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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三笙又想起了那个夏季,那个人。
      眉眼清冷。
      她站在乞儿般的自己面前,面容朦胧,笑意盈盈道:“公子能否再与对弈一局?”
      日光跳跃,人影绰绰,蝉声呱噪,却仍听自己低声道:“自是愿意。”
      三笙垂目。幼时算命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公子此生必大富大贵,但却有道情关难过。”

      三笙直觉,女子便是他此生的劫。
      但凡人终究无法洞察天机,彼时谁知,后来种种因缘,件件难堪。
      只是那时,他们终得相见。

      三笙幽幽醒转,下意识地找起了昏迷前所见之人。在瞳孔中映出那人身影后,男子不觉自己舒了口气。
      半夏背对着三笙,仰着头似是观看着竹林。此时无风,阳光温煦,女子的背影亦不似梦中决绝。
      三笙恍惚。
      男子才刚动身子,藤椅发出的声响将半夏引了过来。半夏回头,脸上仍是一贯的笑意,却显得分外疏离,像是不解道:“阁下身为仙君,体内魔力竟远胜于仙力。半夏不知,能否指点迷津?”
      三笙淡然,垂下眼帘,直起身道:“才刚领了仙罚,现下仍是虚弱,想是这缘故。”
      半夏颔首,不再细问,心里却仍存疑窦。
      一时无语,三笙走下了藤椅,在半夏面前停身。
      阳光给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添了些淡薄浅红:“不知魔君接下来是否有事?”
      见半夏摇头,三笙点头拱手道:“即是如此,三笙想请魔君一同下凡,不知可否?”
      “现下人间出了一吸食人魂魄的妖物。三笙不才,知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抗衡,还想求魔君相助。”
      他说的坦然,倒毫不似求人姿态。
      半夏沉吟,笑道:“自是可以。但半夏却是要先去为上神祝寿……”
      闻言,三笙上扬的嘴角微微僵住,却仍是淡定道:“适才三笙去过了,岂料那上神竟是什么也不肯收,图讨了个无趣。魔君去了怕是也是如此。”话语里透露出微微抱怨。
      半夏也煞有其事地长叹了口气,似是遗憾,心里却在暗喜:若瑄的这书自己早已觊觎了好些日子,如今终是名正言顺地得到了。想着,半夏狭长的眼睛里升腾起些许喜色。
      三笙注视着面前沾沾自喜的狐狸,早是将她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眼角也沾染了些许笑意。
      遥遥望去,竹林里掩映着两人的身影。皆着白衣,一人飘逸淡泊,一人慵懒随意。阳光似怕惊扰了这时辰,静静地倾洒下来。发丝微凉,岁月静好。
      男子眉眼舒展:“那便走吧。”
      女子点头,衣袂翻飞。

      镌刻着“宁安”两字的城门下,人群往来,未变化容貌的半夏和三笙正置于其中。两人衣着华丽,面容清秀,一行一动之间自带风流,引了不少偷眼。
      三笙微微侧头,道:“你还不换一套模样,莫是骗了人间女子的心。”话语间,扬起了笑容,满是幸灾乐祸。
      半夏摇头,也笑道:“你且别急着谑我,自己长得也如此祸水。”
      两人来到人间,除去了原来的身份,相处的也融洽。
      两人一路取笑着,却也感受到了宁安城内气氛的压抑:表面上依旧是人声鼎沸,一片安宁繁盛景象,实则来往的人皆面带愁容,步履匆匆。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凝重。
      两人信步走进一家客栈,一进门,小厮便上来陪笑道:“两位客官,不知是吃饭还是住宿?”
      “住宿。”
      闻言,小厮笑得更开了,“诶,客官来得真是时候,刚就只剩下两间上房了。”
      说着,便躬身请他俩人上楼;两人跟在小厮后面。半夏突然开口道:“现又不是什么节日,房间怎的如此短缺?”
      眼看着小厮就要口若悬河,三笙开口道:“宁安人向来以棋会友。再过两日便是到棋赛了吧。”
      小厮闻言,打量了三笙几眼,笑着说:“确是,两位也是来参加的吧。”还不等两人回应,便又接着说道:“今年棋赛也是盛大,且不说这新晋进士会摆主擂台,就连宁安第一美人也来观赛呢。”
      半夏本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听了小厮的话后不禁揶揄地对三笙挑挑眉毛,调侃道:“三笙这下可是有眼福了。”
      三笙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两位,这两间便是了,确是相邻的。”三人在门前停下,半夏率先走进去,房间虽然谈不上奢华,但却很整齐。半夏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却看到小厮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见两位好说话才想着劝解两句,这几日宁安有点不安宁。客官晚上还是少出去才好。”
      半夏表情微顿,瞥了瞥神色不动的三笙,似是不解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这,”小厮嗫嚅了嘴唇,听到楼下呼唤自己的声音,松了口气,又笑道:“两位且先记住就是。”说完,便飞也似得跑了下去。
      “他却是逃得快。”半夏没好气地摇摇头,走到圆桌边,掂了掂茶壶,怒笑道:“竟是连口茶也忘了添!”
      三笙关上门,走到窗边,看着热闹的街市,道:“也难为他,这种事和外乡人总是开不了口的。“
      许久,却不见半夏回答。三笙疑惑的转头,却见女子不知从哪儿翻腾出了棋具,正津津有味地捣鼓着。女子的侧脸显着认真,下巴略圆润,朱唇紧抿,阳光微凉。三笙莞尔。
      察觉到了三笙的目光,半夏转过脸去,却呼吸一顿。男子背光而立,眼波流转,嘴角沾染了笑意,面容淡然。半夏不禁红了脸,嗔怒道:“笑什么?”
      “难得见半夏对身外之物如此伤心。适才是失态了。”说着,三笙还有模有样地对半夏做了个揖,但语气里尽是笑意。
      半夏也没了怒气,笑着长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上的棋子,哀怨道:“这棋好生难学!我也不知哪儿的执念,偏就对它放不下。”
      三笙走到桌边,执起一枚棋子,细细摩擦,棋子虽算不精巧,但别有一番古朴情致。指尖冰凉,男子轻轻将它置于棋盘上,笑道:“半夏可有情致与三笙对弈一局?”

