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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结局1 ...

  •   “在实花小的时候,‘家’中就只住着她和妈妈两个人。
      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公寓。但是只要能和妈妈一起生活,小小的实花就非常满足。
      有时实花会幻想关于自己从未见过的‘爸爸’的事。还记得有一次,她去询问过自己的妈妈,爸爸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妈妈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她用一种可怕的语气告诫实花,以后再不准提关于‘爸爸’的事。
      在实花的记忆中,妈妈是一个有着两张面具的人。一张面具上画着笑眯眯的脸,每当带着这副面具的时候,妈妈就会变得格外温柔。她会帮实花梳可爱的发式,教她如何念绘本上简单的汉字,有时还会送给她一些可爱的小玩偶。实花最喜欢会对她温柔地微笑的妈妈了。
      然而妈妈戴着这副面具的时间实在太短暂。大部分时候,她在实花面前都是另一幅模样。
      面上仿佛终日笼罩着阴云,稍有不乐意就会对实花拳打脚踢示以处罚。在寒冷的天气将她赶出家门不允许她回家还是小事,有时甚至会动用烟头、小刀对她各种折磨。她手臂上、小腿上那些淡淡的疤痕,便是这些不堪的回忆给她留下的印记。
      因此,年幼时的实花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实花渴望朋友,在她强烈的祈求下,“大家”陆续地出现了。
      然而终是有这么一天,当大家对实花的劝慰已在逐渐失去效果,悲伤的小姑娘再也无法忍受负面的情绪对自己那颗不堪重负的心的侵蚀。于是,‘我’便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就诞生于一个雪停的深夜。
      还记得当时,月亮挂在空中的角度恰好能使那些浅淡的辉光落在的床上。窗外的世界仿佛裹了一层银白的锡纸,又像是像是她曾经在橱窗中看过的撒着厚厚一层糖霜的姜饼小屋。不过这番景象很快就会随着白日的太阳升起而消失殆尽,干净的白雪会混着脏污的泥土一道融化,被人们扫到一起后丢弃在路旁,就和对待垃圾别无二致。
      实花之所以还清醒着,是因为她手臂上几处新添的伤。气温着实过于寒冷,让好不容易有些愈合趋势的口子又一次干裂开。血丝从中渗出,很快就在伤口边缘凝成一圈暗痕。实花在单薄的被单中缩成一团,想强迫自己闭上眼,但她根本无法抵抗寒冷与疼痛施加于身体的双重折磨。
      许就是在极度劳累却无法进入睡眠的压力的催化下,‘我’出现在了实花的身边。
      与她一道挤在窄小的床铺上,用同样冰冷的手包住她伤痕累累的手指。她再不会感到疼痛与寒冷了,因为那些感觉全部都由‘我’来替她分担。作为交换,她将自己的一部分‘理智’交付与‘我’,只有这样,我才会懂得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压制心底那个填满黑暗的深渊。
      自从‘我’出现之后,实花的面上终于又一次出现了笑容。她接受了‘我’的存在,对‘我’如同对待亲生姐妹般亲昵。
      毕竟,她知道‘我’的出现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很快就见到了她的那些朋友:譬如与她年龄相仿的松鼠与鬼,譬如稍稍年长一些蔷薇小姐、千代纸小姐与猫先生,还有……对于实花来说最重要的,寄托了她所有对异性美好幻想的狐狸先生。可惜,由于‘我’的特殊性,我是实花以自身为‘凭代’创造出的存在,因而并不具备实体,除了实花,他们谁都看不见‘我’。
      但是那又如何呢?既然我们的存在都是因实花而起,只要能看着她,直到她获得幸福的那一天来临,那就足够了。
      日子依然在持续着。表面实花仍旧每日被动地接受着妈妈的暴虐,可实际上,有了我们的支撑,她也能够努力着更加坚强地走下去。
      可惜实花完全没有注意到,妈妈的第二张面具开始侵蚀着她仅剩不多的清醒神智。
      当精神濒临崩坏的边缘,失去了控制的母亲毁灭了实花所有的‘凭代’。
      还记得‘我’与实花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目睹妈妈将一切美好彻底破坏。猫先生的木雕摔在地上,千代纸小姐的折纸碎成了无数的碎片,松鼠饰物捧在掌心的橡子裂了,鬼的绘本被一页页撕去,蔷薇小姐的发夹则掰成了两段……实花缩在我身旁,她不停地颤抖着,却没有勇气去制止,只能无助地看着,看着母亲手握剪刀,残忍地肢解着象征狐狸先生的玩偶。
      狐狸先生四肢已经被剪断了,稍显泛黄的棉絮洒了一地,唯一和身体连接着的脑袋耷拉在一旁,缝在脸颊上的两颗黑色扣子中,倒映出实花被悲痛填满的眼睛。
      在剪刀冷漠的绞合声中,支离破碎的不仅是狐狸布偶的躯体,还有实花不堪重负的心。
