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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云璃喜事将将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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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半夜私会,柳溪溪第二天起晚了,误了给纪夫人请安的时辰。急忙忙赶到兰馨苑时,纪夫人已用过早膳。
柳溪溪心下惴惴不安,纪夫人倒也不以为怪,只道年轻人贪睡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喊过明香,给柳溪溪另备了一份早餐,坐在餐桌边一脸慈爱地看着柳溪溪吃,还时不时地为其布菜:“别光吃素的,多吃点肉,珠圆玉润的才有福气。”
柳溪溪心里一暖,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与妈妈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那时一心只想骨感美,嫌弃妈妈啰嗦,如今却是再想听她唠叨也听不到了。还好,还有纪夫人。虽然在最初的那场风波里,纪夫人一度要放弃过纪云璃,然而,毕竟是亲生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对纪云璃的一片拳拳关爱也完全是出自真心实意。
用过餐后,陪纪夫人聊了一会天,柳溪溪便要告退。纪夫人却不让,说是安王妃递了帖子要来,让柳溪溪作陪。无奈,柳溪溪只得复又回座,安然静候。
未多时,下人来报,安王妃来访。乍闻环佩声动,安王妃霞绡雾縠,钗环摇曳,款款而入:“呀!三丫头也在!可真巧了,姨母正有事找你呢!”
少不得一阵行礼问安,寒暄让座。坐定后,安王妃让人呈上一本画册递与柳溪溪,却是各式凤冠霞帔的式样:“家齐有位表姐半年后出嫁,姨母想着送她套嫁衣作贺礼。只是我们老了,眼光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怕我挑的不合我那侄女的心意。三丫头素来品味独到,又同是年轻人,不若帮帮姨母这个忙,看看哪套嫁衣好?”
柳溪溪看着安王妃和纪夫人两人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不由满面羞窘,借口款式太多,挑花了眼,落荒而逃。只余安王妃与纪夫人在身后,笑声朗朗,相看甚欢。
出了兰馨苑,柳溪溪只觉心头甚堵。想着有几日没见到纪云瑄了,便提步往暮苍居前去。
及至暮苍居,听得门口一粗使丫头道二公子还在庭中竹林边习剑,柳溪溪两眼一亮,也不要人通报,双手提了裙裾,疾步跑向中庭,扔下静香一人在后面紧追慢赶。
转过朱檐碧廊,遥遥望见纪云瑄与安家齐正对坐于竹下石凳,把酒言欢。而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正作揖欲退。
陆剑一一回身,便望见了迎面而来的柳溪溪。背对着纪云瑄,他眸光一闪,无所顾忌地给了柳溪溪一个大大的笑容,飞扬洒脱,热烈明灿,如同穿云透雾的万丈阳光。
柳溪溪脸一热,怕被纪云瑄与安家齐瞧出异样,连忙低了头,掩住那一弯上翘的嘴角,稍稍侧身,与陆剑一擦肩而过。
“三妹妹,快过来。”纪云瑄抬眼看见柳溪溪,语气欢快地喊道。待到柳溪溪上前,不由奇道:“三妹妹怎么脸色发红?莫不是已经知道了喜事?”
柳溪溪蓦地想到了刚刚安王妃让她看的那本画册,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却还强作镇定地问道:“什么喜事?”
安家齐一脸喜气洋洋,眼神瞟过纪云瑄,笑道:“你二哥哥二嫂嫂就要为人父母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纪云瑄笑脸吟吟:“早上你二嫂嫂身子不适,可巧桢伯这两天又上山采药去了,我正要另外找郎中,陆公子却毛遂自荐说他略通医术,结果一把脉,说是喜脉,已怀胎两月有余了。”
“恭喜二哥哥添丁旺财!” 柳溪溪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遂也喜笑颜开。却又忽的想起凤鸣山上那一碗被她偷偷倒掉的汤药,还有那两颗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神丹妙药……虽然一颗芳心已暗许给陆剑一,可对于他,柳溪溪总是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不过,这陆公子的医术,二哥哥可信得过?”
“你这丫头,不愧跟家齐是天生一对,两人说的话倒一模一样。放心好了,我已叫人去找姜英来,不用多久,便可知道真假了。等消息确凿之后,再告知爹娘。”
柳溪溪被纪云瑄的话说得脸上飞红,想起早上安王妃的那本画册,心里又敲起了小鼓,正要借口探望二嫂嫂开溜,却被安家齐截住:“三妹妹,早上你可见过我母妃了?”