      天已黑,街道上仍是人声鼎沸,却打扰不了房内的两人。
      灯火跳跃,月色明亮。棋盘上早已尘埃落定。
      半夏颓废地放下手中的棋子,伸手抹去了额际薄汗,苦笑道:“……我认输。”
      三笙浅浅一笑,指了指棋盘,指点到:“你太执着于胜负,一心在攻,也不想着替自己留点后路。”
      半夏点点头,和三笙一起整理起残局:“我也知道这毛病,但一下起来便什么也不顾了。”说完,望了望窗外。天色阴暗,月晕淡薄。半夏倏地展颜一笑道:“三笙可是想看看这宁安的夜景?”
      三笙但笑不语,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虽已入冬,街道上仍是一片红火景象。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路人也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
      两人并肩走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三笙身材高挑,面容俊美,言谈举止间透着高贵;半夏身形瘦削,眉目干净,嬉笑怒骂中自带风流。往日宁安也有不少文人雅士,但像两人这样的却是头回出现。
      处在众人焦点中的半夏和三笙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更是旁若无人。
      半夏笑吟吟地瞥了三笙一眼:“你棋下的极好,可有心思参加棋赛?”
      三笙摇头:“不过是小有心得,对你还有余,对上高手只怕丢了脸。”
      半夏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注意力被一旁的男子引了过去。
      只见男子席地而坐,一身青衣虽然陈旧,倒也干净;长发束在一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睛不大,却格外精神。整个人散发出儒雅温和的气息。在这喧闹的街市里只埋头翻着自己的书,尤为显眼。男子身前摆着一副棋,上面已落了许多棋子。
      半夏走过去,这问道:“小哥,这棋不是已经下完了,为何还不整理?”原来,这棋局早已呈现了一面倒的局势:黑子攻势迅猛,早已阻断了白字的去路,落子之间使得白子丢盔弃甲。在半夏眼里,这棋再下下去不过胜负更为悬殊罢了。
      男子抬起了头,轻轻笑了起来。他指了指棋盘。半夏这才注意到男子手指纤长,指甲整齐圆润,实不像囿于生计的人。半夏抿了抿嘴,多了个心眼。
      “非也。”男子声音低沉,语调温柔。半夏诧异,又听得男子道:“这白手只需再下一子便可扭转棋局,不知……“男子顿住,看向半夏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半夏摆了摆手,笑道:“这真是抬举我了。“顿了顿,又不解地问道:“小哥可是已知道了答案?”
      男子脸上起了两抹红晕,赧色道:“说来惭愧,却是未曾。这棋局是我先前在书上翻看到,有了兴趣但书上却没有详解。我自己也是棋艺不精。”
      半夏心里了然:这男子也算是爱棋成痴了。她眨了眨眼,笑意盈盈:“我虽是不大懂棋,但能否让我朋友一试?”说着,半夏拉过了一旁闷不做声的三笙,将他推至男子身前。
      三笙稳住身子,好笑地向半夏瞟了一眼,随即凝眸认真观察棋局。男子早就注意到了三笙,这下看向他的眼神里更是带了一丝急迫。
      三笙仔细看着,突然眼神一凛,血色从脸上尽数褪去。
      半夏感觉到了三笙的变化,疑惑地冲他摆了摆手,道:“你怎么了?”
      三笙没有回答,眼神直直地盯着棋面。半夏与男子对视一眼,毫无头绪。

      凉亭内,石桌旁,两人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一副棋。
      女子身着火红衣衫,乌丝及腰。面容虽算不上精致,但却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三笙一袭白衣,气质脱尘。
      “啊,”女子略显薄怒得扔掉了棋子,不顾形象地扑到了石桌上,闷声道:“你都不晓得让得我!”
      三笙微微一笑,抚上了女子的头,像给小动物顺毛一般揉着她的头发。
      “……我不管,”女子恶狠狠地抬起头,眼睛黑亮,双颊泛红,“再下一局。”三笙无奈地点点头,女子又说道:“这次我绝不会轻敌了。”
      三笙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偶尔一只飞鸟落下来停在扶栏上,蹦跳了一会,侧过头眨着小巧的眼睛看着安静的两人,眼里充满了好奇。
      女子生气地丢掉了棋子,受惊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三笙抬起头,女子两鬓带汗,他想了想,掏出手帕想为女子拭去。没想到女子一把打掉了自己的手,男子微微发愣。
      女子眼眶绯红,话语里略带着鼻音:“你怎么能输给我呢?”
      三笙怔忪,呆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想赢吗?”
      女子抽了抽鼻子。三笙不禁觉得面前的女子像只得不到松子的松鼠一般,嘴角上扬了点弧度。
      女子未察觉到,又说道:“你这也让的太明显了。”
      三笙点点头:“我没有。”女子抬起眼,看着三笙执起白子在棋盘上落下。“这下不就好了。”
      女子动作僵硬地将头低下,看清了棋面,点了点头,笑道:“恩,白子是有生路了。”随即她又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瞪了三笙一眼:“你还说你没有让我!”
      三笙轻笑出声:“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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