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凭代之花8 ...
-
在三位之中，有一个，是“人”，有一个，是“鬼”，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是。
有什么人，不断地在她的脑中重复着这句话。
连湘正站在一间阴森的房屋的玄关处。浅淡得近乎透明的阳光从狭小的窗户中投入一道细长的光线，落在她面前那块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毯上。
身后有一扇紧紧闭合着的大门，不用试就知道根本打不开。
而她身边，有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女困惑地看着她，“你是谁？为什么要来Jail house？”
Jail house？这中二感满满的命名方式。
在内心默默吐了个槽后，连湘转过头去，观察的目光自然落在少女身上。
又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人。至少在她仅存的记忆中，没有与这姑娘相遇的记忆。若是在其他情况下她可能会怀疑是因为自己在轮回中度过的时间太长而导致的错记漏记的现象，但这次，她非常信任自己的判断。说来也巧，这名少女的样貌与过去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中某个日本的大型女子组合中的一名成员几乎是一模一样。因此，对日娱圈还算是有些了解的连湘想要将其错记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在她沉默期间，少女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固执地好像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连湘执着地与目光相触，结果遗憾地败下阵来。
“我是来找一样东西的。”她半遮半掩地说道。
“是么……”少女垂下头，柔顺的黑色长发淌在胸前米白色的毛衣上，只要有了答案她便没有继续追问细节，“所以，你也是被卓郎欺负的对象了？”她战战兢兢地问。
对方好像误解了什么。连湘表情复杂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从进入穿越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这个动作了——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等……等等！卓郎？刚刚少女提到的人名是，卓郎？！
也是，按照之前的次序排列，这并非不可能是《青鬼》的世界。
没想到自己居然回到了“起点”的位置，这让连湘不由得扭头四下环顾了一周。然而单从玄关的布置看来，这间宅子似乎并不是她在《青鬼》中进入的那座三层洋馆。
是了，假如这里是《青鬼》的世界背景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女又是谁呢？
美香？不，不会，美香在提起卓郎是绝对不会使用那样的语气。
总不会是……“恋香”？！
“那你呢？”连湘试探着将话题转移至少女身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一个人！”与连湘的迟疑表现截然不同，少女立刻对连湘坦白了她出现于此的原因，“我在找他……俊君。他被卓郎他们带到这所房子里来了。他们最近总是在欺负他。我很害怕他们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所以，我必须要找到他的！”
俊君？又是个她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但对于卓郎的设定变回了不良少年这一点，连湘倒不觉得特别意外。要知道在《青鬼》的几个版本中，都特意将卓郎设计成学校恶霸的一类的角色，美香和健则是他的跟班，威胁好学生浩和他们一道前往鬼屋试胆。谁能想到在她经历过的那场游戏中，卓郎竟然变成了那样深情的正派形象……虽然不是怎么坏事，但那时的连湘总觉得她以后再无法面对游戏中的那个顶着一头红发的像素小人了。
如今设定回来了，她居然松了口气。
“那个，请问你可以帮我一起寻找俊君吗？”少女满目希冀地看着连湘，她的双手交握置于胸前，“作为对帮助了我的感谢，我也会帮你找回你丢失的物品的！”
连湘思索了片刻，“我想可以。”她慎重地点了点头，“恋香，”她指着自己介绍，“你呢？”她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一直关注着少女的表情变化。
见她应允，少女面上绽开了美丽的笑颜，“恋香小姐。我叫杏奈。”
她不是“恋香”
……不过这是什么展开？怎么这姑娘的名字也和那个组合中的成员一模一样？！
刚刚结成探险联盟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往这未知大屋中迈出寻找的第一步，面朝着玄关的唯一一扇门突然就从内部被推开了。有一名穿着宽松的迷彩色上衣的短发少年跌跌撞撞地从门内跑了出来。刚跨出房间，就见他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扑到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健君？”没想到，从杏奈口中吐出了一个连湘熟悉的名字。
尽管面前的这个“健”与连湘所知的金发的憨厚少年完全找不到一丝相同点。
“这家伙，也是和卓郎一起的吧？”根本不需要杏奈再多做解释，连湘就明白了她想要做的事，“现在好像就他一个人的样子，我们可以询问他关于俊的下落。”说着，连湘走向摔倒在地后就再没爬起来的健。这副胆小的模样……恩，稍稍有些共通点了。就是不知道他刚刚在那个房间里遇到了什么才会害怕成这幅模样，总不至于是青鬼吧？
