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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纪夫人探询究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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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千影拜见公婆的仪式就这么生生被柳溪溪给毁了。却又有苦说不出,毕竟她不能与一个重病之人计较。好在事后,虽然没有行礼奉茶,纪夫人、安家慧和林芷蘅那边还是陆续差人将见面礼补送了过来,说是不能亏待了她这个新进门的皓少夫人,这才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那日,桢伯来了之后,察看一番后只道,三小姐是寒气侵体在先,郁气攻心其后,这才导致气逆血冲,伤了心脉。得小心调理,要不恐怕日后会留下病根。
纪云瑄当即顺着桢伯的话问道,三小姐方才行为乖张怪异,只怕也是心脉受损神志昏聩所致?
桢伯不明就里,正怔怔不知如何作答,却见纪云瑄一双眼睛冷冷盯着自己,隐隐有警示之意。奈何桢伯于人情世故上一向迟钝,当下更是疑惑,一时只是讷讷无言。
就在这时,却听皓公子出声说道:“没错,三妹妹方才正是气血逆行,以致神思不清,举止有异。回头吃了药,气畅血行,便不会如此了。”桢伯心里纵然有异议,但见医术高明的皓公子也作如此说法,当下只得诺诺应是,随声附和。
纪云瑄与陆剑一对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如此说法,总算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如若不然,以柳溪溪今日在熙恩堂上的一番怪异举动,不知要引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只是,纪夫人是何等精明人物,瞒得了众人,却瞒不过她的一双妙目。次日,纪云瑄偕林芷蘅到兰馨苑请安时,纪夫人便借口林芷蘅身子不便,让她先回去歇息,只把纪云瑄单独留了下来。
寒风凛冽,在窗外呼啸而过。兰馨苑的内室,门窗紧闭,墙角两个炭盆火星明明灭灭,把室内烤得温暖如春。
纪夫人端着茶盏,一边吹气,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说吧,你三妹妹那是怎么回事?”
纪云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娘,桢伯不是说了吗,三妹妹是心脉受损神志昏聩,才举止失常……”
话未说完,就听得砰的一声,却是纪夫人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怒道:“这套浑话,你拿去哄别人也就算了,还想来蒙我不成!云皓的大红喜事,她穿成那样子来胡搅一通,算是怎么回事?!”
“她……她那时不是神志不清么?你没听云皓也是这么说的么?”
纪云瑄抬出了陆剑一,倒叫纪夫人一时无话。默了一会,却又说道:“那她又怎么会神志不清?她好端端的又怎会寒气侵体,郁气攻心?上回也是莫名其妙的说病就病,这次又是如此!我就不明白了,她有什么事不顺心?哪来的郁气攻心?”
任凭纪夫人连珠炮地发问,纪云瑄却只是缄口不言。
纪夫人端起茶盅浅啜一口,看着纪云瑄冷冷地道:“你别想瞒我,我可是问过流雪轩里的丫鬟了。她们说,三丫头前儿晚上竟是一个人跑园子里呆了一夜,天亮方回!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她这又是如何解释?这种天气在园子里过夜,这不存心找病么!”
纪云瑄一惊,深知再是隐瞒不过,只得说道:“三妹妹自在湘江落水被救后,性情大变,对家齐也全无先前的一片情意。她三番两次跟我说过,不愿嫁给家齐……此次故意受寒致病,只怕是为了逃避与家齐的婚期。”
纪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如此说来,她上次淋雨得病,也是故意为之,只为了逃避婚期?”
纪云瑄一愣,旋即醒悟过来,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只怕如此。我也只是猜测。”
纪夫人脸色沉了下去,手里端着茶盏,却久久未喝上一口,只是怔愣出神。许久,方才叹息一声:“这个傻丫头,为了逃婚,竟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纪云瑄见蒙混过关,暗自舒了口气,正想言声,却又听得纪夫人幽幽说道:“若是别的事,倒也可以依了三丫头,只是这件事,却万万由不得她!”
纪云瑄心里一动,肃然说道:“此事孩儿也知轻重。我也劝过三妹妹多次,只是……她如今性子执拗,一时半会听不进劝。家里的事情,我又不敢跟她明说,故而她也不知深浅,这才一意孤行。”
纪夫人拈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茶雾氤氲,连带她的声音也被浸染得如袅袅的热气般虚渺而飘忽:“早在十多年前,安王爷便跟你爹爹许下承诺,若一朝举事得成,他为帝,家齐便是入主东宫的太子,而我们家三丫头,便是东宫太子妃!日后家齐登基,必以三丫头为后,且只能立三丫头所出的孩儿为太子,如此,大臻国的国君,将有纪氏的一半血脉。而纪家,也将因此而得以与安家平分天下。你爹爹就是为了这一点,才答应倾尽纪氏一族财力,助安王爷谋逆造反。从那时起,三丫头的一生其实就已经与家齐连在了一起,什么我与安王妃的玩笑之言,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
“眼看他们一天天长大,感情深厚,我和安王妃也颇感欣慰。虽说是为了家族联姻,可毕竟也没误了他们终身!可如今,三丫头却是转了心性……”纪夫人停了手中动作,低低叹了口气,“这本是锦上添花的一桩美事,却生生变成强按牛头喝水了!”
