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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溪溪求情云瑄怒 ...

  •   纪府的这个夜晚,看上去跟平常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暮苍居里彻夜不绝的灯火,让人意识到这个夜晚的不同寻常。

      暮苍居的正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纪云瑄面沉如水,端坐于上首。安家齐臭着一张脸,在厅内来回走动。两人皆静默无语。该发的脾气已发过,该砸的东西也砸过,该打的奴仆也打过,偏生那个最该打的人,却借口将功补过给溜了。安家齐念及此,一口气出不来,抡起旁边桌子上的黄玉石佛手花插,砰的一下砸在地上,对着纪云瑄怒骂:“都是你!还说那姓陆的什么胸怀经纬,堪当大任,你看看,连个三妹妹都护不住,上一趟街就把人弄丢了!完了还说什么将功折罪,屁话!我看他是借口溜了!回头让我找到他,看我打不死他!”

      纪云瑄淡定地听着,不置一词。微微抬眼瞟向窗外,见外头天色微明,一夜眼看就要过去,眉头不由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纪云瑄不悦地挑了挑眉,正想出声斥责,却见门卫管事纪友福没有通报便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公子,三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纪云瑄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安家齐猛地冲上去,揪着纪友福的衣襟连声问道:“在哪?三小姐在哪?”

      纪友福被衣领勒得透不过气来,张嘴啊啊叫着却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比划着指着衣领,安家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两只眼睛只是一味热切地盯着纪友福的脸:“你不是说三小姐回来了吗?我问你她现在在哪?”

      纪云瑄走过来,拍了拍安家齐的手,安家齐才恍然大悟,讪讪松开了手。纪友福弯着腰,连连咳嗽,像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待缓过劲后才说:“陆公子陪着三小姐往暮苍居过来了。小的怕二公子和安世子担心,先过来通报一声。”

      纪友福原本就跑得比陆剑一他们快不了多少,这么一耽搁,说话间,柳溪溪已进了暮苍居的院门。

      安家齐抬眸瞅见柳溪溪,如一阵风般掠过前庭,猛地一把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跟在溪溪后面的陆剑一面色骤然一变,两侧的手刹那间紧攥成拳。所幸此时天色尚暗,无人注意到他的面色变幻。

      柳溪溪正要挣脱出来,安家齐却又突然推开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几遍,确认她全须全尾毫发无损后,才陡然松了大大一口气,复又把她揽进怀里,欣喜说道:“三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可把我吓死了!阿瑄实在是不可信任,竟然能把你一连弄丢两回!好在下个月我们就大婚了,我还是得把你放到我自己府里才放心。”

      纪云瑄冷哼一声:“你最好打个黄金鸟笼,把三妹妹关里面。这样你就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说完也不理会安家齐吹胡子瞪眼的,转头对着陆剑一问道:“陆公子,你是在哪找到三小姐的?”

      陆剑一已恢复常态,稍稍躬身一礼,答道:“回二公子,在下是在鹦哥弄找到三小姐的。”

      纪云瑄刚松开的眉头随即又皱了起来:“鹦哥弄?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鹦哥弄位于景州城西,起先是个花鸟市场,以售卖鹦鹉八哥闻名,因而起名鹦哥弄。后来花鸟市场规模扩大,场地转移,鹦哥弄就萧条了下来,渐渐被居无定所的流民所占据,成了他们居住聚集之地。那里鱼龙混杂,脏乱不堪,是景州城有名的藏污纳垢之所。

      陆剑一淡然回道:“三小姐遭匪徒掳掠,劫到鹦哥弄。被精风堂线人察觉,通知了在下,这才找回三小姐。所幸消息传递及时,三小姐没出什么乱子。”

      “这还叫没出什么乱子?”安家齐一声暴喝,“人都被劫到鹦哥弄了,还叫没出乱子?要怎样才叫出乱子?”越说越气,抬腿一脚就踹向了陆剑一。

      陆剑一身形一晃,灵敏地避开了安家齐这一脚。安家齐一下子扑了空,往前一个趔趄,不由大怒,稳住身子回过头来手掌一挥便往陆剑一脸上掴去。

      陆剑一哪能挨他这一巴掌?当下抬手一转,牢牢抓住了安家齐的手腕。两人顿时僵持不下,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陆公子,松手!不得无礼!”纪云瑄严辞呵斥。