“嗯。”柳溪溪不敢抬头,轻轻颔首。
“那……三妹妹可曾看中哪款……”安家齐竟也扭捏起来,红晕染上双颊,不复往日的矜傲。
纪云瑄瞧见这两人的小儿女情态,禁不住开怀大笑:“家齐啊家齐,你也有今日!”笑罢又道,“不过一套嫁衣,我们纪家又不是置办不起,何必这么费事?”
安家齐凤眼一瞪:“我就是要让三妹妹穿上我亲手置办的嫁衣出嫁,你管得着么你?”扭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柳溪溪:“三妹妹……”
柳溪溪一张脸已经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回身一转便想逃,却被纪云瑄一把扯住了衣袖。
纪云瑄忍着笑道:“三妹妹,你还不知道吧,谢姨母已经和娘定好了日子,今年九月便为你和家齐完婚。眼下只剩半年时间了,你可要快点挑嫁衣,要不怕是赶不及你出嫁了。”
柳溪溪心里咯噔一沉,猛地从纪云瑄手中扯出袖子,假借羞窘难当夺路而逃。
待出了暮苍居,柳溪溪脚步渐缓,终至驻足不前。心中思潮翻滚,万千思绪,汹涌而来:她自是不能嫁与安家齐。可是,要如何才能逃得过?陆剑一会带她逃婚吗?陆剑一这人,又是否真的可托付终身?一时千头万绪,心乱如麻。
“三小姐……”身后静香出声提醒,柳溪溪才蓦然惊觉,自己已在路边怔立了好一会。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理一理思绪,当下摆摆手,让静香一人先回了流雪轩,自己沿着深幽曲径,漫无目的地随意行走。
柳溪溪施施而行,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枕流桥。枕流桥位于园子的西北角,地偏而荒静。越过清流,佳木茏葱,几株古树横枝扶疏,点点青翠中隐约露出一角飞檐。那便是纪云瑶的蕴真斋了。柳溪溪不欲跟蕴真斋的人招呼,遂停了脚步,倚着半人高的汉白玉桥栏,眺望天际流云,遥想心事。
桥下流水潺潺,水面落花点点。柳溪溪正怔愣出神,忽然后背乍起一阵寒意,旋即一股阴风凉飕飕地从耳边猛扑而来。柳溪溪本能的一个侧身,一个温软的粉红物体紧贴着她擦身而过,来势凌厉,一时收势不及,被桥栏一阻,伏在了桥栏之上。
柳溪溪定睛一看,却是纪家四小姐纪云瑶,着一袭粉色珠缎散花百褶裙,弯腰伏身于桥栏上,娇喘吁吁。她手中的纨扇,因冲势过猛而握拿不住,已掉入水中,随着落花在水面悠悠荡荡,打着旋儿渐飘渐远。
柳溪溪惊疑不定,正欲开口,纪云瑶却回转过头,一脸爱娇笑容:“哎呀,三姐姐,都是你,让蝴蝶飞跑了,我差一点点就扑到了!”
“扑蝶?”柳溪溪微眯了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纪云瑶。
“可不是!刚才有只彩蝶停在三姐姐的肩上,我正要悄悄过来,三姐姐就动了,把蝴蝶都吓跑了!”纪云瑶娇嗔着说,扑眨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一派天真烂漫状。
柳溪溪半信半疑,面上却还笑着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惊跑了四妹妹的蝴蝶。回头我捉一只赔给妹妹。”
正说着,忽然听岸上传来一把柔媚的嗓音:“瑶儿,你惊吓了三小姐,还不给三小姐陪不是。”回头一看,岸边绿叶浓荫里,立着一位三十开外的美妇,艳妆华服,风情万种,正是爹爹的侍妾孙姨娘。
孙姨娘看着桥上的柳溪溪,艳媚的脸上浮起一个谄笑,眼里却射出冰冷冷的两把刀:“听说三小姐跟安世子的婚期已定在了九月初五,我在此先恭贺三小姐了!”
