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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津野失守逃亡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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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剑一终归还是没能教会柳溪溪骑马。当天晚上,纪崇霖接到密报,说安家齐在往津野半途中遇敌军埋伏。当即便让陆剑一领兵去救。解困之后,陆剑一便与安家齐一道入了津野。
陆剑一一走,柳溪溪觉得心好像被挖掉一块,漫天卷地的狂风往里面直灌,吹得一颗心冷冰冰空荡荡。她开始后悔,明知道与他在一起的时日无多,却还要浪费时间来闹别扭。
她早知他有妻有女的,不是吗?既然自己选了这条路,那不管好的坏的都要一并接受。事物都有利弊两面,怎可能只取利而弃弊?
再退一步说,若陆剑一真的无责任无担当,于危难时刻弃妻儿于不顾,那这样的陆剑一,又怎值得她倾心爱慕?
柳溪溪追悔莫及,却也无法。好在还有纪云东日日来教她骑术,好歹有点事情做,总不叫她胡思乱想。
半个月后,陆剑一回到了泽平。安家齐仍驻守津野。
再见陆剑一,柳溪溪笑得毫无芥蒂,仿佛半月前杨树坡的那场别扭只是陆剑一的一场幻梦。即使姚千影像母鸡护鸡崽般的守着陆剑一寸步不离,她也不再介意,仍旧围在陆剑一身边,叽叽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鸟。
陆剑一不由心生感慨,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叫人难以琢磨。溪溪那天闹脾气闹得他莫名其妙,如今气消也消得他不知所然。他由此得出一经验,这女子在气头上时,只要避上那么一避,躲过那阵锋头,便能逢凶化吉了。阿弥陀佛!这次安家齐遇险遇得还真是及时。
*****
五天后,津野传来消息,正祺帝新增的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与津野城池相对而峙。安王爷与纪崇霖一早已做好应对,手中精锐倾巢而出,齐齐聚集在津野,只等着与正祺帝的大军决一死战。
就在双方严阵以待,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时,敌军将领却悄悄调转了枪头,尖锐的锋芒直指泽平。
原来,屯守在津野城下的大军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的后招在泽平。擒贼先擒王,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趁着安王爷和纪崇霖把注意力都放在津野上,敌军派出两万精兵,悄无声息地从西边绕过津野,像一把利剑般直逼泽平。
那一夜,柳溪溪刚刚入睡,就被一阵震天响的拍门声给吵醒了。随着噼噼啪啪的拍门声,还有奴仆扯着嗓子大吼:“主子们,都别睡了。二公子有令,赶紧去巷口的榕树下集合。细软勿带,逃命要紧!”
柳溪溪猛地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匆匆忙便往外跑。到了巷口榕树底下,却只有林芷蘅一房的人立在那里,小晞和被吓得哇哇大哭,乳母和林芷蘅正在哄他。
看到柳溪溪,林芷蘅把晞和交给乳母,自己朝柳溪溪走了过来。周围火光摇曳,兵士与奴仆混杂,四下奔走,语喧混乱,林芷蘅却仍一派的优雅从容。见到柳溪溪,她微微一笑,竟还打趣道:“三妹妹果然是个怕死的,逃命逃得是最快的。”
柳溪溪顾不上和她说笑,扯着她衣袖急急问道:“二嫂嫂,这到底怎么了?敌军来袭么?”
林芷蘅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语声轻柔:“别怕,敌军还在数十里之外,我们此刻走还来得及。爹爹和娘,还有安王爷,他们已经先走了。阿瑄现在正令人备车,马上就好了,我们即刻便走。”
正说着,安家慧领着纪晞钰也来了。姚千影那边,上有老下有小,来得是最慢的。纪云瑄也领人驾着马车过来了,一面清点人数,一面敦促众人上车。
柳溪溪看不到陆剑一,正举头四望,忽然胳膊被人一把抓住,拧头一看,却是一脸肃容的纪云瑄:“三妹妹,你的马车在那边,快上车去!”
“皓哥哥呢?”柳溪溪反手抓住纪云瑄手臂,急切问道,“怎么不见皓哥哥?他去哪了?”
纪云瑄冷冷回道:“他留下。守城殿后。”
柳溪溪一怔,回过神后脱口大叫:“守城殿后?他又不会打仗,你这岂不是让他去送死?”
“如今人手匮乏,也只能由他顶上了。我已经把手头的两千兵力全部都留给他了,你还想怎样?”纪云瑄冷冷睨视着她,眼里已隐隐有怒火。
“那敌军呢?多少兵力?”
“两万。”
“两千对两万?以一抵十!”柳溪溪尖叫,“何况他又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怎可能守得住?”
“现在就是他获得经验的机会!我也没指望他能守住城,只要他把敌军拖上一晚,让我们有时间逃脱就够了!”纪云瑄不耐,大喝一声截断她,“你少啰嗦!再不上车我拿麻绳把你捆了丢车上去!”
柳溪溪胸膛剧烈起伏。定定地看了纪云瑄一瞬,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他!是生是死,我都跟他一起!”
纪云瑄遽然暴怒,抬手狠狠揪住柳溪溪臂膀厉叱:“胡闹!你留下除了成为他的累赘,帮不上任何忙!”
柳溪溪冷笑:“反正我成为他的累赘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又如何?”抬腕推开纪云瑄的手,转身便往城门方向跑。
纪云瑄惊怒交集,正要拔脚去追,正好瞟见纪云东迎面而来。他冲纪云东使了个眼色,纪云东会意,直直朝着柳溪溪迎面过去,截住了她。
柳溪溪怒喝:“让开!”
