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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陆剑一回归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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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落叶纷飞漫天,如翩翩蝴蝶。但蝴蝶飞远了还能复返,绿叶掉落枝头却只能随风而逝,永远都回不了头。流年逝水,那些曾经的欢笑曾经的欣喜曾经的幸福,就这么如落叶般一去不复返了。
柳溪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尊雕像般了无生气。远处传来钟鼎鸣声,恢弘浑厚,悠长无尽,在空中沉沉回荡,若水面涟漪圈圈泛漾。
柳溪溪先是木然聆听,一潭死水的脸上无波无澜。片刻之后蓦地惊醒过来,这不是纪家祠堂开坛祭祖的钟声么?眼下非年非节,又无红白之事,无端端的怎会开坛祭祖?一缕不安从心底油然而生,急声唤静香进来问个究竟。
静香听柳溪溪唤得急切,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匆匆入内,听了溪溪的问话,才放下心来笑着回道:“三小姐这两天病得昏昏沉沉的,难怪不知事。这皓公子不是找回来了么,老爷今日在祠堂开坛祭祖,一是告慰先祖,以谢祖宗恩泽;二也是利用这个机会,把皓公子正式引见给族中各位长辈。二公子昨日派人来,说三小姐身子不适,今日就不用去了,让你安心养病。”一气说完,见柳溪溪没有反应,顿了顿又问道:“三小姐可感觉饿了?炉子上还温着燕窝粥,要不奴婢给三小姐端一碗过来?”
静香的这一通话,柳溪溪只听清了前面两句,后面的话,她只听得嗡嗡作响,静香的嘴在她面前一翕一合,她却听不分明也分辨不清静香到底在说些什么,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念头:陆剑一不能认祖归宗!陆剑一不能认祖归宗!否则,他和她的名分便是铁板上钉钉——铁打铁的事实了。猛然揭开被衾,她摇摇晃晃着挣扎起身:“帮我更衣,我要去祠堂。”
静香忙上前来阻止她:“三小姐,二公子已经吩咐过了,你不必去……”
话没说完,已被柳溪溪一把推开,声色俱历:“少废话!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溪溪对下人一向和气,少有严词厉色,静香被这一喝,吓得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见溪溪已自己拿了外衣披上,忙收声敛气上前服侍。
柳溪溪心急如焚,匆匆穿好外裳,等不及静香帮她盘发挽髻,就那么披着一头散发,飞奔而去。静香吓得魂飞魄散,紧追在身后:“三小姐!三小姐!快回来!你不能就那样子出门!”
柳溪溪一路疾跑,把静香遥遥甩在身后。可即使她这样急奔,终究还是迟了。赶到外院纪家祠堂时,纪崇霖已领着陆剑一完成了祭祖仪式,陆剑一正给族中长辈奉茶行礼,秋夫人端坐高堂之上,满面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
柳溪溪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般,死死扶住了祠堂大门的门框,身子才不至于软瘫于地。祠堂里济济一堂,安静肃穆却不失喜气,众人注意力皆放在纪家新贵纪云皓身上,无人注意到悄然来临的纪家三小姐。
给长辈奉完茶,陆剑一又与族中兄弟姊妹一一相见行礼。纪云瑄在旁为他逐个介绍引见。先是自家兄弟,纪云峰与安家慧,接着林芷蘅,然后纪云修,再下来是二叔家的纪云辉、纪云佩……转了一圈,已接近门口,陆剑一一转头,倚门而立的柳溪溪撞进他眼里,那一个单薄得如同一片随时会消失的影子般的身影,登时将他这些天强行压制在心底的痛苦钩连了出来,霎时痛得他无法呼吸。
众目睽睽之下,他僵硬而缓慢地走过去,嘴角的笑容,一如对待族里其他姊妹般含蓄温柔,无懈可击:“三妹妹!”这一声呼唤,自然亲切,仿佛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叫她,再正常不过。却无人注意到,他宽大衣袖下紧攥的拳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抑制着什么。
一声“三妹妹”,让柳溪溪即刻崩溃。她无法置信地缓缓摇头,目光散乱而癫狂,口里喃喃说道:“不!我不是你三妹妹!我不是你三妹妹!我不是你三妹妹!”语速越说越急促,音调也越来越激昂,仿佛一柄锋锐尖刀,眼看就要把堂上的一团和气狠狠地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陆剑一皱紧了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捂了柳溪溪的嘴,却听见耳边传来纪云瑄果断低沉的声音:“把她打昏!”不知什么时候,纪云瑄已走上前来,跟在他身后,用身子挡住了堂上众人的目光。
陆剑一来不及细想,抬腕翻手为刃,切在溪溪脖颈上,溪溪双膝一软,绵绵欲倒。陆剑一伸手扶她,却被纪云瑄抢先一拍,接了溪溪入怀。陆剑一来不及收回的手,被纪云瑄毫不客气地推开,还狠狠瞪了陆剑一一眼。
此时静香方匆匆追来,气息尚未喘匀,即被纪云瑄劈头盖脸一阵怒斥:“不是让你看好三小姐吗?!她病成这样,还来做什么!你怎么当差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我把你打发到农庄地里干活去,你就知道怎么好好干了!”