“姨娘消息可真灵通。云璃谢过姨娘。”
孙姨娘漫步走上桥来,状似无心般感叹一声:“这嫡出的就是和庶出的不一样啊。你爹口里说是一个样,可到底还是偏心!我们瑶儿跟三小姐也差不多大,可三小姐的婚期都定了,我们瑶儿却至今不知花落谁家。女孩儿最好的年华也就这么几年,眼看大好韶华就要这么白白溜走,我这当娘的……”
“娘!你说这些干什么?!”纪云瑶嗔怪地喊了一声,截住孙姨娘的话。
孙姨娘笑着看向柳溪溪:“哎呀,我一时嘴痒,发两句牢骚,倒叫三小姐见笑了。”
柳溪溪含笑不语。见纪云瑶扶着孙姨娘娉婷远去,一颗心才慢慢落回胸腔。扑蝶?悄悄过来?柳溪溪冷笑。若不是她闪躲及时,此时跌落水中的怕不是那把纨扇,而是她这个大活人了吧。
蓦然记起陆剑一说过流雪轩的护卫比别处严密,莫不是纪云瑄早已知道了这园子里会有人对她不利?一时心潮涌动,百思莫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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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灯半昏,月半明。柳溪溪沐浴过后,披一件家常月白软缎袍子,散一头湿发,倚在紫檀木贵妃软榻上,信手翻阅一册诗词。静香搬了个小圆凳挨在她身边坐着,手里拿了块细柔软布,帮她轻轻绞干湿发。
柳溪溪手握书册,却久久未翻一页,眼睛透过半掩的窗棂,望向了树梢上晕淡的一钩弦月:“静香,你说……我以前跟四妹妹关系如何?”
“三小姐与四小姐向来不甚亲密。夫人和孙姨娘一向不和,连带着两边的小姐公子们也往来淡薄。况且……”静香停了手中的动作,嘴里的半句话也咽了回去。
“况且什么?静香,你什么时候也学别人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惹人厌了?”柳溪溪回转头,似嗔似怪地睨着静香。
静香悄然抬眼,打量着柳溪溪的脸色,确认三小姐没有发怒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四小姐思慕安世子成狂,在纪府里已被传为笑柄。三小姐之前为这事很是气恼,一直对四小姐冷眼相待。”
“四妹妹思慕齐哥哥?难不成是因为这,四妹妹至今才没有订下婚约?”
“正是如此。除了安世子,四小姐谁也看不上眼。孙姨娘先前也一直央着老爷,要把四小姐当作媵妾跟着三小姐陪嫁过去。她是打的好算盘,眼下不过是个侍妾,可等将来安世子继袭了王爷的爵位,把四小姐扶成个侧妃,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这事夫人不乐意,老爷也就没应承孙姨娘,可到底也没回绝,就这么模棱两可地拖了下来。三小姐,眼看你半年后就要跟安世子完婚了,你可得跟夫人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老爷答应了孙姨娘!那四小姐跟她娘一个德性,就是一狐媚人的小妖精!”
“你也知道什么是狐媚?”柳溪溪嘴角含笑,斜睥静香。
静香羞红了脸,讪讪笑着低下了头:“三小姐,奴婢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让夫人去给老爷敲打敲打,老爷十有八\九是会让四小姐陪嫁了过去的。”
“这又是从何说起?”
“明香姐姐跟我说过,有一次夫人跟老爷为这事争执了起来,她在外头听见了。老爷的意思是,三小姐跟四小姐好歹也是亲姐妹,将来一同在安王府里彼此有个照应,总好过三小姐一人去面对安世子从外头纳的一些女人,势单力薄的。”
“齐哥哥纳妾?”柳溪溪倏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难以想象她要是真的嫁给了安家齐,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种生活。
“三小姐你别着急呀。安世子与三小姐情投意合,现下肯定是不会纳妾的。可……这时日一久,总是难免的。你没看安王爷,除了安王妃,还有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听闻房里还有几个通房美婢。安世子就算比安王爷专情一些,可也不会只……”静香声音渐低下去,抬眼悄然打量柳溪溪脸色。
柳溪溪脸色隐隐发白。静香的话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一些,她原先也并不是不知道,可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冷眼看戏,从不觉得和自身有多大关系。现今静香一番话,残忍而直接地将她观众席上拉下来,猛然推入了台上闹哄哄的戏剧里。她一下子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一个当局者,之前隔靴挠痒般的喜怒哀乐,须臾成了自己身上的切肤感受。她本能地想逃,心里越发地坚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决不能嫁给安家齐,让自己陷入那妻妾成群的生活里。
临睡前,静香无意间说起跟她同屋的月香这两天偶感风寒,柳溪溪心里一动,借口月香病弱夜里须留人照看,打发了静香回屋去睡,不必留守外间。如此,若是陆剑一暗夜再来探访,便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