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夏雪伤

5、狩猎前夜

　　我惊恐地抓住那只意图触碰我的手。
　　“凛月？好点了吗？”头上传来妈妈温柔的嗓音，她探了探我的额头，又用毛巾给我擦了汗，把杯子送到唇边给我喂水。
　　“咳……”
　　“慢点儿，又没人催你，抱歉，那天公司路口地面下陷了，我和爸爸被困在公司了。”
　　那天？过去很久了吗？
　　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现在是10号，你高烧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真是的，你从小就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怎么这次这么乱来呢？”
　　“妈妈我困了。”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手机放你枕边，有什么事打我们电话。”她俯身亲吻我的额头。
　　“嗯。”
　　房门被合上，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才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镜前。除了手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膝盖上的淤青也几乎消退了。
　　跪坐在镜前，我深吸一口气，把左侧的发丝慢慢拨开，再把衣领往下拉。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面对现实的瞬间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伤口，但，上面有一个印记。锁骨略靠上处，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印记。指尖触上那个奇怪的符号，不痛，却带着丝丝麻感，微妙的，轻轻地触着我的心灵。用力拭擦，打开，还是在那儿，再擦，还是在那儿……我抱紧双臂，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深深深深地笼罩着我。

　　窗外的树影荡起千层浪，有黑色的鸟类划过天际，一阵风吹来，带着雨后湿气的花瓣打到我脸上。
　　“零？”
　　“嗯？”
　　一个纸团丢到我桌上，“你真的不要紧吗？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好。”
　　“除了右手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有点妨碍握笔外，没什么不好，我没发呆，只是做完了作业等放学而已。”我把纸团扔回去。
　　纸团再次落到桌面，“喏……上次小茜不是没和金毛聊上天嘛……她说想再去一次，让我们陪她。”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双双有些错愕，不是因为我的拒绝，而是因为我这句话是用嘴回答的。
　　我想，我现在大概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
　　她尴尬地朝我笑笑，低头假装做作业。就在晚自习结束铃声快响起时，班主任叫了我的名字。
　　我在办公室听班主任训话，内容无非是照例询问一下伤势，课程是否还跟得上必要时我会找老师给你补课之类的，末了还要责怪一下家长当时没有及时赶到学校，现在的家长都只顾工作不够关心孩子云云。我时不时点头称是，附和上几句，这种“亲切的谈话” 我太有经验了，只要用心听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解释什么，不然他就会一句回上十句，把刚讲过的话题再重点重复个几遍，没完没了。
　　倒也不是太反感这种谈话，只是老师找的时间不合时宜，当我从办公室出来时，校内几乎已经漆黑一片了。真该叫默笛她们等等我的。
　　以前这样的情况也出现过不少次，只不过那时是我做作业太投入了忘记了放学这回事。那时我一点也不怕黑，还为了聊个电话在漆黑的楼道里瞎逛，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过于安静的地方。
　　如果说经过那一天之后，我身上除了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符号之外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那一夜过后，我的世界已经完全改变了。就像被大雨冲刷过后的世界，褪掉了表面那层“伪装”，原本的真实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回归了它的本来面貌。
　　是的，回归。并不是转变成了另一个世界，而是，回归。
　　以前看不清楚的那些虚影，现在看清了；以前听不清楚的那些窃窃私语，现在听清了；那些不真切不确定的感觉，现在能真实地感知到了。
　　或许我该像个小女生那样用被子蒙着头放声尖叫，叫喊“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我没有，我只是淡定的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仿佛一切都是原来的摸样。
　　或许我在等，可等什么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感觉有什么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我没有逃，可也不希望什么真的降临。这种心情，很矛盾。
　　我拎着书包快步行走在走廊里，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戏谑口吻的声音，“哟，小零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不是已经看到了么？为什么还那么迟钝？”这次声音从窗户传来。
　　我再次转身，金毛正翘着二郎腿在窗台上对着我无比灿烂地笑。
　　走廊的尽头燃起一个红色的小火星，“金毛，利索点，我陪你来这儿可不是玩儿的。”
　　“知道了知道了……迟到了御妖又要开骂了嘛，我们在战场上忙得要死要活你们却在路上优哉游哉什么的……”他突然后仰，尖叫着倒下去。
