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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为谁风露立中宵 ...

  •   这一段时日,安家齐还是隔三差五地到流雪轩来,麻二家的糖炒栗子也从未间断过。偶尔他在外头吃了什么稀奇的美食,或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把戏,回头也会带着柳溪溪出府去乐一乐。只是随着溪溪越来越沉默,他渐渐的也不复往日的谈笑风生,变得寡言少语起来,看柳溪溪的眼光里,也慢慢地多了一丝别有深意的意味。

      溪溪有两次无意间回头,却撞见家齐正深深凝视着她,无声的眼光里充满探究的意味。但一切倏忽而逝,家齐眨眼间换上了温和笑脸,又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呵护有加的护花使者了,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不过是柳溪溪的错觉。

      纪云瑄似也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古怪。但他最近实在是事务繁忙,分/身乏术,顾不上去理会他们了。纪云璃与安家齐的婚事还好,毕竟准备已久,一切都已就绪,而纪云皓与姚千影的婚事,却是仓促而成。时间紧迫,排场却是丝毫不能有半点将就。不然,不但姚府不答应,就连纪府也脸面大失。毕竟,从明面上讲,纪云皓终归是纪崇霖的嫡长子。

      日子便在平平淡淡中似水流逝。十月底的时候,景州城的纨绔子弟圈子中掀起了一股热潮,上临仙居吃烤肉。临仙居本只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却因新来了一个西域的厨子,烤得一手好肉,顿时名声鹊起,宾客如云。

      安家齐去试了一次,回来后赞不绝口。第二日便兴冲冲地来拉纪云瑄与柳溪溪一起过去尝鲜。纪云瑄忙得脱不开身,只得挥挥手让安家齐与柳溪溪自个儿去了。

      从临仙居出来,回府的路上经过如意斋时,安家齐将马车叫停。回头对柳溪溪道:“我前些日子在如意斋做了件新袍子,应该可以拿了。反正今天顺路经过这,就进去拿好了,省得他们多跑一趟送到我府上。三妹妹,你就陪我下去走一遭。”

      柳溪溪自是无异议。两人在如意斋门前下了马车,正要进门,却见如意斋里的伙计正吆喝着清客关门。

      安家齐诧异扬眉,抬手拍了拍一位伙计的肩膀:“大白天的不好好做生意,关门做什么?”

      那伙计回头一看,见是安世子与自家三小姐比肩而来,忙点头哈腰请安问好:“安世子有所不知。姚二小姐来我们店里试嫁衣,怕人扰了清净,这才让我们闭门谢客。”

      安家齐怪笑:“哟!好大的派头!这纪家大少夫人还没当上,就先摆上谱了!”又似笑非笑地盯着伙计问,“那我现在也算是客,要不要也把我请出去?”

      “哎呦,安世子这么说,可真折煞小的了!安世子是我们东家的乘龙快婿,这如意斋可不就跟您自个家的一样!来来来,安世子和三小姐,这边请!这边请!”

      旁边早有醒目的伙计重开了店门,迎请他们二位进去。

      楼下是大堂,二楼才设了雅室供贵宾试衣。安家齐熟门熟路地带着柳溪溪蹬蹬上了二楼。

      上到二楼,却没见到姚千影,只有一人背向他们,坐于圆桌边上。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却是柳溪溪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陆剑一。他竟是陪了姚千影过来试嫁衣!当真是如胶似漆,情浓似蜜啊!

      早在陆剑一还是纪云瑄的侍卫时,安家齐便与他屡有冲突,对他并无好感。哪怕后来陆剑一成了纪云皓,还是没能改变安家齐对他的看法。好在平日二人生活也无交集,如此倒也相安无事。此刻在此遇上,两人也只是淡淡颔首,权作招呼,再无二话。

      伙计殷勤地请安世子和三小姐入座,又热情地奉上香茶。完了,才对着安家齐小心翼翼地道:“安世子,六娘陪着姚二小姐在二楼的雅室试嫁衣,这一时半会的弄不完。您看您是不是可以屈尊大架,移步到三楼去试衣?”

      安家齐心生不悦。但此刻他也只想早点离去,当下便不作计较,对着柳溪溪说道:“三妹妹,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抬腿跟着伙计上了三楼。

      空荡荡的厅堂里,只余柳溪溪与陆剑一隔桌而坐。一时寂寂无声。

      为了掩饰尴尬,柳溪溪随手从桌上拿了本册子翻看起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本画册,绘了各款凤冠霞帔的式样,一款款,一套套,各不相同,却同样的鲜红似血。想当初,安王妃也曾拿过类似的一本画册,让她挑选嫁衣。

      柳溪溪低着头,一页页翻看。静悄悄的厅堂里,只听见窸窣的翻页声。看着各式嫁衣,柳溪溪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陆剑一在定州祥凤楼给她买的那件嫁衣。那件嫁衣,她至今未能看上一眼。

      知道已是不该问,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你在定州给我买的那件嫁衣是什么款式的?”