      这一刻,本以为能永远往其中倾倒的黑洞竟然被填满,负面情绪似泉水般滂渤溢出。就算有‘我’的分担,也已无法帮她减缓那些如蔓草般疯狂滋长的阴暗面。它们彻底失去控制,膨胀直至临界点,粗暴地充塞着实花的精神世界。
      在极度重压之下,幼小的女孩的意识彻底崩溃,陷入了昏迷之中。
      之后,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得到了控制实花身体的权利。
      趁着妈妈睡着之后,‘我’将那些毁坏的凭代包在实花的手绢中,在家附近的崖上为大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坟墓。这是实花最后希望能为大家做的事。‘我’知道。
      但当‘我’站在那简陋的墓碑前,望着地面上唯一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时,竟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顺着脸颊一路流淌而下。困惑地用手摸了摸实花的脸颊,发现指尖染上一层湿意。
      呼吸间一团酸苦的气息急冲冲地体内涌了上来,最后却艰涩地哽在喉间,叫人难受。
      ‘我’下意识地掩住口,却还是在没有止住抽噎的声音。
      脸上的水渍越淌越多,‘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让它停下来,只能任其不停得流,直至天空重现青白。
      ‘我’想,实花知道‘我’在那个晚上做过的事。毕竟‘我’是她的一部分,关于‘我’的事情没有任何瞒过她的可能的。她默许了‘我’那个晚上的行为,但是相对的,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她再也没有需要过‘我’的帮助。
      分明她的身边只剩下‘我’了。然而‘我’的存在对实花而言就好似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着她过去曾经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愉快的时光。为了强迫自己接受没有大家的日子,为了强迫自己淡忘再无可能复得的幸福,为了重新踏上人生的轨迹,她咬牙选择了放弃有‘我’的陪伴。
      自那日起,‘我’必须陷入沉睡。
      不久后在外人闲言碎语的助力下,实花家中发生的事被世人所知。妈妈送入了精神病院进行长期疗养,实花则被一对经营神社的老夫妻收养。在神社附近便是一家孤儿院,在那里实花认识了与她同病相怜的佐伯拓真。
      ‘我’当然知道关于拓真的事。
      ‘我’还知道实花很喜欢他。在拓真身上,实花找到了当年寄托在狐狸先生身上的那些幻想。
      ‘我’也是。
      但若说狐狸先生是当初实花视以目标而不断前进的灯塔,拓真就是陪同在她身边为她寻找能够前进道途的指南针。他能够理解她的悲伤,她的绝望,拓真或许就是唯一一个能够与她相互扶持着在人生这段漫长的旅程上继续往前走的那个人。
      实花最后一次来见‘我’,是‘那个人’去世的那天。
      她早就不再称呼那个女人为‘妈妈’,而是用陌生疏离的‘那个人’替代。
      她在‘我’面前默然流泪,不久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沉默着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也许随着‘那个人’的逝去,她终于可以斩断自童年起便束缚在她瘦弱肩膀上的那副沉重的枷锁,与拓真度过幸福而平凡的每一天。
      因此‘我’从未想过,在某一日,自己的存在会成为成为恶魔利用拓真与实花的工具。
      可它切实地发生了。”

      当连湘从架在星空之上的石板路回到出发的起点时,发现坐落在森林中的凭代之馆消失了。时间场景仿佛瞬间从夏日过度到了寒冬,树梢上盖着白皑皑的雪堆,重量几乎压弯了枝头。一条崭新的通往林中深处的小径出现在她眼前,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层雪色的地毯,那般洁白无瑕都让人不忍心在其上踩出脚印。
      虽是这么想着,连湘还是毫不犹豫地踏上雪地。
      这条路的距离远比她想象中还漫长些。连湘自己都不知道在湮满雪花的森林深处步行了多久,好在最后还是到达了路程的重点。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她曾透过一副画到过这里。
      晦暗阴沉的天空是背景的铺垫,而在近处全白的视野之中,唯有一个简陋的十字架形状的墓碑立在山崖之上,格外孤单。
      此刻有个人正立在墓碑前。
      这人一身黑色,背对着连湘站立,在纯白的景象中尤为突兀扎眼,破坏了她记忆中的和谐场景,宽大的斗篷及兜帽盖住了一众个人特征,根本无法分辨其身份。
      但连湘还是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
      那个人不是实花。至少,不会是她想要见到的“神木实花”。
      既然她曾经是实花的一部分,这种事她怎么可能无法分辨出来呢?
