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夜》飘雪人间

4、血色

　　“轰！！！”血色的雾霭，淡红色的闪电，弥漫
　　。那照如白昼的幽蓝火光竟也被墨云生生劈开！从那血光如刀锋般密集缠绕纠结的地底，缓缓升起一个小小的苍白的身影，脚下踏着一方血色的浓雾，绷带下的骨肉如被抽干了血般枯萎惨灰，那绷带却一片赤红，淋淋向下飘洒红珠，而那红珠被她周身血色灵气一冲，瞬间化为血雾，令人分不清究竟是气因血而红，还是血衬气更赤！
　　永夜四众怎见过这般奇景，竟只瞪大双眼发不出一声。向来只有以血下咒之说，哪有人会把血当武器，甚至仅凭一己之力从影见地下几十米的毒窖冲出！这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异能！
　　“小海！”Destiny失声叫道。
　　心脏像被什么牵扯着，一跳一跳的疼。
　　瘦弱身体中散发出的巨大灵力，如澎湃的海浪引起众人灵力的共鸣，一时间，偌大的空地上竟是寂静如死。

　　赤蓝交结的夜空诡异至极。

　　女孩却没注意这些，只是不停地呼唤：“妈……妈妈……妈妈！”神色恍惚。也许是失血过多，她连滚带爬的落地，只是挣扎着撑起身子，却无力爬起。
　　夜般的男子刚刚赶到，半眯着眼冷冷地看着她，却隐隐的有一丝激动，“你妈妈是谁？”
　　“妈妈……在里面，妈妈会死的…妈妈…妈妈……”她脸上再没有乖戾的表情，而是瘦弱的无助。
　　“你妈妈是谁？”仍是没有表情，抓住女孩双肩的手却加重了力道。
　　“妈妈……妈妈是凛……”男子一震，却是呆滞般看着小海。
　　“啊！是你！”她看到了Destiny，苍白得吓人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抓住Destiny的胳膊，仿佛溺水之人寻到了救命的稻草，“蝴蝶，妈妈变成蝴蝶了，她要死了，她不要小海了，呜呜……你一定可以救妈妈是不是，求求你救救妈妈……小海不要妈妈死……小海不要……”
　　“小海……”Destiny为难地皱眉。他不是不想救凛，而是……这样的结局……即使是被怨恨，也比知道真相好！
　　“……”小海眼中的光芒暗淡了起来，。但她仍不放弃，一个一个的哀求，摇晃，直到失去力气直到声音嘶哑直到变成血人。所有的人都犹疑地把眼光投向那夜般的男子。
　　“你妈妈变成蝴蝶？”夜般的男子单手虚空一抓，小海便已到了他手中。
　　“妈妈说她再也再也不回来了……妈妈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猛地推开男子，力气大得带了他一个踉跄，“你们，也一样！我、自己救！”她不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的向那幽蓝火海奔去！
　　“小海！”澎湃的懊悔不舍令Destiny再也无法自制，追她而去。
　　前方便是地狱又如何，总胜过这黑暗吃人的地方，小海，等等我，既然不想回来，那么，我陪你！

　　大火烧红了大理石壁，那幽蓝的火苗中隐隐透出赤色闪闪的灼人光芒，如黑猫之眸般死死凝望这人间地狱。
　　男子怔怔的站在大火之前，自继任之后第一次失神。
　　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女孩，嘶哑的声音，死灰的目光，拉扯后依然冰冷残留的衣襟，男子打颤。
　　“主上……”黑衣男子叫他，黑水晶耳坠在他眼前摇晃。
　　“……Black。”她不是澄，澄已经十四岁了。
　　我妈妈是凛。那女孩如是说。

　　阿凛……她竟散尽魂魄只求一死！
　　为什么迈不开步呢……
　　明明知道她在影见手里，明明知道影见不会让她好过，却是这样期待着又害怕着见她——不敢相救！
　　一只水晶蝶，斜斜落在掌心，仿佛那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凝聚灵力，她死前的话语一一浮现在耳边。
　　那些依旧温柔的语言，像一把把刀子扎进早已冷硬的心，却发现那僵死的心仍有血肉溢出。
　　凛，我的姐姐，我的挚爱，你怎可以这样坚强的承受，这样宽容的原谅，这样无情的将我丢弃！吾爱……

　　“她是，永夜海，我的女儿。”永夜之主，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这样宣告着，随后绝然的转身——消失于火海。
　　“主上！”Black微忖，随即跟上。