      陆剑一却恍若未闻,横眼斜睥安家齐,眉目间都是桀骜不驯的冷厉。安家齐气得满脸通红,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就挥拳而上。却不防柳溪溪赶上前来劝架,这一拳竟不偏不倚重重砸到了溪溪肩上。溪溪哎呀一声叫唤,捂着肩头顿时就蹲到了地上。

      这边打架的两人,一见溪溪受伤,即刻间便休了战。安家齐更是也蹲了下去,挨着溪溪关切问道:“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紧?你说你怎么就凑上来呢?我……我这一拳可是尽了全力……”又回过头冲着廊下候立的墨香喊道,“拿跌打药过来!还傻站着做什么?!”

      柳溪溪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强忍着摇头道:“不用了,不怎么疼,不碍事。”顿了顿,看着安家齐又气道,“我又没出什么事。好歹也是陆公子救了我,你冲他撒什么气?”

      安家齐怒道:“他救了你又如何?若不是他护卫不周,哪能让你走丢?又哪会出这种事?”说着,心火又盛,大喊着,“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我押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柳溪溪大骇,正要出言相阻,却听纪云瑄淡然说道:“打肯定是要打,但要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言罢一拂袖,领先穿过前庭回了正厅。柳溪溪心一沉,偷眼看陆剑一,却见他面不改色跟在纪云瑄身后进了正厅,也只得随他们一同入内。

      纪云瑄一袭白衣胜雪,面色清冷,端坐厅内正中首位,从容品茶,一眼望去颇有几分纪崇霖的影子。浅浅尝了一口,徐徐放下茶盏后,才淡声问道:“陆公子,三小姐因何走失,你且从头道来。”

      陆剑一稍稍一怔。他自是不能说是他与溪溪争执把溪溪给气走的,一时眸光微闪,正琢磨说辞,却听柳溪溪的声音讪讪响起:“二哥哥,是我……我去解手时见楼下有人耍戏法,一时兴起就下了楼去看,却不料人多,挤来挤去的……我就被挤走了,找不着路了……”

      纪云瑄与安家齐皆是讶然,瞪着眼睛看了柳溪溪须臾,纪云瑄恨恨骂道:“见过笨的,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找不着路,自己不会叫辆马车把你拉回来么?”

      柳溪溪深低着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我……我忘了带银包了……”

      纪云瑄这下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到底还是安家齐于心不忍,按捺着性子说道:“三妹妹,你忘了带银包也不要紧,只要报出你二哥哥或我的名号,这景州城还没有人敢不买账。或者,你也可以到府后,再让门口的门卫打赏。再不济,这街上你们纪家的铺子多的是……”

      纪云瑄忿然跺脚:“三妹妹,你怎能愚笨至此?!不过小事一桩,却把我们搞得人仰马翻!你……”有心再骂下去,却想起以前三妹妹是如何的冰雪聪明、灵心慧性,如今变成这样子,总归是一年半前的那场变故造成的,便也心生不忍,诸多话语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安家齐眼神一黯,一缕失望飞掠而过,却转瞬即被强压下去。勉强撑出一个笑脸,对着众人说道:“这天也亮了。折腾了一夜,大家也累了,各自回去歇息吧。阿瑄,你也抓紧时间眯一会,我跟翼公子说好了,巳时过去接他。”

      纪云瑄点头。抬眼看见陆剑一还在堂下立着,已无心理会,随手一挥:“你自己去悔过院领四十大板吧。”

      柳溪溪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听陆剑一还要挨板子,登时惊跳起来:“二哥哥,为什么要罚陆公子?”

      纪云瑄斜眼睨她:“他护卫不力,令你走失,不该罚吗?”

