是因为他想要嫁的人对了，其他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主持婚礼的是扶络的小徒弟，但是他却摆出了一副嫁女儿的样子，看着扶络的目光很是欣慰。

　　沐君抱着果子和夙岚站在一旁观礼，夙岚原想代替沐君抱着果子，但是果子两条腿勾着沐君不肯下来。夙岚又尝试了一下挠咯吱窝的法子，可惜这次不管用了。

　　礼成之后，夙岚对着扶络笑道，“我倒是想闹你的新房，但又怕我弟弟不开心、”

　　“那——”扶络看了看夙岚和沐君，摆出一幅思考的样子，轻笑道，“等你和沐君成亲的时候，我就不闹你们的新房了。”

　　婚礼结束后，夙岚抱着果子和沐君一同走出礼堂，忽的低沉了嗓音和一旁的沐君说道，“沐君，我们成亲好不好？”

　　沐君喉间像是有什么堵塞着，酸涩的说不出话来。

　　“沐君，嫁给我，或者娶我。”夙岚朝着沐君伸出手，他的手指，在晚风里面，被月色映的无比皎洁修长。

　　沐君抬起眼，细长凤眸泛起几抹亮色，在果子还十分迷茫的时候，将自己的手交付到夙岚手上。

　　之后，沐君和夙岚带着果子一块在人界过了两年。

　　第三年的时候，沐君的身体状况开始急转直下，虽然沐君总是瞒着不说，但这些夙岚都知道。

　　这日夙岚正在做午饭。果子昨天和隔壁的小孩儿玩得累了，一觉睡到现在还没醒。沐君帮他盖好被子，随后起身去厨房，原想帮夙岚做菜，夙岚怕油烟味呛到他，只准他在厨房外帮着择菜。

　　“夙岚，要是我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他们早该讨论这件事情，只是平时有果子在，沐君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提起来，有时候果子不在，他们偶尔有事情一块说话，沐君也不想提这事出来扫兴。

　　夙岚正在切茄子，拿刀的手顿了顿，只听沐君接着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跟着你一块去的。所以，我不知道拿什么理由说服你不要跟我一起死。”

　　“我原先想偷偷去望乡台上，把你走马灯上的我的名字给除了。可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想你喜欢上别人。”沐君择菜的手微微停顿，接着说道，“可我后来想想，我已经死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上别人吧。”

　　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太喜欢夙岚，绝对不可能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夙岚没有说话，他们有锁魂绳连着，就算夙岚答应沐君死后，不跟着一块去死，锁魂绳也会让他们两个在同生共死。

　　他现在开口答应沐君，就是开口骗他。

　　沐君将菜都择好了拿到厨房里头，回头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片乌黑，就连头也越发沉重起来。

　　夙岚觉察出异样来，上前将他揽过来紧紧抱住。沐君身上泛着蚀骨的疼，双手重的抬不起来，轻声在夙岚耳边道，“我没事。”

　　“我想抱抱你。”夙岚知道他有事，因为沐君身上每一分痛楚都正在同样的撕扯着他的身体。

　　沐君绑紧了身体，怕因为疼痛而引起的颤抖会引起夙岚的怀疑，头靠在夙岚肩上，甚至不敢看夙岚的眼睛。

　　“沐君，就算走马灯上没有写着你的名字，我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沐君很想抬手抱抱他，但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手来，他艰难的挪动了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中闪过一丝愣然，只因手腕处有一圈光亮。他转了个方向，再看了看夙岚的手。

　　这时，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将头埋在夙岚的肩上，胸口血气不断上涌，连带着漫上来一股酸涩，眼泪也紧跟着涌了上来。

　　这日深夜，夙岚和果子都睡熟了，沐君起身坐到床边，手指轻轻的描绘着夙岚脸上的轮廓。

　　沐君第一眼见到夙岚，就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虽然那时他一身血污的倒在他的红梅林里头。

　　而这些，沐君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等到东方将现鱼肚白的时候，沐君才握住夙岚的手，隔了一会儿，沐君手上无形的锁魂绳忽的落下。沐君将绳子握住了，然后连着夙岚手上那根绳子一把火烧了。

　　第二日，夙岚做好早饭，端着盘子进到屋里，却发现沐君不在，奇怪的是，果子还在床上睡觉，往常这个时候，沐君应该已经替果子洗好脸了。

　　夙岚将盘子放到桌上，过去将果子叫醒了，果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睡眼朦胧的看着夙岚，问道，“娘，爹呢？”

　　原先沐君想让果子叫夙岚父亲，果子觉得一个是爹，另一个就应该是娘，愣是不愿意改，后来反倒是夙岚由着果子喊他娘了。

　　“我去找你爹，你先起来洗洗脸。”

