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江湖笑》青铜杜鹃

21、涅槃（1）

　　那少女忽然双腿一蹬，跳下矮墙，蹦跳着到了灶前，掀开锅盖，将手中浆果统统撒了进去。
　　“哎，我的汤诶！”
　　烧火的男子，显然不妨她所为，要阻止已然是晚，痛心疾首发出一声哀嚎。
　　“吃不掉了，给它加点料好啦。”
　　苏恒走近时，正闻见女孩的酣笑，那得逞的坏模样甫然入眼，就觉生出一种难言的亲切，许多往事霎时滑过心间，不禁停下脚步。
　　“嘿，有客人来了。”
　　男人虽背对着他，但似乎生有后眼，一下便察出他的存在，飞快转过身来。
　　苏桓一怔，从遐思中回神，木木看着眼前的人。这年轻人二十出头，俊眉朗目，神色舒夷。墨晶的眸神中，隐隐有一抹笑意。
　　“我说新娘子呐。”
　　他菱唇一牵，将目中的笑漪漾去嘴角，说道：“你是咱屋中的主，这客啊还得你来招呼呢。”
　　“好的呀。”
　　少女应着走上来，擦过他身时一掌拍在他胸上，“哥哥你呢，就帮我盛汤吧。”
　　她行的快，话音落时，已立在苏桓面前，掌大的脸微微仰着，白皙的指抓住他手腕，甜丝丝道：“新来的哥哥，留下一起用饭吧。”
　　这对男女一言一搭，有种说不清的古怪，苏桓早生出几分戒备，本欲弄个清楚，但因寻苏芽要紧，并不愿深究，原想着快些走人，可直视眼前这张面孔，登时觉得背心冰寒。
　　他见过这张脸！一定见过！
　　在哪里？
　　是哪里？
　　是……连华堂的婚房！
　　对了，她是柳孜妹，蒲羚的新娘。但是……
　　千丝万緖瞬时掠过脑海，确定的，不确定的，尽数充盈在他迷乱的心，使得早就难抑的慌措愈发涨涌，刚要试图甩开她的手，那纤细指节处，突然传来一股霸烈劲道，扣的他腕骨裂开般痛。
　　“这位哥哥，进来坐坐叭。”
　　她的音清甜，笑如甘蜜，但苏桓却似遭了蛇咬，面色腾然发青。他知自己已落坎阱，但久历江湖的经验，却不至叫他为此惊慌，事起之时，早也催动真气相抵，那难耐的痛顷刻就消去七成。
　　这姑娘年岁尚小，然内力却是不浅，他虽未倾注全力，可竟也逼退不得她分毫，心内不由的暗赞。他听说蒲家新媳乃紫金山庄千金，那莫习学武艺倒是常事，只是料不到本事着实不低。
　　那边伪装的少女，面上笑颜不改，内里却有粗话迸连。他原道那苏小妞非是江湖中人，她的同伙必也不涉武林，孰想这人竟有武艺傍身，居然难能易取，遂忙又灌加几分余力，不再轻敌。
　　过了片刻，苏桓见她秀脸泛起淡淡的红，额上也浮出薄薄细汗，立刻追驱真气，意要逼她退去。而在这时，一截有力手臂不知不觉间已圈在他的肩背。
　　“客人爷。”
　　那只宽厚手掌，不轻不重拍拍他肩，一把低沉嗓音，跟着捶在他的耳鼓，“我俩候你多时，你可不好不赏脸的呀。”
　　随这话语，有刚猛的劲力透背而来，他本在与人拼力对持，此下又受新敌剧力相逼，顿时气不能济，一时五脏六腑升起剧烈疼楚。
　　偏偏头，撞见烧火男子微笑的眼，猛然意识到什么，惊道：“是你们引我来的？”
　　男人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她。我呀，凑个热闹捧捧场罢了。”
　　“芽儿在哪里？”
　　苏桓问的切齿，对方不过悠悠一笑，五指按在他肩头，和声和气说：“贵客莫急，等你来便是要吃团圆饭的。”
　　他只想知苏芽生死，他却答非所问，也不知这话里的饭是要往何处去吃？若是这阳间还好，可倘若是地府……一念至此，焦忧之情大甚，再抵扛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快说，芽儿到底在哪里？”
　　含血的话携着怒涛的愤，狠狠看向前边的人。那仍不敛笑的姑娘，将握在他腕上的指头松开，转而抓住他的手掌。
　　“哥哥。”她道，“汤你可煮好了？”
　　她笑盈盈看着他，问题却是抛给了后面的人。
　　“早煮好了，我与你端过去？”受问的男子答着，掌心滑倒苏桓背上，封点住他几处大穴，才放开人重新走到灶边。
　　苏桓身体一晃，刚刚勉力站住，又被女孩拽住向前一拖，“客人哥哥，咱们快走吧。”
　　他抬首望前，那里是破旧的屋房，洞开的房门幽幽深邃，佛如蟒口兽域。他从不惧独闯虎穴，也不畏只身下入地狱，只要……她不随行便好。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一扇小窗接取一束暮光，谨慎洒下半室的光。苏桓就着幽暗昏色，一眼看尽这脏漏小室，目光定定的焦注在中央的一张木桌。
　　桌旁置了四把小凳，但唯有一把坐了个人，此人背对窗子，阳光剪出她秀丽的轮廓，瞧不清的面容藏在暗处。
　　“芽儿……”
　　苏桓望着她，只觉身魂全被微光融解，轻而长的叹出一声，浮乱的心遽然落定。
　　“爹……”
　　对面的人似若震愕，不可置信的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我请来的咯。”
　　苏芽的眼随这声回答，从苏桓身上移到他的边上。那少女样的少年，正好整以暇看她，轻翘的嘴角处，皆是得意的傲慢。
　　“喂，骗你的人是我，与我爹何干，你要做什么呢？”
　　“嘻嘻。”
　　少年将苏桓一推，将人直接按在凳上，自己于旁侧坐下，拿袖子胡乱抹着桌面道：“自然是做东宴客，行大慷慨呢。”
　　讲着又翘首朝门外喊：“哥哥速来，可就差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