现在想来，与青鬼正面相逢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只是因为依然铭记着当时从这个怪物身上感受到的恐惧，所以有些细节在回想时反而会变得格外清晰。譬如那怪物庞大的身体，譬如它在闯进房间时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再譬如它迅疾的动作与夸张的力气……所以，假如健方才是真的在那间小屋子里撞见了青鬼的话，那家伙可不会留给他供以喘息的时机的。
那么，不是青鬼的话，又是什么让这个看起来还算精神的少年害怕成这副模样呢？
“喂。”连湘走到健的面前，伸出手想拉他起来，“你就是健吧？”
在知道金发的“健”对“恋香”的所作所为后，连湘确是对那名少年鄙夷不已；然而面前的这人，尽管知道他帮着“卓郎”一道欺负了杏奈口中的“俊君”，可毕竟是与他初次相逢，连湘还是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试图对他展现友好。
听到了她的声音的健，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想到。“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走开！”少年发出了一声恐惧得将近扭曲的尖叫声，他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连湘递到他面前的手挥到一旁，“啊啊啊——！！”不知为何在做出这个动作后健的叫声反而变得更夸张了。
连湘被健挥开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维持着一个虚握的动作。
她完全不知道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人生初次被这么夸张的方式拒绝，该嚎叫的应该是她吧？
“滚开！滚开！”健一边往后挪，一边用另一只手在空中狂乱挥舞着，就像在驱散一只看不见的一直缠绕着他的巨型苍蝇，“滚开啊——！！”在确定与两人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后，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逃离玄关。
在健逃跑很远之后，他惨烈的叫声还回荡在连湘耳畔。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惧的对象正是什么都还没做的自己，她肯定会怀疑是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能够毁灭他人生观的恐怖打击。
连湘一脸怅然地回过头。杏奈还站在原地，秀气的面庞上同样写满“疑惑”一词。
“我做什么了？”她一头雾水地问杏奈，“还是我长得太恐怖了？”
“怎么可能！”杏奈毫不迟疑地否认，“但是健君，他的表现真的很反常……”
“跟上去看看？”连湘指了指黑暗的走廊提议道。她在潜意识中就是不愿相信是因为自己健才吓成这副屁滚尿流的模样。
“恩。”杏奈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的功能后主动走到了前方，“这里面有些暗，就让我在前面照明吧。”
银白色的光线笔直地映入走廊深处，在光线的照耀下在空气中飞舞的尘土都清晰可见。在踏入走廊后，连湘不由得回头瞥了眼玄关的方向。不仅是那扇紧闭的大门，还有从窗口照入的那丛微不足道的阳光，都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拐了个弯后，自然的天光彻底消失不见。
在跟着杏奈走了一段路后，连湘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座宅邸……很奇怪。
那时她与浩一行人前往试胆的洋馆的确是入传闻所说居住着一只诡异而凶暴的生物，但至少那座宅子内的布置还是零散地保留了一些生活化的气息。不像这里，曲折蜿蜒的走廊，狭窄且陡峭的仅供一人上下的阶梯，以及从外侧用木板钉死的窗户……的确，这迷宫似的地形勉强符合Jail house的这个命名。
健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一路走下来她们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卓郎、美香、浩……那些有着同样的名字但或许换成了另一张脸的角色们。唯一可称得上幸运的是，她们这一路并没有与青鬼正面遭遇。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独处时间中，让连湘最为惊讶的还是杏奈的表现。这一路她开口的次数不多，且一直表现出一股超乎常人的镇定。许是她将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现今下落不明的俊身上，根本无暇分心去在意身边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恐惧。
与这样的人同行，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短暂的平和持续着，直到两人在一楼大致绕完一圈后，回到了一阶通往二楼的楼梯前，一声惨烈的嚎叫声突然响起，彻底打破了所有人在极力维持的安宁。
连湘与杏奈同时抬头，望着横断在楼梯中间的窄小平台，平台的一侧是墙，另一侧是一扇门，门后连接的则是在一楼与二楼的半层空隙之间开辟出的一个拥挤的房间。这是这幢房屋的特殊设计之一，看来那位“匠心独具”的设计师势必是想将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彻底。
而惨叫声，就来自通往隔层的门后。
“是健君……”杏奈白着脸低喃。她不假思索地就辨识出了声音的主人。就在那十多分钟前，身着迷彩服饰的少年就从她们面前仓皇地逃走。
