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君臣》拉蒙维多

15、矛盾（四）

　　“兰岘见过泉公子！”
　　泉臣熙正在对着一份琴谱发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他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就看见穿了一身鹅黄锦袍的三皇子兰岘在殿下向自己行礼。
　　“殿下快请起，哪里有皇子向臣子行礼的道理？”泉臣熙惊了一下，连忙起身把兰岘扶起。几日不见，兰岘比之前在白夜殿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光是看那笑容都和几日前截然不同。
　　“公子是兰岘的恩人，怎么没有道理？”
　　泉臣熙被这句话逗乐了。小小的孩子说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话。本来以为有晏诩教导他，应该不会变成那种大儒的样子，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去，也罢，顺其自然吧。
　　“殿下快请上座！”
　　“公子是整个皇宫里对兰岘最好的人。”
　　泉臣熙把兰岘扶上刚才自己坐的坐榻上，自己则坐到他身侧。
　　“殿下不必太在意这些虚礼。只要自己不疏忽礼法，又何必在意那些不必要之人的心思呢？皇子是天子的儿子，是龙神之子，您的尊贵是不需要旁人表面上的认可的。”
　　“公子，您说的，兰岘不太懂。”
　　泉臣熙轻轻拍了拍兰岘的小脸，又握住了他的手说：“殿下现在不必要懂那些虚礼和空话，那些东西长大了不想说也要说。殿下只需要明白，您的高贵，流淌在血统之中，但更重要的是，是存留在您的心中。只要心灵高贵，身体上和外物都不会影响您的心智，玷污您的心灵。”
　　兰岘眨了眨眼，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讲述道理的年轻男子，忽然觉得这个男子很美。这种美不是女性阴柔如水的美。在这个男子心中，或许就留存着那份所谓的高贵吧。如同泉水，流淌滋润着他的心灵。
　　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突然升起这样的念想，或许这个男子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如果这个人每天都能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说话，教导自己道理，就算还是遭人白眼被别人说三道四，也愿意交换。
　　“殿下？”泉臣熙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目光有些呆滞，遂感觉好笑的放开了他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啰嗦了，一下子给一个七岁孩童说了那么多难懂的事情。
　　而这个动作对于那个孩子却是另一种心理。他心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要亲近身前的这个人，随即向他身旁蹭了蹭，但又突然想起母妃一直所说的，要尊重这个男人，却不能太过于亲近他，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泉臣熙看见孩子向自己这边挪了挪又僵住了，心中的疑惑皱成了一团，两道秀眉轻轻纠缠在一起。他以为是这个孩子还与自己不慎亲近，所以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罢了。
　　想到这里，一向不愿与人过于亲近的泉臣熙也就释然了。他慢慢起身，拉过兰岘的小手，把他拉了起来。
　　“殿下，今日左仆射家的端木二公子要入宫与臣一同奏乐，殿下要不要和臣一起去找他？”
　　“去找他就能听见公子你抚琴么？”
　　兰岘跟着泉臣熙的步子两条小腿快速的倒着步子，脑海中也在尽力思索着美好的词汇。
　　“是啊。殿下今日特意来这白夜殿的西偏殿找臣，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兰岘小眉头皱在了一起，小嘴撅的像个烧卖一样。今日只是因为师傅说泉公子近日在都会在西偏殿研究琴谱，如果自己去找他，说不定能听到他抚琴。
　　“嗯…师傅是这样说的。”兰岘如实相告：“不过，师傅也说，父皇不允许公子为他人抚琴。只是因为太后生辰临近，才允许…”
　　“那么，殿下想不想听臣略现拙计？”泉臣熙的眼睛顿时变得有些亮。他有时候喜欢做一些偷偷摸摸但绝不违背礼法原则的事情。特别是在对皇上的事情上经常打擦边球。
　　“可以么？”
　　看见小孩子一下洋溢起来的笑脸，泉臣熙的心中也升起了一阵暖意。
　　“端木二公子的萧，不要说是在这长安城，即使是整个大宁应该都没有人可以与他相媲美！”
　　泉臣熙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很是骄傲，虽然和他自己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但是始终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的荣耀。
　　“兰岘听母妃提起，前几日宫中来了一位从洛阳来的公子，是杨大人送的。我们宫中的几个侍女姐姐有的偷偷见过那个人，都说长得不男不女，而且才艺好的不得了。”
　　臣熙起先听兰岘说话终于不那么中规中矩很是高兴，但听到后面什么不男不女，才艺了得的公子这些词语时，就不怎么乐的出来了。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己这两日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殿下，那么您见过他么？”臣熙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兰岘撇撇嘴说：“这样的一个人，我才不愿意去看他。有人说他的琴比公子的琴技还要好，什么文采比右仆射家的乐公子还出色，下棋能胜过师傅，还有…”
　　“殿下。这些您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臣熙打断兰岘的话。他奇怪的不是传言中这个人的才艺了得，而是宫中多了这么一个雌雄难辨，才情惊人的大人物，为什么自己却好似与外界隔绝一样，毫不知情。
　　况且，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会让他自己很不舒服。
　　“母妃偶尔会和岘儿说上两句。”
　　“婕妤娘娘？”臣熙蹙眉。心中有了计较。
　　“母妃说这样的人养在宫中实在是有违道理，即使才华横溢，也不能如此嚣张。”
　　“哼。”泉臣熙表现出了他这一年在宫中的第一声嘲讽。“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嚣张。一下子把我们几个兄弟全都比下去了。我这个半调子也就罢了，连骏墨兄，博舜和睦月都不放在眼里，加之又是杨言中送来的人，来头倒是不小！”
　　“泉公子…”
　　兰岘看了看泉臣熙脸上那陌生的严肃神情，心中有些忐忑。这些话确实是母妃在自己临出门时反复叮嘱要和泉公子说的话，可是这些话对泉公子到底会有什么影响？看公子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
　　“哦，殿下。”泉臣熙反应过来的时候，兰岘正在担扰的看着自己。“殿下，臣失仪了。”
　　“泉公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啊？”泉臣熙有些惊慌。“没有。殿下不用担心。对了，刚刚不是还说要去找端木公子么？”
　　泉臣熙看看周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白夜殿西边的凉亭了，再往前走就能到皇帝特意为此准备的漪凤苑了。在那里，泉臣熙终于能够见到久别的姨表兄，左仆射家的嫡子，端木二公子—端木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