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开》青盈

132、兵痞大闹纪家营

　　风声猎猎，天地一片肃杀。

　　帐篷间的空地上，四五个兵痞子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与纪家的几个男仆僵峙。为首的一个，虬眉横目，宽脸阔嘴；着小都统服饰，一身黑褐的铁甲污迹斑斑，已看不出本色；脖子上歪歪斜斜系着一条泛着油光的领巾；一把还在淅淅沥沥淌着血滴的大刀扛在肩头之上。此刻他正昂着头，睨着眼，冷眼旁观他的几个手下与纪家奴仆交涉。

　　纪家的家仆，虽然群情激奋，但显然还是惧怕那几个兵痞子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他们聚成一团，被那几个兵痞子逼得连连后退，却仍坚持着不肯让开道路，七嘴八舌地叫嚷：“玲珑是纪家的人，哪轮得到你们说杀就杀！”

　　“就是就是，平白无故乱杀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呸！老子的刀就是王法！”一个兵痞子不耐地吐出一口浓痰，目露凶光，“你们敢挡路？惹恼了老子连你们也一道劈了！”

　　纪家的家仆们，瑟瑟缩缩挤成一团，却还硬着嘴回道：“这是纪家女眷的营地。你们若是乱来，回头我家老爷和公子绕不了你们。”

　　其中一个小厮，眼尖看到了纪云瑄、林芷蘅一行人匆匆而来，不由高兴得大喊：“二公子！我家二公子来了，看你们还敢放肆！”

　　那个领头的小都统，回头一望，心中暗道不好，旋即敛了那一脸的倨傲之色，换上一副卑谦嘴脸：“小的见过纪二公子。”

　　纪云瑄见他们服饰，知道是安王爷那边的兵士。不过区区一个统领五百人的小都统，也敢来纪家女眷的营地生事？他心下不悦，面上却也没表露出来，只沉沉问道：“你们在此喧哗，所为何事？”

　　小都统迅速地与先前威吓纪家奴仆的那个兵痞子对视一眼，沉吟不语。那兵痞子上前一步，涎着脸回道：“回纪二公子，你家一个小婢女对我们都统大人不敬，见了我们都统大人竟不行礼，我们一时气愤，出手教训一下她，没想到一时失手错杀了她。本来一个小婢女，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你家奴仆竟还顶了真，不肯让我们走。这才闹起来，扰了纪二公子的清净。”

　　他一边说着，一边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纪云瑄，见纪云瑄面色水波不兴，看不出有发怒的预兆，遂壮着胆子又接着说道：“纪二公子，小的们错手杀人，自当自己处理干净。小的这就马上把尸体搬走，不污了纪二公子的地方。”说着，手一招，就要招呼其余几个同伙抬尸体走人。

　　“慢着！”纪云瑄一声断喝，“你们无故杀我家婢女，就想这样大摇大摆地走掉？还有没有把我们纪家放眼里了？！”

　　他眼里慢慢聚起一股怒气，带着森森的寒意射向那个小都统：“你们目无军纪，聚众闹事。来人！将他们绑了，交予安王爷处置！”

　　话音一落，纪云瑄身后的几个侍卫慢慢围了上来。几个兵痞子见势不妙，噌的一下拔出刀来，虎视眈眈地与纪家侍卫相峙。

　　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都统眼珠子转了一转，忽然摆摆手，让下属收起兵器：“都收起来，把家伙收起来！没见到这里这么多夫人么？吓到了她们怎么办？”

　　他回过头，又对着纪云瑄赔笑道：“纪二公子，我手下的兄弟都是没读过书的老大粗，不懂得规矩，不会说话，冒犯了公子夫人，是我们不对。小的在这里给二公子赔礼道歉了。还望二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这些粗人计较。”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一条人命摆在那里呢！”对于他的避重就轻，纪云瑄冷冷地顶了回去。

　　“是是是。”小都统点头哈腰，“是我们不对，错手杀了公子家的奴婢。可是，纪二公子，你看，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种小事，就不必要拿去惹安王爷烦心了吧？安王爷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这点小事？”

　　“小事？”纪云瑄冷哼，“你们今次犯了三条罪状。私闯纪家营地，惊扰女眷，此为其一；玲珑为纪家婢女，非军营中人，何须向你们行礼？你们妄自尊大，滥杀无辜，此为其二；你们有错在先，却仍不知悔改，反而在此喧哗闹事，威迫弱者，此为其三！这三条罪状，足以治你们死罪！”

　　小都统闻言脸色一僵，慢慢直起腰来，脸上的奴颜媚骨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有恃无恐的蛮横之色：“安王爷会为这点小事要了我们的命？纪二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再说了，此事闹到安王爷面前，对纪二公子又有什么好处？那贱婢反正是活不过来了。留着我们这几个的狗命，指不定还能替你们多杀几个敌军。”