      安家齐一脸恨色,阴恻恻加了一句:“四十大板太轻了。依我看,一百大板也不为过。”

      柳溪溪愤愤瞪了安家齐一眼,转眸见却撇见陆剑一暗暗对她使着眼色,让她不要再生是非。柳溪溪略一迟疑,就见一旁的墨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二公子!你中午在院子里说过,只要陆公子找回三小姐,就将四十大板减为二十。二公子对下人一向宽怀仁厚,赏罚分明,奴婢不敢为陆公子求情免罚,只恳请二公子能从宽发落,看在陆公子救护有功的份上,将功折罪,把板子减为二十。”

      纪云瑄不为所动:“我是说过,他若是找回三小姐,就将板子减少一半,可那是得在天黑之前找回来!如今一夜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不打他八十大板已算是开恩了。若不是看在他尽力搜寻,又救主有功的份上,这八十大板一下也不能少!”冷冷瞟了墨香一眼,“你若是再多说半句,我连你也一块罚!”

      墨香懦懦低头:“奴婢不敢。”说罢,黯着脸色膝行跪退。

      纪云瑄一脸倦色,挥挥手正要让众人散了,却见柳溪溪一脸凛然,直挺挺立于堂中,声音不大,却有如金石相击,铿锵有力:“二哥哥若是要罚陆公子,便连我也一块罚好了!”

      纪云瑄的手蓦然顿在半空,眉头紧紧地蹙起,深不可测的双眸里波涛汹涌。他今天劳累了一天,又为了柳溪溪的事牵肠挂肚彻夜未眠,此刻早已疲惫不堪,柳溪溪却还为区区一个侍从而跟他纠缠不清,不由心火大盛,眼里寒星微芒,便要发作。

      安家齐一惊,从椅子上跳起来,扯了柳溪溪的手道:“三妹妹,不过是一个狗奴才,不必为了他惹阿瑄生气。”

      陆剑一见状不妙,暗中给柳溪溪打眼色,柳溪溪却瞧都不瞧他一眼。情急之下只得拱手说道:“三小姐,在下卑身贱体,皮粗肉糙的,挨几板子没关系。三小姐仁德,在下铭感五内。恳请三小姐以和为贵,切莫为了在下与二公子伤了和气!”

      柳溪溪对他俩的话却置若罔闻,奋力甩开安家齐的手,毫不畏惧地迎纪云瑄的目光,朗朗声道:“二哥哥不是教诲我说管教下人要以理服人,赏罚分明么?此事陆公子何错之有?是我自己开溜以致走失,与陆公子并无丝毫关系。难道因为我是主子罚不得,就要陆公子背黑锅受罚?这就叫以理服人吗?若不是陆公子及时赶到,我现在也许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二哥哥不仅不赏,还要重打陆公子,这就叫赏罚分明吗?”

      纪云瑄脸色愈发的难看,阴阴沉沉说道:“你既然那么上赶着要受罚,我就遂了你的愿!从今儿起,你给我待在流雪轩内,哪也不许去,禁足一个月!”

      话刚说完,就听见安家齐一声惊呼:“这可不行!”众人皆掉眼看他,却见他赧然一笑:“今天已是八月初八了,禁足一月就要到九月初八了。阿瑄,我和三妹妹可是九月初五大婚……”

      饶是纪云瑄一肚子火气,被安家齐这么一说,也不由哑然失笑:“你就只惦记着你的大婚!”

      安家齐嘿嘿一笑:“我盼了这么些年才总算盼来了,可不得惦记着么?”

      被安家齐这么一搅和,气氛总算有所松缓。纪云瑄倦怠地揉着眉心,漫不经心地朝陆剑一说道:“看在三小姐为你求情的份上,去悔过院领二十板子吧。”

      柳溪溪一听还是要打板子,一急又要开口,却见陆剑一抢在她前面,对着纪云瑄深深一礼:“谢二公子手下留情!二公子处事严明,公正无私,在下心服口服。”

      柳溪溪犹不甘心,还欲出声,却见陆剑一偷偷抬眸,眼里暖意融融,冲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柳溪溪嘴唇蠕动了几下,终还是将话语咽进了喉咙里。

      墨香送柳溪溪出暮苍居时,低声在柳溪溪耳边说道:“今日多谢三小姐了!此番恩情,墨香铭刻在心,日后定当涌泉报答!”柳溪溪听得满头黑线,她替陆剑一求情,凭什么墨香来道谢?她还真以为她是陆剑一的什么人了?!一股郁气憋在胸口,气呼呼地回了流雪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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