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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剑一狠心弃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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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两个晚上,三个晚上……陆剑一一直没有来。柳溪溪再迟钝,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管什么事,陆剑一为何不能跟她说个清楚,非要这样避而不谈呢?
白天在暮苍居练剑时,他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像上回怄气闹别扭,一句题外话都不肯说。偏生墨香得了纪云瑄的允许,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守在陆剑一身边,端茶送水,递巾擦汗的,好不殷勤,弄得柳溪溪反而像个局外人。柳溪溪心里渐渐有了气。可气归气,她还是想找个机会单独跟陆剑一谈谈,毕竟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这一天,柳溪溪打听到,纪云瑄今日没有出行安排,于是便上暮苍居来找纪云瑄。
纪云瑄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见柳溪溪来,手里公文仍不停,一边看公文一边同柳溪溪闲话。
叙了几句闲话,柳溪溪终于进入了今日前来的目的:“二哥哥,我想跟你借个人。”
“谁?你流雪轩里还缺人手么?”
“不是的。是前两日闻香阁的钱掌柜说新进了一批香露,让我过去挑几个。你看你和齐哥哥最近都挺忙的,没空陪我出去,不如让陆公子护送我过去。”
纪云瑄头也不抬:“成。反正我今儿个也不出去,陆公子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就让他陪你走一趟。”
柳溪溪即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谢二哥哥!我这就走了。”说着兴冲冲地出门。
谁知刚到门口,纪云瑄便在身后叫道:“哎,三妹妹!你回来!”
柳溪溪倚着门框回头:“二哥哥还有事?”
“我刚想起来,陆公子早上跟我说过他待会要拿他和墨香的生辰八字去城隍庙找那刘瞎子算日子,怕是不得空。要不我让忠叔给你派几个得力的侍卫护送你?”
柳溪溪这边已黯了脸色,正欲答话,纪云瑄却又说道:“算了吧,你还是让闻香阁钱掌柜把东西送进府里来给你挑就得了。反正是家里的铺子,吩咐一声下去就得了。不要弄得那么麻烦。我这里还忙着呢!”
柳溪溪不语,只微微福了一福,转身离去。凉风穿过九曲回廊,吹得柳溪溪身上的撒花软烟罗裙漫卷如飞。柳溪溪木然走在廊下,心中沉寂如水。
刚转过拐角,遥遥望见朱檐碧廊的另一端,陆剑一与墨香正比肩而立,窃窃私语。柳溪溪脚下步伐不由一顿,定在了原地。
陆剑一与墨香没有发觉柳溪溪的到来,兀自说得开心。距离太过遥远,柳溪溪听不见他们的私话,只见墨香笑靥如花,刺得她眼睛生疼。
墨香说着说着,不胜娇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了陆剑一手里。柳溪溪眼尖,看出那是一个冰蓝色锦缎荷包,绣工精致,与柳溪溪那个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陆剑一接过,笑着说了句什么,放进了自己怀里。
一刹那间,柳溪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陆剑一这到底是在利用谁?若说是利用墨香,如今已利用完了,为何还要对她虚与委蛇?倒不如说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如今他目的达到,对自己弃之如履,不正是这样么?从自己遇见他开始,陆剑一从来就是鬼话连篇,说谎都不用打腹稿的,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可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对他深信不疑了?
柳溪溪无声地笑了,嘴角一抹苍凉。
就在此时,静香急冲冲地从走廊陆剑一他们那一端碎步跑来,边跑边大声嚷道:“三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可叫奴婢好找!夫人要过安王府去与安王妃叙话,让你陪她一道去。你快点,夫人都等急了。”
这一吵闹,霎时将廊下那私会的两人给惊动了。陆剑一一抬头,便看见柳溪溪一脸冰霜雪色,目不斜视,对着静香漠然说道:“慌什么?我这就过去。”说着,施施然走来,越过他和墨香,连眼角余光也未曾扫他们一眼。
×××××
是夜。柳溪溪心里有事,难以成眠,索性披了衣出到屋外,凭栏远眺。
弦月弯弯如钩,玉露莹莹似珠。金风飒飒,长夜漫漫。柳溪溪高楼独倚,单薄身影在夜色里落落索索。
黯然神伤之际,忽听飞檐上传来一语:“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抬头一看,正是陆剑一。柳溪溪冷冷一笑:“终于肯来见我了?”
陆剑一不答,轻轻一翻,从屋檐上钻入走廊。见柳溪溪只着一袭单衣,蹙了蹙眉:“穿这么少站这里吹风?仔细回头又受凉!”
“我受凉又关你什么事?”柳溪溪挑衅地看着他。
陆剑一默默地看了柳溪溪一眼,不再言语,正要拉了柳溪溪进屋,却见柳溪溪手掌一摊,伸到他的面前:“拿来。”
陆剑一挑眉,诧异问道:“什么东西?”
