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说》萌到天荒地老

1、第 1 章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个小和尚，”方丈摸了摸小和尚的头，摇头摆脑地说道。
　　小和尚的头刚刚剃过光溜溜的，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方丈说：“老和尚是不是方丈？小和尚是不是我啊？”
　　方丈张开眯起的眼睛，一脸笑意，像弥勒佛似的，“唔，”沉思了一下，摆了摆手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说完，就转身向屋里走去。
　　小和尚挠了挠自己的头，想不明白，到底老和尚是不是方丈？小和尚又是不是我呢？而且，怎么佛那么多可曰的呢？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便不想好了，反正佛曰：难得糊涂！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方丈跑去念经了。
　　逾城是个小地方，位于蜀山附近，四面崎岖，只有一条出去的官道，又离繁华之地远，想发财升官的县太爷都不会来这，可是有一点不得不说，这里的百姓都忠厚老实，土地也不贫瘠，都还养得起自己，交完税还有过日子的粮食，也无什么偷盗之事，想远离是非之地的清官这无非不是个好去处。
　　这里的百姓都知道，西南方向有座小山，山上有座小庙，庙的名字是清风庙，庙里只有个方丈和个小和尚。方丈是年轻的时候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时还不是和尚，听说是个秀才，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方丈死了，秀才剃了度，继承衣钵，变成现在清风庙的方丈。那个小和尚，是现在这个方丈几年前在庙门口捡来的，刚生出来没多久，还在襁褓中，不知道是谁丢的，因为小和尚被丢的时候城里可没有婴儿出生，也没什么外来人，都传是山里的精怪所化。
　　每日清晨，方丈都会起来先念一遍经，然后叫起来小和尚，让小和尚去念经，便去生火做饭。等小和尚迷迷糊糊念经念醒之后，饭也做好摆桌上了，小和尚转身向桌上的早饭看了一眼，慢慢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漱，揉了揉脸，唔，脸上好多肉肉啊，小和尚想。
　　慢慢蹭上凳子的小和尚，伸手想拿个馒头，方丈这时都会先笑一下，然后拍下小和尚肉乎乎的小手，“先念《往生经》，才能吃饭。”
　　小和尚揉了揉手，虽然不是很痛，抬头看着方丈，不解地问：“为什么吃个早饭也要念经？”
　　方丈说：“因为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的，我们要吃它们，就等于杀生，要念《往生经》超度它们。”
　　小和尚垂着头想了会，还是不解，“方丈总是说我们做和尚就是修佛，修佛之人不能杀生，可是现在我们吃早饭不是违背了修佛的佛义吗？”
　　方丈笑了，拿起筷子指着馒头说，“这确实是杀生，但是我们是人不是佛，如果不吃饭，我们会饿死，饿死自己也是杀生，因为杀死了自己，罪孽更大。”
　　小和尚还是不懂，“可是方丈不是说，我们和尚要舍己为人吗？”
　　方丈抽了抽眼角，拿着筷子的手敲向小和尚的头，“问！问！问！”反复敲了三下，“哪来那么多的问题，让你吃饭就吃饭，让你念经就念经，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坐在这破庙？不准问，念经，吃饭。”
　　小和尚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呆愣了一下，可是方丈不是说过有问题便来问他吗？小虎子果然说的没错，大人一遇到不会的，就知道狡辩，把责任推到小孩子身上来。
　　吃完早饭便开始了一天生活，小和尚去外面化斋，方丈去外面捡柴火。
　　小和尚拿着个碗，向城里走去，路上遇到砍柴的大爷，便停下身来问好，看到受伤的生灵就将它们安排好才离去，这样一来二去，都过去半时辰了，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城里来，刚好赶上各家各户烧柴火准备做早饭。
　　逾城说是一个城，不如说是个有城墙的小镇，地方不大，县太爷住的地方也说不出的清苦和寒碜。
　　天一亮，逾城里的人开始一天的农活，忙到太阳高起，才准备早饭。
　　小和尚走进城里，遇到不少扛着锄头回来的人，想着今天该去哪家化缘呢？
　　其实，这没什么好想的，逾城总共一百二十户人家，小和尚昨日化到第九十户，今天化第九十一便可。
