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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陆剑一离府受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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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淋了一场雨,柳溪溪回去后便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纪云瑄忧心忡忡,这与安王府的婚事已筹备得七七八八,眼下柳溪溪却大病不起,如若误了婚期,可如何是好?万幸安家齐护送翼王爷离去,如若不然,又该向家齐如何解释?无奈之下,纪云瑄只得示意桢伯,多下猛药,多用好药,无论如何,不能让婚期受阻。
话说这厢,陆剑一在碧秋阁里住了几日,虽然秋夫人日日前来,陆剑一却拒不相见,只把自己关在房内借酒消愁。尽管他不愿相信纪崇霖那晚在致和堂上的话,可却也深知,这种事情,纪崇霖不可能信口开河。实情若不是如此,为何莫师叔对师父与纪家之间的恩怨缄口不言?为何莫师叔坚决不肯让他替师父报仇雪恨?为何莫师叔一再要求他玉佩得手后即刻离开纪府,不要再与纪家人有任何纠葛?莫师叔,必定是一早已知晓个中内/幕,既不愿他认祖归宗回归纪家,又不愿他与纪崇霖父子相残,这才一再隐瞒,一再劝阻。陆剑一怆然闭眼,高举酒壶,就壶而饮。酒水汩汩,沿着下颌蜿蜒流下,洇湿前襟一大片衣裳。
壶倾酒尽,陆剑一扬手掷出手中空瓶,握起桌上佩剑,大步跨出房门,往大门绝然而去。他已决意要离开纪府,哪怕他已知悉了自己的身世,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他前面二十多年的生命是一个全然的翻覆,通盘的否定,黑白颠倒,正反错乱。孰是孰非,他已分辨不清,只能逃离,只能躲避,只能远去。
陆剑一堪堪走到内院门口,纪云瑄已得知消息,领了一队侍卫堵在门前。见了陆剑一,冷冷言道:“父亲没发话,你便不能走!”
陆剑一轻蔑一笑:“你以为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拦得住我?”
纪云瑄一哑。陆剑一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以前不知道他身份,侍卫尽可以痛下狠手,这几个人联手起来,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如今众人皆知陆剑一真实身份,难免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伤他,这样一来,只怕是毫无胜算。这府里,唯一能与陆剑一抗衡的,也许只得严先生一人。纪云瑄眼睛一眯,对一个侍卫说道:“去跟老爷说一声,请严先生过来。”
陆剑一闻言,眼里寒芒掠过,骤然飞身暴起,长剑脱鞘,即刻动手。他自是不能等严先生前来,否则,他只怕再无脱身机会。一时,剑如游龙,刀戟纵横。惊鸟四散,花叶横飞。
陆剑一急于脱身,招式狠辣,剑剑见血,未多时,已有好几个侍卫负伤倒地。纪云瑄眉峰微蹙,心里盘量着严先生为何还迟迟未来,却见纪云峰带人匆匆前来,不由神色一松:“大哥,你来得正好!把这小子拦下!”
纪云峰眼波横掠场上一周,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多年的军旅生涯令他威严自生,一声断喝之下,众人兵刃弃手,干戈止休。
纪云峰回过头,对着纪云瑄淡然解释:“严先生随父亲出府去了。我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纪云瑄道:“大哥来也是一样的。”他自是知道,大哥自小习武,身手也是不弱。虽不敌陆剑一,但再加上众多侍卫,陆剑一也讨不了便宜。
纪云峰却是摇头,缓缓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让他走!”
纪云瑄几疑自己听错:“让他走?那父亲那里……”
“父亲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纪云峰淡淡说道,“他心既不在这里,强留也无用,只会坏事。”这面上的理由堂而皇之,将他内心里的小算盘掩饰得天衣无缝。
他原本纪家嫡长子的位置坐得好好的,谁知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纪云皓。秋夫人本是父亲的正配,如此说来,纪云皓岂不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况且现今父亲又对纪云皓心存愧疚,有意弥补,谁知道这番状况之下,以后会出现什么变故?
安家慧一直气恨二弟纪云瑄掌管了家族生意,但在他看来,不过是妇人之见。须知这世间武力才是正道。只要他兵权在手,二弟便是再有能耐也翻不出天去。更何况这二弟自幼便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对二弟他再放心不过。
可纪云皓就不一样了。他阴恻恻看着陆剑一,只后悔当初在致和堂上没有早一点下毒手。如今纪云皓身份挑明,碍于父亲,他已不能再动手。
纪云瑄狐疑看着大哥,心中举棋不定。
陆剑一却对他兄弟俩的争执不感兴趣,见纪云峰既肯放他离去,当下纵步阔行,便要越门而出,身后乍然传来一声凄惶呼声:“皓儿!”紧接着砰的一声,众人惊呼声迭起。
陆剑一身形一顿,回头张望,却见秋夫人伏倒在地,满面鲜血,旁边一众奴婢惊慌失措。纪夫人面色焦虑,搀了她坐起,拿出丝帕要帮她拭去面上污血,却被她一手打落,自己随意在脸上擦了两把,把一张脸涂抹得越发怪异可怖,却毫不自知,犹自茫然睁大眼睛四处搜寻,嘴里戚戚哀叫:“皓儿!皓儿!”原来秋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路上走得仓急,不慎跌倒,磕在一块山石角上,撞得头破血流。
陆剑一脚上仿佛生了根,虽然很想不管不顾迈门而出,但脚步如铅,怎么也迈不开。怔忪之间,纪夫人回过头来对他急吼:“你还呆愣在那里干什么?你娘都摔成这样子了,你也不过来扶一把?”
陆剑一依言过去,弯下身子轻轻扶住秋夫人的手。一碰到陆剑一的手,秋夫人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揪住不放:“皓儿!皓儿!”她急切抬头,浑浊眼睛眯成细缝,竭力打量面前的陆剑一,“皓儿!你要走,娘不拦你。你长这么大,娘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让你在外面吃尽苦头……娘没脸求你留下来,娘只求你,有空多回来看娘几眼。娘如今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只怕是看一回少一回了……娘是身子骨不好,要不娘也跟你一起走,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照顾你……”
陆剑一怔怔静默,无言以对。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百味莫辨。
秋夫人说着,蓦然记起了什么,回过身来往后探望。身后一中年仆妇会意,端着一妆奁上得前来。秋夫人接过,摸索打开,双手却颤抖得厉害,一个哆嗦,里面的金钗银钏,珠玉首饰,登时掉了一地。秋夫人摸索抓起,慌乱塞往陆剑一手中:“这些给你……反正娘在府里也用不着……你出门在外,难免有个急用,多点银钱傍身,总是没错。”
陆剑一不肯拿,推搡之中,首饰又掉了一地。纪夫人一脸不忍,黯然对陆剑一道:“你还是拿着吧。你娘的手……她抓不住的。”陆剑一这才注意到,秋夫人的一只右手掌,五指枯瘦张立如鸡爪,竟是收不拢也伸不直。
陆剑一收了秋夫人的妆奁,喉头蠕动半晌,一声“娘”终究还是喊不出来。这个称谓对他太过于陌生。诺诺良久,只哑哑挤出一句:“那我走了。”
陆剑一堪堪走出几步,秋夫人一声悲呼怆然脱口:“皓儿!”旋即眼前一黑,身子绵绵软倒。众人惊呼。陆剑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秋夫人苍白如纸的容颜。霜色斑驳的两鬓,憔悴削瘦的脸庞,悲伤含愁的眉目,渐渐在他眼前放大放大,直至充斥了他整个视野,再看不见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