她毕竟是纪府的三小姐,纪云东不敢动粗,只拿眼神询问纪云瑄。于是,柳溪溪便听到纪云瑄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晕她。丢上车去。”
柳溪溪一惊,尚来不及有所反应,脖颈处一痛,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
神思尚混沌中,柳溪溪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狭小的天地。她正在一架疾驰的马车上。马车驰得飞快,连带车厢颠簸不已,车壁时不时撞击她的脑袋肩背,痛得她忍不住呼叫出声。
角落里缩瑟着一个婢女,正是平日伺候在林芷蘅身旁的,见她醒了,畏畏缩缩说道:“三小姐,你醒了?二公子说你怕得晕过去了,让奴婢来照顾你。可是……奴婢自己也很害怕……三小姐,你说皓公子挡不挡得住敌军?我们会不会被敌军追上?”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她,似乎期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些许安慰。
柳溪溪心里本就焦虑,又被撞得七荤八素,此刻也懒得搭理她,径自掀了车帘去看车外。山林莽莽。东方浅浅一线鱼肚白,一弯残月褪去光亮,变成白蒙蒙的一片贴在天际。一夜即将过去。不知陆剑一那里如何了?她此时纵是跳下车,也是没办法回去找他了。唯愿,人常在,月常圆。
*****
第三天中午,柳溪溪随车队进了津野。纪云瑄曾说过要送她过来津野,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送她过来。
一下马车,柳溪溪即去打听泽平的消息,却听闻陆剑一在他们离城第二天凌晨率兵出城,遭敌军追击,之后便失去了消息。
柳溪溪只能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最起码,陆剑一没有落入敌军之手。
纪云瑄曾说过,津野要比泽平繁华。其实,那只是他记忆中的津野。经过这些时日战火的摧残,如今的津野,断壁颓垣,满目疮痍,再不复往日的盛况。
柳溪溪她们被安置在一户民宅里,小小的一个院子,四周一圈厢房。每个人分得一间。
条件每况愈下,甚至连泽平也不如。在泽平,起码还能独门独户,而在这里,却只是一间简陋的房间。然而,这群自小锦衣玉食的女子,却没有一个抱怨,哪怕只是一句。大家只是默默无语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姚千影整日以泪洗面。她如今在纪家的处境艰难,若是连陆剑一这个最后的倚靠都失去的话,只怕纪家再无她的立锥之地。
秋夫人本就身子不好,此番奔波劳累,再加上为陆剑一担心受怕,急火攻心之下,一病不起。桢伯现下已去军营任职,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这边,只让姜英过来为秋夫人诊治。
柳溪溪偶然一次撞见姜英,得知她如今也随桢伯在军营帮手。本来男女大防,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出入军营并不适宜,但如今军医人手不够,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柳溪溪眼睛一亮,脑里闪过现代战地护士的身影,便开口说她也想去帮忙。她其实一来是想找点事情做,好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二来也是想出点力,自己四肢健全,难道真要如陆剑一所说,除了浪费粮食,就没什么用了?
姜英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她虽也是个女子,却是市井里长大的,之后又随师父纪崇桢在药堂行医,常与陌生人打交道。但纪三小姐却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怎好如她一样出来抛头露面?
柳溪溪却执意不改。姜英拗不过她,只得将她一同带往军营。姜英以为,这娇小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等见识过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员惨状时,便会知难而退了。
然而,情况却叫姜英大为惊讶。面对袒胸露乳的伤员,柳溪溪毫无扭捏之色;面对污秽腥臭的伤口,柳溪溪也不曾花容失色;甚至身上洁净的衣裙被溅染上大片大片的污渍,她也只是泰然处之。姜英心下暗生佩服,终于相信柳溪溪是诚心要来帮忙的。
更让姜英出乎意料的是,柳溪溪不仅上手很快,而且还给她提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建议。比如说,给伤员处理伤口时最好先用烈酒搓过手再去碰伤口;拿去切腐肉的刀子,给一个伤员用过后,最好用彻底清洁火烤后才给第二人用;给伤员包扎的布条最好用沸水煮过,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干,才拿去给伤员包扎。诸如此类,等等。
姜英不解。别的不说,单说给伤员包扎用的布条,向来都是从布匹上裁下来就直接用了,洗都没洗过,更何况用沸水煮日头晒?本来就人手不够,再捣腾出这么多事来,叫谁来干?问柳溪溪为何要如此,她却只说了个“消毒”,再说下去便扯出一堆什么“细菌感染”之类叫人听不懂的话,不知所谓。
柳溪溪见跟姜英讲不清,干脆把陆剑一给搬了出来,只说是之前听皓公子说过伤口处理要这么做的。柳溪溪的话姜英可以不理,但如果是皓公子说的……连师父都对皓公子推崇备至,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是,姜英便再无异议,全盘接受了。
说来也怪,自从听了柳溪溪的那些建议后,姜英发现,伤员的康复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而且,伤口恶化流脓的现象也减少了不少。不由感叹,皓公子果然医术精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略过不表。
柳溪溪去军营帮手的事情,纪云瑄第二日就知道了。惊讶过后,却也只说了一句:“随她去吧。”这未尝不是一个笼络军心的好法子。何况柳溪溪同时还代表着纪家和安家。
只是,他发觉,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三妹妹了。她做的事情,总是超乎他的控制。或许,安家齐说得对,她早已不是他们原来的那个三妹妹了。
腊月初四那天,敌军在津野城外与纪云峰一番交手后,发现津野城池固若金汤,难以攻克,遂采取迂回战术,转而奔向西边的赓州城了。津野遂暂时平定下来,远离了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