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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猎恶(2) ...

  •   而同一时刻,承受同样煎熬的又何止是他,在那银尾峰的林中,也有这样一个人。
      洪旭从未这样害怕过,他被这种陌生感觉狠狠鞭策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夺命狂奔,一路跑到之前驻脚的地方,但李宪不见了,马匹也无了影,他不敢出声呼唤,辨了辨方向朝林子的出口跑去。
      才跑了几步,交错的树影中忽然多出来两条人影。洪旭背心腾的一凉,赶忙转身看向后方。后面的两株老树上,不知何时已悄悄挂上了两个人。一个白衣,垂脚坐在一截树杆上,一个黑衣,负手立在一根树枝上,正是刚刚还在溪边的二人。
      他一看到白玉堂,好比遇着了索命的鬼差,险些站不住脚,哆嗦的道:“你,又是你,干什么阴魂不散!”
      白玉堂听而不答,却转首望向展昭,问:“诶,他在说个什么?”
      展昭一怔,旋即道:“他问,你为何对他纠缠。”
      “哦。”白玉堂点点头,咧嘴一笑,“你告诉他,爷是今天这地头的主角儿,现下戏幕刚刚揭场,哪有提早下台的道理。”
      作为“游园春”常客的洪旭,自然知道这园中的玩法,他是掏钱的客人,理所当然是游戏中的“主角”,这一回也当不例外,是以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奇怪。
      问道:“你也是这里的客人?”
      白玉堂指着他,对展昭道:“你给他点个头。”
      被指示的人脸色不太好,但还是依然的做了。待他点头完毕,洪旭又道:“既然是客人,自然懂这儿的规矩,你莫非是新客来的,不晓得这山中猎场众多,这一块今天为我主场,你还是到自己的地儿去吧。”
      白玉堂拍拍手,仰躺到树杆上,翘起腿说:“猫大人,劳烦你告诉他,谁该是此林的地主,可不是他来定的。”
      他这一句客气许多,虽然那“猫大人”听着不算悦耳,但展昭仍旧未动声色,与洪旭道:“你听见了,他说这林子的主人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洪旭拍拍腰包,“少爷我真金白银买的!”
      “嘿嘿。”白玉堂弯眼轻笑,对着展昭施了个眼色,后者额角一抽,知道他又唤自己做传声筒,无奈蹙起眉说:“来此的客人,哪一位不是家缠万贯,你能购置起的,这位公子就买不动了?”
      洪旭道:“我早与园主达成交易,戏本也具备完全了。”
      展昭闻言,眉峰悄然纾淡,顺势问说:“那么,本子中的主角为谁?”
      “自然是我!”
      “编的哪样的故事?”
      “后羿射日的故事!”
      “嗯……”展昭抱住臂膀,一手摸了摸下巴,“依我看,都不见得吧。”
      他的意思,分明不信洪旭的话,白玉堂瞄他表情,发现这猫面上瞧的正经,但嘴巴边却偷偷藏着笑意,似乎对怀疑之事甚为自信,心中登时觉得古怪。那天在酒楼,他确实见着自己与林邱二者买卖,但绢上的内容却应没有知道的可能。
      那厢的洪旭,本来对太阳之女变作白兔之女的安排已奇怪万分,只是没时间细想。现在听展昭如是说,才意识到此事必有蹊跷。
      忙的伸手入怀,抽出一张丝绢。这是进林前,管事的山寨头目交于他校验的,不过自己当时并未确认,此下打开一阅,神情遽然崩分,原来上面内容已然大改。
      写的是:胆大包天的后羿,竟敢触犯天女,惹恼了月仙大人,落凡下界来将他惩治,要判他一个开膛破肚之罪。接着……
      他浑身一震,道:“为什么不一样了?啊,是你改啦!”他指着白玉堂道,“你,你缘何这样做?你想杀我?你我何来冤仇呢!”
      白玉堂当然不会答他,还是与展昭说话:“猫大人你说,虎狼捕食之前,会否礼问兔儿情不情愿?鹿儿允不允准?”
      “当然不会。”展昭道,“直接亮牙露爪,才是上上之礼。”
      “嗯,对理,你就这样回答他叭。”
      展昭终于沉默,想这白玉堂怎么回事,大家操的都是一国语言,他如何突然就听不懂了,全要自己转译,当是古怪至极了。
      本来他耐着性子,想瞧瞧这锦毛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他如此没完没了,这耐心终究架不住好奇心,于是再不藏疑,直接的问道:“白五爷,你为何不与他直说?”