“娘……”纪云瑄低低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只是黯然垂首。
“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此事不比其他,娘也是没有办法。这婚期一拖再拖,安王府那边已有意见。你多安排几个人看住三丫头,别让她再惹出什么事来。等病养好了,就赶紧送她过门吧。”
“知道了,娘。”
纪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盅,略略有些欣慰地感叹一句:“好在,家齐还是个好孩子!”
提起家齐,纪云瑄却是一脸暗淡。上回柳溪溪淋雨致病,他好不容易才搪塞了过去,这回又要作如何解释?
好在安家齐也并未要他做解释。自柳溪溪病倒以来,安家齐倒是日日前往流雪轩探病。柳溪溪病中气乏懒言,他也就不多嘴,陪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有时自己跟自己对弈,又或抚琴,又或弄箫,消磨时光,自得其乐。
只是柳溪溪蓦然回首间,总能捕捉到安家齐复杂难辨的眼神,幽幽深深,带着警惕的探究,又夹杂了热切的期盼,仿佛冰山火焰,刺骨的阴寒里透出炽火般的热烈。每每接触到这种眼光,柳溪溪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一颤,只是她自己的伤还在流血,又怎顾得及理会安家齐的痛?于是听之任之。
每天进出流雪轩的,除了安家齐,还有陆剑一。陆剑一终究还是没有去东川城。原本是打算待姚千影三朝回门后,便带着她与秋夫人启程去东川城。然而柳溪溪在熙恩堂上的一口鲜血,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最终,纪崇霖还是在本家中找了个年轻有为的侄子去了东川城接管生意。
陆剑一留了下来,开始每日出入流雪轩。初初之时,纪崇桢还是像上回一样,看过柳溪溪后再去找陆剑一商议开方,但两天之后,陆剑一却让他不必去了,自己径自去了流雪轩为柳溪溪看诊。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去流雪轩为柳溪溪诊脉,只是每次都不多停留,也从不多言。每回把过脉后,便与静香相询柳溪溪的饮食起居情况,与柳溪溪之间,倒无片言只语,甚至于连眼光的交汇也几近乎于无。
每次他一进门,柳溪溪或阖了眼帘养神,或扭头面墙,只留了手腕予他问脉,却从不望他一眼,更遑论言辞交谈了。
静香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位主子,自从上回病了之后,性子是变得越发的古怪了。
许是病中心情烦躁,柳溪溪在连续喝了几天汤药后,忍不住发火,在静香再一次端了一碗浓黑汤药上来时,一掌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药汁流淌一地,满室苦涩药香。
恰逢陆剑一过来诊脉,一进门便看见这一地的狼藉。柳溪溪一脸薄愠,挑衅地看着他。陆剑一面无表情,如以往般一言不发,沉默地跨过一地的碎瓷裂盏,沉默地诊脉,沉默地离去。
只是过后却没有药童如往常一样送药过来。静香不安,跑了一趟醉枫楼找陆剑一询问,却见陆剑一埋首在一堆药材之中,白色的衣袍上污迹斑斑,沾染了不少药屑粉末,就连头顶发梢,也粘连了几片叫不出名字的干枝枯叶。
陆剑一见了她,也只是面色淡淡地让她回去,说明儿一早,便会将药送过去。
次日一早,陆剑一果然差人送了药过来。却不是像以往一样的药材,而是二十来颗珍珠般大小的蜜炼丸,散发着清苦的药香。来人说道:“皓公子说了,这药丸以蜜炼制,不像汤药那么难以下咽,请静香姐姐多费点心,让三小姐按时服药,一天两次,每次八颗,温水送服。用完皓公子再配药过来。”
静香应了,伸手接过药丸。只是她却不知,为了这区区二十来颗药丸,陆剑一昨夜一宿未眠。
自从陆剑一将柳溪溪的药改制成药丸后,他便不再天天上流雪轩,改成隔天一次。令静香奇怪的是,两天的药量三十二颗药丸,陆剑一却每每送了五十颗过来。她自是不会知道,陆剑一不过是怕柳溪溪心情不好乱发脾气扔了药丸,故而每每多制了几颗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