　　说完，夙岚走出房门把门关上。

　　夙岚先去后院找了找，发现后院的一个厢房有光亮，便敲了敲门，“沐君，你在吗？”

　　里头先是安静的像是没人一样，夙岚原先打算再去别的地方找，蓦地，却听到一声呻吟声，那声音并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更像是凤凰的悲鸣。

　　夙岚推门进去，入眼的是一只同孔雀一般大小的火凤，它怏怏的倒在地上，瞧见夙岚进来了，想要躲，却发现自己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夙岚脑海中一脸空白，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快步走去，将那只火凤抱起来，低声呢喃道，“沐君不要怕，我会好好照顾你。”

　　只有他知道，他现在一定比沐君要害怕。

　　如果沐君现在人形都维持不了了，他还能活多久。

　　夙岚不敢掐指去算，心揪在一块，却又拼命不让眼泪流下来。

　　夙岚回去的时候，果子趴在桌前等他和沐君回来吃饭。

　　夙岚坐过去，拿起一碗粥喂他，以往喂饭这些事情都是沐君做的。果子疑惑的看着夙岚，问他，“不等爹吗？”

　　夙岚摇摇头，拿粥的手顿了顿，声音极其酸涩的开口，“他出门去了，要好些时候才回来。”

　　思前想后，夙岚担心不能一边照顾沐君，又不让果子知道真相，就将果子送到扶络那里，让扶络和夙夜照顾。

　　沐君已经开始呈现昏迷的状态，自从有一天夙岚叫他，他却一动不动的时候，夙岚就明白，沐君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天，夙岚带着沐君回到了沐君在不昼山的小屋。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夙岚抱着沐君坐在红梅林最高的梅树上，眼神有些落寞。

　　他渐渐发现沐君把锁魂绳除了，但是不知为何，身上的疼痛少了，心上的疼痛却比往昔要多上千倍万倍。

　　“沐君，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也是凤凰的样子。”

　　那时，他身受重伤，身后又有魔界的追兵，阴差阳错才闯入沐君的红梅林。

　　他躲在暗处，等缓和了气息，才瞧见梅花纷乱的尽处，有只火凤躺在那里，它的羽毛很美，火红色，比梅花都要艳丽。它好像在睡觉，周遭安静的只有梅花随风飘舞的声音，而落到它身上的梅花会在顷刻燃烧，那景象很梦幻，甚至比烟花绽放都要来的璀璨。

　　魔界的追兵很快就跟了过来，他们比起夙岚，动作要粗鲁得多，行走的时候还折断了梅树的树枝。

　　他们的举动自然吵醒了沐君，连带着将他惹恼了。

　　魔界的追兵在听到一声巨响后，开始往后退，法力高些的，还能看到一只巨大的凤凰从眼前飞过，法力低些的，只觉得眼前的天空像是被遮住一样，视线中闪过一抹红光，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沐君在一瞬间将魔界的追兵杀完了，随即重新回到他刚刚躺着的地方恢复人形。

　　他一身白衣的站在那里，白衣上刺着火红的漂亮凤凰，但夙岚觉得那些没有沐君的真身漂亮。

　　他抬手打了一个哈欠，他的手不是用手掌对着自己，而是以手背覆上下巴微微朝上的地方。
　　人界的古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夙岚想，这话是极对的。因为夙岚觉得沐君就连打哈欠也是极好看的。

　　一个哈欠打完了，睡意就慢慢的消去了，沐君转而眸色淡淡的挥了挥手衣袖，那些魔界追兵的尸体便在顷刻间不见了。

　　要说换了常人，见着沐君这样近乎凶狠的杀人，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喜欢。但是夙岚不一样，他觉得沐君全身上下哪儿都招他喜欢。

　　临近夜晚的时候，沐君在红梅林的深处找到了夙岚。

　　那是他见过的除了帝君凤止外，唯一一个凤凰族以外的人。打从沐君见到夙岚那一刻开始，沐君就已经不知不觉走上违逆帝君的道路。

　　因为帝君跟他说过，见到魔，杀。

　　没人知道沐君为何要救夙岚，包括沐君自己。

　　兴许他太孤独了，帝君和凤止不大理他，凤凰族人又与他疏远，或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开始的时候，夙岚觉得他不大好相处，这大抵是因为他没跟正常人相处过。

　　而对于沐君，他早先以为夙岚只是个过客，谁能想，自己会在以后想和这人在一起一辈子。

　　“沐君，你让果子叫我娘，是不是因为你很想娶我？”

　　沐君在夙岚怀里，虚弱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更加不可能回答夙岚。

　　“沐君，等你醒了，我嫁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