      白玉堂嘴角一瞬拉下,怨生生瞥来一眼,道:“我不爱与他说话,你方便的帮忙传一个啰,小气个什么呢。”
      原来如此,展昭哭笑不得。暗地里说,你不爱理他,我难倒就喜欢了?先前,做了你的代用手脚,如今又要当你的嘴替,照如此下去,我俩岂不是要合二为一了?
      摇摇头,没可奈何的与洪旭说:“你可全听见了,还需再重复一遍吗?”
      洪旭看着他,眼底的惧怕更加汹涌,颤巍巍道:“你……你是日神大人,你也要杀我,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白玉堂听闻此话猛的坐起,一对寒目冷冷射去。
      洪旭仿佛被千根寒针刺了满身,膝盖一软噗通摔到地上,指着展昭说:“你……你是月仙,他是日神,你们都要杀死后羿,你们……”
      听见“日神”两字,白玉堂面生困惑,他根本没在绢上写过什么日神,这洪旭如此讲是什么道理?立马伸长手臂,五指一勾,洪旭手上的白绢,登时被一力扯住,嗖的滑出飞进了他的掌中。
      目光扫过墨书,上头的笔迹已不是自己的,内容也被添油加醋做了修改,他那十个白兔仙,五个被替换做了乌鸦神,还有一个“日神大人”也强行入进戏来,和自己一般也要掌邢,判的却是千刀万剐……
      白玉堂一双寒目,缓缓移到展昭腰间的面具,而后化作两束冷箭狠狠扎在他面孔,呲牙道:“展昭,你找死!”
      “嘘啾——”向来行事磊落的南侠,眼神破天荒打了飘,吹了个口哨抬头望天,一眼也没敢向他那儿瞟。
      这副心虚模样分明是不打自招,白玉堂拽紧绢布,眼刀连连射去,喝道:“你什么时候调的包?”
      被问之人不得不收回目线,笑眯眯的面对他,“不早不晚,亏得五爷领路呢。”
      白玉堂忆起当日,自己追林邱两个早一步离去,确实未留意他垫后做了什么。现在看来,必是那时给了他可乘之机。
      气哼哼道:“都说狐狸狡猾,谁知官猫更老谋深算。”
      展昭笑了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白玉堂冷脸霎然黑下,厉声道:“你说什么?!”
      讲话之间右手翻动,绢帕卷出一朵花浪,随后摊绽开来旋转着朝展昭飞去。他气来的急,招出的更出人意外,展昭微微愣神,旋即已拔身跃起,向着上方一记空翻错过绢布。
      噼啦!帕子未击中他,直直打在另一根树杆上,瞬间将其一切为二,断截的部分往后倒栽下来,展昭凌空一顿,使左足轻轻将它踢开,同时伸臂一接把那布帕子捞进了手中。
      他停在一截树梢上,手捧绢布轻轻而笑,“开膛破肚是死,千刀万剐也是死,五爷何必为个花样动怒。”
      “我在问你,刚才说什么了?”白玉堂不接话反是冷冷相问,眼色未见转暖。
      “刚才…哪一句?”展昭略略思索,却一时料不准他话中何指。
      白玉堂道:“你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一句,展昭道:“那日,我见你卖货又换货,便猜测你是要借计进到园中擒戝。展某……展某原本正愁如何潜入,正巧见五爷偷梁换柱,便沾光上了这顺风舟啦。”
      他说的当然不全算真,其一确然有借势打力之意,但另一方面也怕白玉堂大开杀戒,毁了一帮贼赃证人。但话却只能说一半藏一半,否则这白老五定要闹天。
      “呸,你不说真话!”白玉堂脸色更黑。
      “冤枉,展某没说假话。”他所言确实不算全虚。
      “胡诌!”白玉堂两眼冒火,“你的意思,明白的是说你展昭乃御赐的官猫,而我是……”下面的字似乎难于启齿,到了唇边给他又生生咽回,接着说,“你想仗着名号压我们兄弟一头,是也不是!”
      展昭以为他为了戏本生气,然说出的话却与之遥隔千里,心里回味一遍,才知道他怨恼的是“猫鼠”的名号。
      其实,自从莫名得了这个称号以来,也不是没听过有人拿“陷空岛五鼠”合同着开些玩笑,但想那五义都是豪侠义士,绝不会斤斤计较,自己更无借机侮人的意思。未料到,那些“猫捕鼠”的玩笑还是惹了五义不爽。
      便忙道:“展某从未如此做想,五爷误会了。”
      “误会什么?”白玉堂道,“若你无此想,为何要提什么蝉啊,黄雀的。”
      展昭道:“我是说黄雀欲捕螳螂,并没有说……”话讲了一半知道不妥又停下来。
      白玉堂追问:“你怎么不说了?”