　　我条件发射地冲上去去抓他的手，谁知他又突然直起身来，头和我碰了个正着，还趁机双手揽紧我的后颈，猛的把我往前带。我重心不稳，跟着他往窗外倒。
　　天，这里可是五楼！
　　“看你这么关心我，作为报答，就带你一起去玩儿吧。”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我们轻轻地着地了，金毛横抱着我，一个用力，把我抛起来，扛到肩上。
　　我挣扎，“放我下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人类救了鹤一命，不接受报答就离去可是要遭天谴的……所以，把你送回主人身边吧……要快点，不然真要被乱刀砍死咯……快递快递……哦，对了，你最好闭上眼睛，因为……我打算加速。”
　　疯子！一群疯子！我有人生自由有手有脚凭什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什么战场？什么主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我破口大骂：“给我滚回你的狗窝里去！”
　　“哦？”他居然笑了，“想不到还是个烈女啊，那就顺道一起吧，我正好要回狗窝去。”
　　说完，他继续加速，我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狠狠问候了一遍，直到他突然停下来，把我货物一般扔地上。
　　“快递快递！兴奋吧惊喜吧。”
　　我刚要说话，就被身后冰冷的声线抢了先，“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无法抑制地全身颤抖，不用想也知道我身后的是谁。
　　寒洛。
　　“不干什么啊，傀儡总该和主人一起吧。怎么？不打算让她上战场？”金毛挑眉。
　　“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抓着金毛的衣领，“你说什么？”
　　“傀儡。我说，你，是，他，的，傀，儡。”他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傀儡，你是寒洛的傀儡。”他突然用力把我往后推。
　　我撞在一个人身上，触电般弹开。
　　“傀儡，puppet，也作木偶，玩物，指受人操纵，没有自主权的人或事物。也即是说，你的生命所有权，从现在，归寒洛，也即是你的主人所有。你是他的物品。”
　　“开什么玩笑？”我推开寒洛，瞪着他，“凭什么？告诉我你凭什么？”
　　金毛上前抓住我，而寒洛，那个罪大恶极者，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只是偏着头，依旧是冷漠的脸。
　　该死的置之度外。
　　“你们这帮混蛋打算演莎剧我不管你们，可也给我分分场合啊，让一个弱女子留守阵地算什么英雄？”暗红色大波浪卷发的女子回头大喊。
　　地面亮起萤蓝色的图腾，气旋自她脚下扩大开去。远处传来尖锐的惨叫声，那根本不是生物所发出的声音。
　　“来了来了，才不是弱女子，御妖你一只高跟鞋也能干掉一支军队啊，才几十个影灵算什么？”
　　一个长形黑箱被扔到我前，“里面的武器随便挑，别要我们分神照顾你。”
　　一道看不清的黑影从我身旁快速掠过，金毛紧追上去，一甩手，数不清的丝线自他手掌贯出，封死了黑影的前路。
　　黑影愣了愣，折回来，明明是人形，却匍匐着狼一般奔跑过来，不是对准金毛，而是我。
　　抄起黑箱挡在胸前，仍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墙上，我也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那是一个扁状的的黑色人形，就像……就像影子。
　　它停在我面前几米处，正对着我，不知是在观察还是思考？这东西没有眼睛。
　　片刻，它向我俯冲过来，在中途被快刀拦腰斩断，我被液体溅了一身。影子还会流血？睁开双眼，才发现溅到身上的并不是血，而是墨汁般粘稠的液体，有股淡淡的腥味，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愣在这儿，会被当做靶子的。”御妖脱掉高跟鞋，扔到墙角，捋了捋大波浪卷发，化了烟熏妆的双眼说不出的妖媚。
　　“金毛，你救驾来迟害我们被包围啦，还弄坏了我的达芙妮，你要怎么赔？”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埋怨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
　　“去你的达芙妮，等问题解决了我赔你十双范思哲。”
　　“百丽！”
　　“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讨论你该死的高跟鞋，名下三栋房产的人还向我要什么高跟鞋？”金毛被数十个黑影包围了，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从容。
　　哆嗦着摸索黑箱子的开关，左边的十来个黑影似乎盯上了我。金属扣弹开，箱里空无一物，开什么玩笑？
　　可我没时间多想，只得把手摸进去，说不定是有什么暗格需要开启。手指在触到软垫的一刻陷了进去，连同整个右手。尝试着扫了一下，金属质感的硬器整齐地排列着。反正都看不见，我随手挑了一把抽出来，约长一米的欧式长剑月光下透着寒气，奇怪的是，剑身竟然是纯黑色的，幽深纯粹的黑。
　　果不其然，左边的三五个黑影向我扑过来，我不懂剑法，对着空中就是一顿乱挥，地面七零八落地倒着许多影子的“尸体”，最后都化作一滩滩黑水。
　　“都停手吧，寒鸦已经找到了今晚的主，让九品去追了。”面前的黑影在同一瞬间倒下，消失了，“看吧，解决了。”
　　“下次能不能别接这种没任何技术性可言光花力气的任务？这些家伙又不会死，砍都砍不完。”
　　“这次是它们主动找上门的。”
　　“嘿，‘清洁工们’，你们功夫退步了啊，我那边早解决了。”
　　素未谋面的男子蹲在树上，刘海遮盖一只眼睛。他突然跳下来，在我周围嗅来嗅去，“咒印？本来还想对你出手的，看来被抢先一步了啊。”
　　“寒洛呢？那家伙不是说不需要这种东西的么？”
　　“是不是该提前向上头申报一下？”
　　“什么时候一个傀儡也需要向上头申报了？”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寒洛不紧不慢地步来。
　　“哈哈。”面前的男子大笑起来，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之对视，低声道：“傀儡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