　　听出他言辞里隐含的威胁，纪云瑄心中怒火更盛，面上却仍按捺着，只是眯着眼，不屑地瞥了那个小都统一眼，淡淡说道：“好不好处的，本公子自有计量，不劳小都统费心了。”说完，手一挥，示意身后侍卫上前。

　　小都统的手下后退一步，噌的一下齐刷刷亮刀。

　　小都统冷眼打量着对面的几个侍卫，沉沉说道：“我们兄弟几个出生入死，为你们纪家和安家的天下打拼，到头来在纪二公子的眼里，竟比不上一个卑贱的奴婢么？！纪二公子既对我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说完，示意他几个手下，抬了尸体就要硬闯过去。

　　纪云瑄没料到他们胆敢抗命，一时大怒，抽出腰际佩剑横指小都统：“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纪云瑄到军中时日不久，威望不足，且他相貌又生得温文儒雅，平时发怒威吓威吓纪府里的下人也还可以，可此刻面对这几个从沙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痞子，却明显是威慑力不够。

　　那小都统满不在乎地一笑，大大咧咧说道：“小的多有得罪，还请纪二公子见谅。”说完一声呼哨，招呼下属动手。

　　霎时刀戟纵横，铿锵有声。

　　纪家车队的侍卫，自从与纪安大军汇合后，便回归纪家军队。此刻女眷营地里只余了寥寥几个，不过是为防止山上野兽侵犯而留下的。他们武艺虽然不弱，但却怎比得上那些兵痞子在战场上一刀一剑用命换来的招式狠辣？双方缠斗在一起，一时竟是难分胜负。

　　林芷蘅情急之下，冲着旁边的家仆喊道：“还不快去请安王爷来！”即刻有机灵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往军营方向而去。

　　少顷，那小厮又连滚带爬地回来复命，带着哭腔大嚎：“二公子！二少夫人！安王爷说他头风犯了，不愿过来……”

　　小都统闻言甚是得意，桀桀怪笑：“我说安王爷不会为这点小事费心，纪二公子偏还不信……”

　　他手下几个也跟着纵声狂笑，手中兵器光芒大涨，舞得更是虎虎生风，眼看就要突围而去。

　　忽然一声暴喝，犹如平地一声雷起：“住手！都给我放下武器！”却是纪崇霖闻讯赶来。

　　纪云瑄在军中威信不足，纪崇霖却又不一样了。他戎马倥傯多年，在军中地位不亚于安王爷，就连安王爷见了他，也要敬重礼让几分。他孤身前来，并无带任何随从兵马，但就是这么随随便便往空地上一站，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凛凛散发出来，让那几个兵痞子登时化身寒蝉僵鸟，再不复先前的狷狂之色。

　　纪崇霖徐徐扫视一周，方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云瑄上前，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林芷蘅在旁，又轻言细语地补充了先前两个婢女离奇失踪的事件。

　　纪崇霖听完，面色波澜不惊，看不出半分喜怒：“这是安王爷手下的兵，纵是在我们的地盘上犯了事，也要交由安王爷处置。你不可越俎代庖。”说完，往旁边微微侧了身，竟是让开了路：“让他们走。”

　　纪云瑄急了：“爹爹！”

　　纪崇霖淡淡瞟他一眼：“人终归是在这葫芦谷里，你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纪云瑄这才明白了纪崇霖的心思，可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找安王爷禀明此事，再派人抓捕，不也是一样吗？反而显得对安王爷恭敬有加！

　　于是，纪云瑄也不语了，默默让开了路。

　　那小都统没有想到事情竟是如此顺利，得意忘形，冲着纪崇霖草草一礼：“还是纪大人明理！小的在此谢过了。”言罢，带着手下抬着玲珑的尸体，大摇大摆的就要离开。

　　姚千影此刻终于忍不住，喝道：“把玲珑的尸体留下！”毕竟与玲珑主仆一场，即使不能护得她善终，也总得为她收尸入殓，让她入土为安吧。

　　那小都统却是不肯。像只哈巴狗般，涎皮赖脸地说道：“小的自己做错了事，自己擦屁股。夫人放心，小的会替这位姑娘找块风水宝地，好好葬了。”

　　姚千影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一个小厮——十四五岁的年纪，羸弱秀气的模样——扑出来跪在地上，抖着声音喊道：“皓少夫人莫要听信他的话！他们对玲珑姐姐下手前密谋的话，我全听见了！”

　　小都统闻言脸色骤变，正要扑身过来抓那小厮，却不料纪云瑄身形一动，挡在了那小厮身前，冷冷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