在杏奈发怔的时候，连湘已先她一步踏上了台阶，冲上了平台。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健到底遭遇了什么——或者说对于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思考——连湘抓住门把手不断地尝试开门。然而就好像是有人恶作剧般躲在门背后用大力固定住了把手，以连湘自身的气力，根本不能将其旋动分毫，更别提暴力破门了。
连湘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背后。杏奈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梯，“怎么了？”少女焦急地问着。
杏奈对她有所保留，她自然也顾虑着杏奈的行动。否则，单凭她的能力，这么一扇薄薄的木门她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请让我试试看！”这么说着，杏奈轻柔且坚定地推开了连湘。连湘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竟然被杏奈给推到了一旁，而那位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则占据了她原来的位置，双手紧握住门把，使劲一拧。
门竟然，开了。
连湘亲眼看着杏奈将门打开。
在杏奈去开门的时候屋内用力固定住门把的人就松了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只是连湘还没来得及去细想藏在其中的因果，她的注意就与杏奈的一道被门后那残酷可怕的场景给吸引了过去。
健……连湘在打开门之前就知道来不及了，然而眼前的那堆残渣，还能称之为“健”吗？
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连湘瞥见迷彩外套的一角碎片，它浸泡在一滩新鲜的暗红色液体中，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色彩。那只巨大的蓝色怪物正背对着她们，不停地从他身前那堆碎尸块中抓起什么一把一把地塞入口中。在昏暗的灯光下颜色略显深沉的液体不断从它指缝间落下，“滴答滴答”很快就淌了一地。
杏奈小声地抽着气。她不得不用手掩住口，以防尖叫声冲口而出。
甫一窥见那恶心的景象时，连湘就感到了反胃。她不自在地扭头移开了视线，待到呼吸稍稍平顺后，才再次鼓起勇气看向房间中肉块满地的惨烈景象。
偏偏就在这时，连湘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名穿着橘色蝙蝠衫、红灰色条纹毛线短裙的、与她们的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正站在楼梯的最下方。她仰着头，口微微张着，瞪大的眼睛中写满了再明显不过的恐惧。
连湘顺着她的视线方向低头看了眼脚下。她的鞋边一大半已染上了暗沉的红色。
属于健的血液如同溪流般蜿蜒着淌出了房间，蔓延至楼梯间着狭小的平台，最后，一滴一滴地从台阶上滴落。它们在更下方一阶的台阶上，汇聚成了一个暗红色水潭。
光是看到这些血迹，应该就能想象得到房间中的惨烈景象了。
快、跑！
连湘扭过头，夸张地对美香——应该就是她了——做出口型。
美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提醒。她的嘴唇颤抖着，双目仍死死地黏在顺着台阶不断流淌的血迹上。
快、跑、啊！
连湘不断地增加口型的幅度，她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快要扭曲了。
像是终于从恐惧的海洋中浮出了水面，美香惊惧地回过神，她猛地转过身，重新一头扎入身后的黑暗中。可是她在逃命时完全顾不得其余细节，任由夸张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板上，成功在木质地板上制造出一连串清晰的回响。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间中那令人心悸的咀嚼声一道停止了。
“美香小姐，她逃跑了。”杏奈用如同耳语般大小的声音询问连湘，不过她的双眼依旧无法从青鬼身上移开。
连湘点点头。她顾不上杏奈是否看见了自己的肢体动作。
房间内，在听到那串脚步声后，头与身子不成比例的怪物动作迟缓地转动脖子。它那只占据了脸面大部分位置的黑色眼睛，一点一点地映出了连湘与杏奈的倒影。仅仅是那只眼睛，它毫无光彩，就像是个巨大的黑洞。
那一瞬，连湘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曾经的她，在那毫无情感的注视下害怕地双腿发软。然而现在，她却发觉自己的心平静得可怕。
是的，居然只有平静而已。
杏奈抓着她的手腕就往二楼逃跑——与美香完全相反的逃跑方向。不过连湘只是跟着杏奈的动作机械地迈着脚步，她甚至想着，其实完全不跑也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当初会让她陷入极端的恐惧的青鬼，如今再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有机会甩掉杏奈的话，她就找个机会把青鬼解决了吧？
试胆什么的的确是作死的行为，但也没必要用那些少年人的生命去支付这个代价。
认真地盘算着该如何解决青鬼的连湘无意识地往身后瞥了眼，“等等！杏奈！”她忽然反手抓住了杏奈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杏奈！你看那家伙！”
身后，脑袋探出了小门的青色怪物居然没有朝她们的逃跑方向多看一眼，就直接奔下楼梯，朝美香的方向追去。它展现出与庞大身体极为不符的灵巧，暗青色的身体很快就一道湮没在楼梯下方浓雾般的黑暗里。
“什么？”杏奈匆匆回头，“怎么会这样？”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了美香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凭代之花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