静香满腹委屈:“二公子,是三小姐坚持要来,奴婢追都追不上……”
纪云瑄一肚子火没处泄,一抬脚踹在静香身上:“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还不快点去叫个软舆过来,把三小姐抬回去!”
静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满身的尘土,小碎步跑着去叫软舆了。
祠堂里已议论纷纷,众人眼光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纪夫人忍不住发声:“瑄儿,怎么回事?三丫头来了吗?”
纪云瑄深吸一口气,敛了脸上怒色,回复平常的从容神态,回过头安然说道:“娘,三妹妹要来参加祭祖仪式,但体力不支,晕倒了。我已叫人抬软舆过来,送三妹妹回去。”
纪夫人快步过来,见到纪云瑄怀里一脸苍白的柳溪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这三丫头也真是的,病成这样就不要来了。反正都是自家人,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回过头又对着陆剑一说道,“皓儿,你懂医,看看三丫头要不要紧……”
纪云瑄赶紧截了纪夫人话头:“娘,三妹妹不要紧。这里有我就行了,云皓还有姑妈那边的表兄妹没见,不如你领他去见见。里面爹爹该等急了。”
纪夫人拍拍额头:“是哦,被三丫头这么一打岔,我倒差点忘了。那你好好照顾三丫头,我先带皓儿进去了。回头叫桢伯再去流雪轩给三丫头把一下脉。”
纪云瑄连连点头,见纪夫人领着陆剑一进了祠堂,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一个弥天大谎,要怎么遮盖才能掩饰得过去?他怎能让纪家出这种不伦之恋的惊天丑闻,令家族蒙羞,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还有,还有家齐,家齐三天后就要回来了,到时又该对家齐如何解释?一个个的问题接踵而至,纷乱如麻。
三天后,安家齐回到景州,接到柳溪溪染疴患恙的消息,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纪府。
柳溪溪病病仄仄,歪在床上如一个木头人般死气沉沉,对家齐给她带回来的各式稀奇玩意看也不看上一眼。
安家齐诧异过后,丝丝阴霾蒙上了眼。出了流雪轩,与纪云瑄并肩走在卵石甬道上,两人皆是默然无言。
良久,纪云瑄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家齐,我已让人通告出去,婚期改到十一月廿五。你别怪我,三妹妹这样子,九月初五完不了婚。十月又与你母妃相冲,便只能推到十一月份了。”顿了顿,又故作轻松说道,“反正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也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这两个月吧?”
安家齐脸色沉沉莫测,望着远处山岚,答非所问:“三妹妹不会是不愿意嫁给我吧?”
纪云瑄一惊:“怎么会?家齐,你别多想,三妹妹也是就身子不适,连带心情也不爽,才那样不冷不热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好端端的怎会跑去雨地里淋雨?身边那么多人跟着,就没一个拦着?”安家齐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深深盯着纪云瑄。
纪云瑄避开安家齐探究的目光,掩饰的笑笑:“她不过是出去玩突遇暴雨……仗着自己身体好,以为淋点雨不算什么,谁知这雨把她去年落水泡出来的湿气寒毒给勾了出来,这才病了起来。这病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桢伯说得好生养着,要不落了病根,怕以后于生育有碍。”自己也知这番解释说得勉强,见安家齐一脸的将信将疑,忙拍了拍家齐肩膀,打趣道,“你就为了你的子孙大计着想,多忍耐两个月啊!”
安家齐无奈一笑:“我不忍耐,又能如何?”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眼里的郁色,却如四周苍茫的暮色,渐黑渐浓,慢慢的将天际残存的一线光亮也吞没噬尽,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