“我给你的荷包。你如今得了新荷包,我那个想必你用不着了。不若还给我罢。”
陆剑一垂眸凝视柳溪溪片刻,伸手自怀里掏出一物,正是墨香上午送他的荷包。只见他看也不看一眼,扬手用力一掷,荷包霎时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隐入了黑暗中,不知所踪。“现在你可满意了?”陆剑一沉心静气,波澜不兴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怒。
柳溪溪自鼻腔里哼了一声,也不应答,斜拧着脸望向阑外茫然夜色。
陆剑一不再做声,伸手牵住柳溪溪,强行将她拽进屋。柳溪溪用力挣脱,反被陆剑一越握越紧,不由恼道:“你放开我!”
陆剑一头也不回,沉声应道:“再有半刻钟,你院里的护卫就要巡逻到这边了。”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说话间,陆剑一已将溪溪拉进屋里,反手闭紧了房门。屋内一灯如豆,烛影摇红,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如剪纸般贴在了墙上。
陆剑一定定地瞅了柳溪溪半晌,多日来强自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此刻终于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他情不自禁地抬手将柳溪溪拥入怀中,把头深深地埋入她的颈脖之间。
柳溪溪余怒未消,用力推搡,却被陆剑一越抱越紧,终至不能动弹。陆剑一一言不发,就那样紧紧地拥着她,许久也不曾变换一下姿势,仿佛就要这样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又似乎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间,陆剑一自唇间逸出一声:“娘子!”声音压抑沉痛,透出无尽的挣扎苦楚。
柳溪溪的心猛地一颤,抬手抱紧了陆剑一:“剑一,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陆剑一不言不语,兀自将脸埋在柳溪溪的秀发里,手上却一再发力,把溪溪攥得紧紧实实,好像要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肉中般。
柳溪溪心里一阵发慌,用力推着陆剑一:“你松开我!起来好好说话!”
陆剑一却不撒手,闷闷的声音自溪溪的乌发里透出:“再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柳溪溪心内愈加恐慌:“这到底怎么了?你干嘛不说?你这是要急死我么?”
陆剑一依然埋头于溪溪肩颈上,暗哑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找到杀害我师父的仇人了。”
“嗯?仇人很厉害么?你没把握报得了仇?”柳溪溪心念电转,猜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难道说,陆剑一已准备要跟仇人决一死战,这是在跟她诀别?心里一阵惊慌,正要出言劝阻,却感觉到陆剑一伏在她肩上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柳溪溪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又听得陆剑一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你爹爹。”陆剑一说得很轻很慢,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若一瓢冷水兜头浇下,霎时令柳溪溪遍体生寒。
溪溪怔愣片刻,回过神来猛地推开陆剑一:“这不可能!你肯定是弄错了!”
陆剑一直起身来,将方才流露出来的软弱伤感悉数藏好,脸上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我就是怕弄错,才特地跑了一趟玄极门,就是要找我师叔问个明白。”
“你回玄极门不是送玉佩么?”
“如果只是单单送玉佩,犯不着我亲自跑一趟。景州城里玄极门弟子为数不少。你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府,会冒多大风险。”
柳溪溪一窒,旋即又反驳道:“可我爹爹从来不参与江湖中事,怎可能与你师父扯上关系?”
陆剑一瞟她一眼:“你们纪家若真的与江湖中人毫无瓜葛,又怎会与玄极门有多年恩怨?对于纪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柳溪溪哑声无言。她到纪府不过八个月,纪云瑄又一直把她当温室鲜花般好生爱护,不让她操半点心,对于纪家的事情,她确实是一直被排斥在外,并不知晓其中底细。纠结了半晌,她复又开口:“就算是我爹爹杀的,那我爹爹又为何要杀你师父?”
“我不知道。师叔不肯说。”
柳溪溪心里腾起一股希望:“莫师叔既不肯说,说不定是你师父负了我爹爹,他才没办法启齿。剑一,冤冤相报何时了……”
话没说完,就听见陆剑一一声冷笑:“就算是我师父负了你爹又如何?我只要知道,是你爹杀害了我师父,这就足够了!其余的,于我何干?”
柳溪溪窒住,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陆剑一,你不讲理!”
“我是不讲理。这世上有天理这东西么?”陆剑一不屑冷哼。
一时半会的,柳溪溪没办法和陆剑一争辩清楚,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猛然抬头,直直地望进陆剑一眼里:“你要报仇?”
陆剑一与柳溪溪审视的眼神对视半晌,神色复杂难辨,眼里掠过一抹挣扎,最终却还是咬牙坦然应道:“是!”
柳溪溪霎时一阵慌乱:“不可以!剑一,你不能这样做!他是我爹爹!你这样做,要置我于何地?”
陆剑一凝视溪溪片刻,终是不忍再看,拧头望向窗外无边夜色,淡然说道:“你若是还愿意跟我走,事成之后,我自会带你离开;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言毕,转身走向门口。
打开房门,正要离去之际,陆剑一身形一顿,头也不回地补上一句:“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向你二哥告发我,兴许还能救你爹爹一命。”话音刚落,人已出门,昂首阔步,绝尘而去。
一阵凉风从洞开的房门卷入,屋内烛火噗的一下被风熄灭,只余一地惨白月光。柳溪溪终于明白,刚才那个拥抱,果真是陆剑一最后的诀别,他已经决意要为报仇雪恨而放弃她了。
暗室昏冥,柳溪溪呆立良久,面色雪白如霜,喃喃吐出一句:“剑一,你怎能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