      桌子另一端的陆剑一一怔,飞快地回了一句:“我忘了。”

      柳溪溪再无言语,只是手里的画册却未再翻动一页。许久,一颗清亮的水珠从她眼里掉下,啪的一声砸在画册上,红艳喜庆的嫁衣上顿时洇出一个圆圆的水渍,深红近黑,在一片明丽的鲜红中尤其显眼。柳溪溪迅速地将那一页翻过。新的一页,红衣似血,明媚鲜亮,一切崭新如初,仿佛那个圆圆的水渍从未存在过。

      陆剑一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闷,蓦地立起身来,匆匆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千影好了没有。”拔腿就走。可他却走错了方向。试衣的雅室在右手边,他却走向了左手边。

      ×××××

      时光匆匆,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十一月十四。明日,便是纪府皓公子的大喜之日。整个纪府,到处张灯结彩,绸花垂幔,灯笼高悬,一片喜气洋洋。

      入夜,柳溪溪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身而起,披了件织锦狐肷斗篷,蹑手蹑脚下得楼来,趁守门的嬷嬷去解手时,偷偷溜出了流雪轩。

      寒夜沉沉,漏尽更深。花园里一片寂静,唯有半空一轮盈月,如霜冷清。

      柳溪溪沿着卵石甬径,慢慢走到了碧秋阁外的那片竹林里。记得当日陆剑一就在这里,对着她说,我们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当日誓言犹在耳,只可惜却早已是物是人非。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寒风呜咽而过,一林竹叶哗哗作响。柳溪溪裹紧了身上披风,却无意离去。举目而望,黑影栋栋的碧秋阁里,唯有二楼的一间小屋里透出些许微弱烛光。

      那个屋子,柳溪溪再熟悉不过。她只去过那间屋子两次,却每次都被伤得遍体鳞伤。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一想起来,心里的伤处还是隐隐作痛,让柳溪溪忍不住泪水盈眶。

      昏黄的烛光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映上了雪白窗纱。烛火摇曳,将黑影拉得细细长长,框在小小的窗扇里微微晃动。不知是不是柳溪溪的错觉,单调而乏味的黑白二色,竟将黑影也染上了几分孤单落寞的味道。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么?是心愿得偿,兴奋难抑,以致无法入眠么?柳溪溪痴痴望着楼上的那道剪影,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过了今晚,明日的太阳一升起来,他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从此,他的温柔他的笑,他的怜惜他的宠,都只属于别人,属于那个叫姚千影的女子。而她,情深奈不住缘浅,终究注定与他只能是擦肩而过,就像两条相交直线,在那一刹那的相逢后,只能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明月当空,皎洁如玉。如水月华下,柳溪溪茕茕孑立,抬头仰望那一扇轩窗里的孤单只影,眼里泪水迷蒙。任它露坠霜凝,任它月满西楼。

      那一晚,二楼那一星微弱的烛火亮了整夜,柳溪溪在竹林里也立了整宿。

      拂晓时分,柳溪溪回到流雪轩。甫一推开院门,她身子一软,随即昏倒在地,把满院子的奴婢仆从吓得不轻。待从地上扶起柳溪溪,才发现三小姐身上的衣裳已尽被露水打湿,浑身冰凉,就连两道细长的柳叶眉,也凝上了白色的霜花。

      柳溪溪病了。纪云瑄接到消息,担忧过后,反倒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最起码,她有了理由不用去面对陆剑一的婚礼。纪云瑄一直担心,要是柳溪溪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在婚礼上闹起来,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先避过风头也好。只是,他却将消息小心地封锁了起来,不在陆剑一那边泄半句口风。不管如何,先让陆剑一把姚千影娶过门了再说。

      那一天,柳溪溪昏睡了一整日。傍晚时分醒了过来,听见外面锣鼓喧天,喜乐直冲云霄。漫天的红灯笼高高悬挂,映得半边天空艳如红霞。

      柳溪溪枕在榻上,突然就想起了《红楼梦》里宝玉迎娶宝钗,黛玉焚稿归天的片段,一行清泪沿着眼角鬓边蜿蜒留下,将锦缎枕面打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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