      展昭折了折手中的帕子,道:“这‘御猫’的名号是皇上赐的,并非是我的意思,那又何来冒犯五爷和众哥哥的意思。”
      “哦,既然如此,那从这刻起你就不要叫‘御猫’了。”
      “这可不行,名号是皇上赐的,官家金口玉言,岂能说废就废的。”
      “废话,我就知你不想!”白玉堂一个挺身跳起,“哥哥们说你肯定不得已,我说‘呸呸呸,他乐意的很!’果不其然,叫我说中了!”
      展昭听闻过锦毛鼠年少气盛,也亲眼见过他的狂恣偏激,今天发现此人还有一本事叫胡搅蛮缠,令自己向来雷霆不动的脑袋也隐隐作痛。
      暗暗叹了口气,说:“看来五爷对我的误会颇深,不如这样,请许展某择个日子能邀五爷单独详叙,好好为你解释清楚。至于现在么……”
      他看了眼洪旭,将折好的绢布向对面丢去,“还需把戏唱个完整。”
      白玉堂接住绢帕,目光轻轻触在上边,慢慢展开一个笑,“是呀,我都忘啦,这戏可得好好演呢。”
      他微微抬起头,眼中笑意莹莹,展昭一怔,寻思他怎地忽然如此好说话,哪知下一瞬那笑眼冰凝,听得嗤咧咧几响,那张绢布又重新朝他飞来,并在空中被劲力扯成了碎块。
      “死猫子!把我当娃儿哄吗?什么隔日再叙,我看你是要借口遁地!”
      犀利的话声,锋利的布刃,同时击向展昭,他忙借着树梢轻身一弹闪过,踏着碎步登上了树冠。
      布刀咔咔咔一连砍落四五根树杆,噼噼啪啪往地上砸去,夹着白玉堂气恨的声音,“你以为篡改了戏本,就当定胜券在握的黄雀啦?哼,这林中的戏只有爷爷可编排。谁是知了,谁是螳螂,让爷爷好好教于你知!”
      他骂着一纵越出直扑展昭,出招较前几次更为狠辣,好似要将展昭也一同撕作碎片。树冠刷啦啦剧抖,连击之下枝叶纷飞,全朝上方之人斥射而去。展昭身若惊鸿,躲开一丛树叶,两足蹬开几截断枝又向上翩飞一段。
      “白玉堂,你胡闹什么!”展昭没有想到他非但不听劝,还发不合时宜之火,心中也不禁气恼,腾挪间衣摆轻轻一下掀抖,将那纷袭上来的树叶又尽数往对面回射过去。
      白玉堂觉得一阵厉风迎面而至,连忙抽身后撤,退回先前的树上刚刚立住脚根,那潮树叶也呲呲钉进树干。
      他左右一瞥,叫道:“展猫子,你耍什么威风!”
      展昭重新立稳树冠,拂拂衣摆道:“不如先问问你自己发的什么疯。”
      白玉堂本就忿恼,这下子更为抓狂,料定展昭言辞不善就是不将自己看在眼里,手斜伸探旁捋下一把叶子再度射向对方,“爷爷剃光你的皮,叫你不可再竖毛摆威风!”
      展昭身一侧避开,道:“你这张牙舞爪,才算螳螂逞威。”
      这话无疑烧着了白玉堂的毛,再擒一把树叶吁吁激射不停,口中也骂字连连,“我就是螳螂你也做不成雀,看我不把你这无翼知了猴拧胳膊掐腿,光秃秃一煎一个脆!”
      “笑话笑话。”展昭一面闪避一面嘴上也毫不顺让,“当春的燕子喳喳,入秋的蝈蝈呱呱,也比不及现在树上的你吵杂,这碗炸蝉展某可配不得呢。”
      一串叶子急射而来,那边道:“谦虚了,你这一口叫的不也很好听。”
      “你喜欢听?”
      “当然喜欢。”
      “……”展昭霎时发懵,险些未躲过一叶攻击。紧跟着叶如急雨,那边又道,“我喜欢翘掉你的牙!”
      嘿,原来如此,遂即刻应对说:“小小知了猴,可不能入虎口拔牙,只能送羊入虎口呢!”
      “…你这赶死的猫!哇呀呀呀!”
      白玉堂肚皮气炸,满树的叶子全泼过去也泻不光心中的火气,索性两臂一张鹰扑飞去,展昭眼前一白,那锦毛鼠已近在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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