　　如岩浆般灼人的硫磺之火，红蓝纠结的贪婪的火舌欲焚尽一切。而那小小的身影竟如鬼魅般转瞬即逝！
　　“小海！小海！等等我，你一个人太危险了！”Destiny焦急道。这虚弱不堪的女孩怎能奔得如此之快，令拥有“瞬移之步”的他竟然追赶不上！
　　只能用那个了，虽然危险，但……前望那深不见底的大火，那骤然崩溃的表情，Destiny心一横，喃喃念起咒文……

　　“主上，主上！这种事让属下办就可以了，这里太危险了！您请回罢！”Black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扩大结界，堪堪罩住那不顾一切冲入火海的永夜之主。主上是在惩罚他自己么？无法救出所爱的女子，只有最低限度的感同身受！主上的心……他懂啊！他一直都懂！所以即使影见软硬兼施，他也没有背叛。连他也背叛了，这个身陷泥沼的男人还能剩下什么！
　　“Black，你有最重要的人么？”男子并不回答Black的话，脸色却异常的柔和。
　　“我……”
　　“Destiny呢？那个仍然相信未来的孩子？你弟弟。”
　　“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离他越近伤得会越深罢。”
　　“……”男子紧握的拳头渗出血来。
　　“长空……”Black担忧的看着这个体无完肤的男子，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们，是荆棘，即使即使装作不认识也只能、只能让所有人都越来越远……再也不在。再也不在了啊！”永夜长空习惯性地压抑痛极的表情，他的脸颤抖得那样厉害，以至于令人看来是无比的狰狞。
　　片刻他终于控制住心中狂奔欲出的汹涌情感，仍是颤抖道：“是不是……那孩子就这样和阿凛一起走……再也不回来才好呢……永远不回来……决不可以……不可以再把她留在我身边，再这样……万劫不复！”

　　“……这要她自己决定。即使是我们也不能随便……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
　　“我这双手，已经随便抹杀了太多人 ……”
　　“你只是不知所措。”Black淡淡道，他与永夜长空的关系一直是朋友大于主仆，在这苍茫火海中，面对脆弱的永夜之主，一直隐藏在深深心海的语言更是奔涌而出。
　　长空高大的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
　　不知所措……
　　美丽忧伤的妈妈，温柔微笑的姐姐……她们都离了太远，远得只剩模糊的剪影，只有缠绕在指尖的温暖，久久。
　　碎了，一切都碎了，只因为那个来自万毒之影的男人，他的父亲。
　　软弱无能的永夜之主，护在单薄羽翼下不知世事的两只幼雏，都为那个男人带来太多一统天下的欲望。
　　将影见许配于他，以祖训之名杀掉妈妈，毒害姐姐，摆他这一个傀儡，永夜之权完全运于掌中！
　　那段时光就像是从天堂坠入炼狱，五马分尸，五脏俱焚却不停、不停复活！幸好Destiny和Black的父亲，当时的东方护法，偷偷救起了凛，他这世上唯一的姐姐，唯一的光。
　　自然而然的，姐姐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恋人。
　　可那恶魔般的男人对永夜的操控竟是如此之深，纵是他离开永夜征讨同是三大杀手组织的Last weapons……纵是在他死后多年的现在……他，令万人闻风丧胆的永夜之主，也鼓不起勇气救那个凄婉的女子，竟眼睁睁见她魂飞魄散！
　　他真的只是……不知所措。
　　身旁的男子，投来一双晶亮的眸子，坚定又深沉。十年前也见过这样一双眸子罢。那个被三大护法围攻重伤的东方护法，拼尽最后之力将阿凛送出去时，也是这个眸子。而他却只是手脚冰冷的看，挪不动一步！
　　“我……太懦弱。”
　　“长空。”
　　“……我真的想把她留在身边……”
　　即使会给她带来怎样，无助的命运……
　　“你太寂寞了……我们都寂寞……”Black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赤色的天花板，似要将这苍茫夜空看到尽头。
　　“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存在的孩子。”
　　“可你想留下她。”
　　“……”
　　“你可要想好了，永夜的制度……十六岁的时候，她必须杀了你。对你……是解脱，对她，是世上再没有亲人。”
　　“她还有澄。”
　　“以你的性子，是要先除掉摆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罢？即使是同样身为你女儿的永夜澄。那样的话，影见是一定会联合三大护法全力阻止，这样，她的命运，就不只是无助了。”
　　“……”
　　“为什么不改变，不离开呢……就这样永远永远被传承的制度所束缚以至于要被子孙杀掉，要眼睁睁，看着后代继续这残酷的传承……”
　　“如果你是我，你……可以改变么？永夜所有人，都是自小被教育成杀手的杀人机器，若是没有无明血阵，恐怕你我……也会被杀罢？现在的永夜长空，也只是傀儡啊！”
　　“……”沉默，永久的沉默，仿佛只有这沉默才能慰藉寂寞空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