      这种蹩脚的障眼法瞒不住她,恐怕对方,在恶魔A的认知中,也不屑隐瞒。
      那就是恶魔A。
      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个答案理所当然地在连湘脑海中浮现。
      恶魔A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与将自己变为掌中棋子的那名恶魔的正面相逢。或许过去曾经有过相似的对峙场景,但就像狐狸先生所说的,不记得的事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好在眼前的状况还没有超出连湘的预计。自从她知道这把银色的小钥匙是魔女N利用千寻送到她手中之后,就知道所有的事情绝不可能一帆风顺。假若此时出现的真的是她所追寻的“神木实花”,反倒会让连湘惊讶不小。
      心高气傲的魔女N想要将她的存在从这世间抹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自投罗网,自动回到恶魔A这位棋手的身边。
      可是在确定自己的身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刻的到来。
      “恶魔A……”连湘低喃着。面对眼前主导一切起因的恶魔,当她终于在自己面前现身,连湘竟不知道应该是愤怒还是做出什么别的表情。
      毕竟对拓真及实花而言,是恶魔的无聊游戏才让两人深陷命运轮回的漩涡。
      可是在连湘的私心中,竟然对这位恶魔存有着一份微妙的感激。如果不是这场的游戏,她就不会站在这里;她不可能拥有以人类身份度过平凡的十八年的人生。这片的灵魂残碎部分只会带着属于实花的与痛苦及悲伤相关的记忆,永远沉睡在意识的海底。
      听到了身后细细的低语声,恶魔A缓缓地转过身。
      面容全部匿入兜帽的阴影中,却能从中看见一双血红色的双眼,闪烁着幽深寒光。
      与对方视线接触不过半秒,连湘立即臣服般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位于左手中指指根处的那个形状不规则的疤痕仿佛被烙铁灼伤般隐隐作痛,就连它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雀跃欢呼,与它相匹配的主人的出现与接近。
      可怕的威胁感压迫着连湘的胸腔,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是棋子。棋子必定是会屈从于棋手。
      这像是被世界钉死的规则,容不得她的反抗。
      连湘勉强地弯起嘴角,算作自我嘲笑。她矮下视线,瞟向了之前一直被她握在手心的银色小钥匙。现在花型的匙柄上大多花瓣都被用鲜艳的宝石填上了色彩,仅剩下一片空缺反而显得有些失和。
      这时,她想起了狐狸先生在消失之前,留在她耳畔的最后一句话。
      “掰断这片‘花瓣’后,就能看到我们真正想要保护的东西。你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连湘不动神色地扫了眼恶魔,同时指上稍加用力,轻松地就将花瓣从花蕊上摘除下来。
      在连湘动作之时,恶魔立在原地默然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当花瓣从花蕊上脱落之后便解除了暗藏的精巧机关,匙柄的花蕊部分从上部打开,不可思议地变为了一个花形的用以收纳小物的迷你盒子。此刻,其中已经放置着一样东西,将盒内的本就不大的空隙彻底填满。
      在看清狐狸先生等人“真正”想要交给她的东西后,连湘难掩面上的惊讶之色。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答案居然会是这个。
      觉察到连湘面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墓碑前的恶魔沉沉地开了口,“我不会阻止你的。”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如果要凭借声音猜测兜帽底下的面容,定会认为说话者是个身材矮小但极有气势的男子,“因为……”在恶魔刻意停顿的间隙,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黑色的袍子下伸出。细瘦的手指抓住了兜帽的边缘,轻轻地往后拉起,将躲在兜帽下的脸,逐渐暴露在连湘的视野之中。
      “因为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随着兜帽褪去,低沉的男声开始往高亢且轻柔的方向转变。当恶魔A完全褪下兜帽后,展露在连湘面前的,是一张清丽而秀美的少女面容。
      连湘并非没有见过这张脸。
      她的手一抖,打开了手中心形吊坠的暗扣,吊坠中依然放置着一家三口幸福微笑着的照片,尤其是被簇拥在父母之间腼腆地弯着嘴角的拥有黑色长发的女孩。另一侧的银色金属内壳中,有几个小小的字母挤在一起,一如原样。
      renka。
      “如月……怜、花?”连湘试探着,唤出了少女的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结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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