　　“哟，这不是山上的小和尚吗？怎么，来化斋？”迎面走来的王大婶是个风韵犹存的成熟女人，虽然穿的朴素，年轻的时候却是逾城里的一枝花，而且织布也是逾城排在前面的。前几年嫁给逾城里最有力气的方大牛，日子过的在逾城算是富裕，而且每日早饭都是由王大婶给方大牛送去。逾城里的人总说，方大牛娶了王大婶可有福气了。方大牛也为此，几年走路来都是说不出的神气。
　　“王大婶，”小和尚拿着碗，望王大婶，眨巴眨巴大眼，很是礼貌，“是的，来化斋。”
　　这双墨似的大眼，看得王大婶的心都化了，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笑着说道：“哎哟，小和尚长的真是好，如果我生的孩子有你那么好看就好了。”
　　谁家不知道，王大婶生个龙凤胎，长得都是逾城小孩中最好看的了，而且还聪慧，都给送到夫子那学习去了。
　　“来来，我给我家那个做了不少早饭，给你俩个馒头。”王大婶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俩馒头，刚好把化斋的碗装满。
　　“谢谢王大婶，”小和尚看一下白白的热馒头，对着王大婶弯起眼眉笑。
　　“乖孩子，我先走了。”说完，王大婶挽着篮子走了。
　　小和尚看着王大婶远去，又看着白白的热馒头发愣，他其实搞不懂，为什么和尚一定要每天来化缘呢？其实每天吃的饭都是自己做的，这化来的根本不够他和方丈吃，可是每一天，每一天都要来。
　　他问过方丈，方丈告诉他，“化缘化缘，化的就是个缘字。”
　　可才七岁的他又怎么会懂缘这个字呢？
　　搞不懂的小和尚慢慢吞吞地回庙里了。
　　春去秋又来，一年的时间，在小和尚吃馒头的时候过去了。那么快，那么不经意，还没反应过来，小和尚就八岁了。
　　一年，可以改变很多，比如方丈又多了几根白发，地里的菜从黄瓜换到南瓜，庙好像又旧了些，小虎长得比小和尚又高了些。却又好像没变什么，方丈还是那个方丈，庙里那唯一的一尊弥勒佛还是唯一的一尊，王大婶的孩子还是每天学着子曰子曰，逾城的县太爷还是那么清贫。
　　不过，这一年，小和尚又问了很多问题，有的方丈帮他弄明白了，有的无论如何还是不明白。
　　方丈总说，“万事不可深究，如果什么都懂，你就不是小和尚了。”
　　不是小和尚？不是小和尚还能是什么？小和尚不懂，方丈也没说，于是小和尚只好坐在佛尘上，念着经，望这那唯一一尊佛发痴。
　　这天，小和尚如往常那般化斋回来，走进庙里，看到方丈与一个老妇人讲着什么，小和尚便蹲坐在庙门口，望着远处的云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丈将老妇人送了出来，一直送到山下去了，小和尚望着离去的方丈和老妇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后山的那只老鸟和那只小鸟，那是跟着小虎去后山摘蘑菇的时候看到的，老鸟太老了，顶不住寒冬，死在小鸟身旁，而小鸟却什么都不知，依然去啄食。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抛弃自己的娘，不知道自己的娘长的什么样。又想到方丈，方丈好像又老了些。
　　小和尚发着呆的时候，方丈回来了，看到蹲在庙门口的小和尚，便也蹲坐在小和尚身旁。
　　小和尚回过神，看着方丈，问道：“方丈会死吗？”
　　方丈说：“万事万物终有一灭。”
　　小和尚不吭声了，垂着头。
　　方丈看着小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头，“你知道刚刚那妇人是谁吗？”
　　小和尚想了会，摇头，没在逾城里看过那妇人。
　　“是我生前的娘，”方丈望向山下这样说。
　　是了，方丈还未剃度前，有个不错的家世，家里有个哥哥是当官的，家里也有十几亩地，有几个仆人，有个大院子。方丈还记得院子前那颗榕树的味道，很好闻，像极了娘每次晒过的被子，有种发焦却又暖暖的味道。
　　小和尚问：“方丈后悔当方丈吗？”
　　后悔吗？方丈想，当然后悔过，在他落榜后，想不开寻死的时候，让清风庙的老方丈救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剃了度，当了这个清风庙的方丈，每个月圆的日子就会后悔，但是捡到小和尚后却从没有后悔过了。
　　“那小和尚后悔当小和尚吗？”方丈笑着问小和尚。
　　小和尚想了会，说：“不后悔，因为有方丈。”
　　方丈说：“我也不后悔，因为有小和尚。”话完，方丈站起身来，拍拍身后的灰，向庙里走去。
　　小和尚望着方丈，不一会也站起身，灰都没拍，屁颠屁颠地跑进庙里。
　　小和尚想，今天是天气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