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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世上是存在因果报应的 ...

  •   过了很久之后,热度消失了,他开始发冷。树洞里生了火,她坐在火堆旁时不时地加块木头,维持着洞里的温度,而且她把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披在他身上了,只剩下最贴身的小衣,可他还是冷得发抖。他迷蒙中朝她伸出手,她紧紧地握住,他感到额上一滴滴滚烫的液体。
      “既白,你不要死啊……”她俯身抱住他,身体一如既往的温暖柔软,唯有拉着他的那双手,何其冰凉。
      他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别让她哭了,要活下来。
      桓师兄后来迷迷糊糊地记得有什么特别苦的东西被塞到了他的嘴里,他想吐出去,可冰凉的嘴唇堵着,硬是把那个苦到心里的东西推到他的喉咙里,让他不得不咽下去。他气得想骂娘,但是没有力气,眼睛都睁不开。她解开他的衣服,手臂从他脖子后面绕了一圈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一点点地让两人肌肤相贴。很温暖很温暖,他下意识地去抱紧,朦胧中听到一声声哽咽:“求求你活下来。”
      别哭。他在心里喃喃了一句,随后的记忆就彻底断了,直到他浑身脱力地清醒过来。洞里的火早就熄了,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水声,恍若隔世。虽然他依旧不舒服,但是看情形已经退烧了。有些塞的鼻子在此刻捕捉到了一丝幽香。他仔细地嗅了嗅,发觉自己闻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他的鼻尖挨着她的锁骨,上面有一丝浅浅的伤痕,不过无碍于它的漂亮。他稍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跟她贴得严丝合缝,手搭在她的腰上,盈盈一握,可以感受到那里完美的弧度。
      ……到底怎么长的啊,好想切开看看。
      师兄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抱着他的人就醒了。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便低头看他,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脸上杂乱的泪痕。她转瞬露出惊喜的表情,抬手摸摸他的脸:“既白?”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发觉……咳咳。此时是早上,他和她的位置又如此的微妙,桓师兄发现,他有反应了。虽然这个反应其实很正常,但是师兄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身体有这样的反应,他确信是因为她才有了反应,这便一时愣怔。而唐门女弟子丝毫没有发现,她只知道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也不像之前那样连眼睛都睁不开,喜极而泣,抱着他呜呜地哭了。
      桓师兄觉得格外地糟心,可是又不好把她推开,只能任由她抱着,偷偷伸手点了自己几处穴道,长舒一口气,这才抬手在她背后轻轻拍几下以示安慰。
      等唐门女弟子出去打水的时候,师兄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发现地上有散落的草药。作为一个大夫,他下意识地把它拈起来闻了闻,然后再尝了尝,发觉这就是最佳的退烧配方。他想起昨晚上她喂他吃的那苦得要命的东西,心底一动。
      回到万花谷之后师兄用几只动物做了试验,这个唐门女弟子都能很快地为它们解毒,只是手法怪异,是以毒攻毒。然而师兄诊脉和试探的结果都证明了一点,那便是她并没有恢复记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她恢复了记忆,然而装得太好,以至于连桓师兄和裴师兄都被骗过去了。
      裴师兄倾向于后者,毕竟这样的反应在他看了已经不能用“身体残留的本能”来解释了,而桓师兄却倾向于前者。裴师兄提醒过他,虽然她被捡到的时候穿着唐门的衣服他们就下意识地认为她是唐门弟子,而其实她还是来历不明的。一个来历不明精擅用毒手上有刀茧的唐门女人,怎么看,都不能让人放心。
      但是桓师兄不这么看,他倚在半开的窗户边看她在院子里跟阿麻吕一起整理他们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草药,阳光落在穿着万花弟子黑衣的她身上,一缕黑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起手腕将它别到耳后,腕间的两根镯子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声响。他觉得心头很平静,很舒服。
      裴师兄看到他脸上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你执意不信我要留下她,那么至少给她起个名字吧。”
      桓师兄这才想起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什么都忘了,自然连名字也记不起,他想过要给她起个新名字,但是一直被搁置。这会儿大师兄提出来,他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打算过这样一回事。然而起什么名字呢?师兄有些苦恼,然后目光落在了刚刚整理的药材上,桌上摆着一小堆白色的晶体,他挑起嘴角笑了笑,用手轻轻拈起来,招呼她过来。
      唐门女弟子看着他把那枚晶体放到她的手心里,又听他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你叫枯矾。”
      枯矾,别名煅白矾、炙白矾、煅明矾,用于消痰、燥湿、止泻、止血、解毒、杀虫。属矿物类,入肺、脾、胃、大肠经。酸涩,性寒,有毒。内服入丸制散,外用研末撒或调敷。不可多服,损心肺。
      得到名字的枯矾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她小心地握住他递给她的那枚结晶,不怎么贵重的普通药材,她却将它当成了珍宝。她一直看着桓师兄的方向,双眼清澈透明,一直连着心。坐在旁边的裴师兄看得分明,那双纯粹的眼睛里盛满的爱恋。
      她爱他。
      那时候桓师兄没说出的话就是这个吧,她不会是威胁,她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会,武功也没有,最重要的是,她爱他。其实就是她什么都记得,什么都会,武功也高强,但是只要有了最后一点,她就不会是威胁,因为没有人会伤害自己的爱人,桓师兄知道,所以有恃无恐。
      裴师兄看到桓师兄望向他时脸上出现的得意与自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都不担心,那他又着急个什么?既然他愿意,就由着他去吧。
      然后桓师兄和枯矾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世人,什么叫做神仙眷侣。
      他仍旧无时无刻不带着她,却再不像从前那般对她不闻不问的样子,只要手里得了空,他就会去牵她的手。枯矾是个害羞的人,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同他做得亲密,而桓师兄不管,甚至就这么带着她去见了那年新收的弟子。大家都纷纷说他可恶,桓师兄一扬下巴,极为可恨地说:“有本事你去找一个给我碍碍眼啊。”众人起哄,枯矾尴尬得满脸通红,就师兄一个人没脸没皮地炫耀。
      阿麻吕师兄曾经趁桓师兄不在的时候悄悄对枯矾说:“我听人说了一句话,叫做‘秀恩爱,死得快’。”
      枯矾当时正跟他一块儿整理药材,听了他的话,转过头说:“既白是个大夫。”
      阿麻吕师兄当即愣住。
      而枯矾停了会儿,又补充道:“他的师兄和师傅也是大夫。”
      阿麻吕师兄当时心都碎了,她这话的意思是再怎么秀他们都死不了!我靠这简直不是一个人在炫耀好吗?是一家子都在炫耀!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枯矾当初一张白纸似的,结果被桓师兄耳濡目染成这个样子。而更可气的是桓师兄那会儿其实并未走远,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阿麻吕师兄正把碎成一片片的心捡起来粘好,桓师兄大笑着过来把枯矾往怀里一抱,吧唧亲了一口,冲阿麻吕师兄挤眉弄眼,结果他的心彻底被踏碎随风飘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见着他们俩都要绕道走。
      桓师兄喜欢吃梅子——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枯矾身上永远都有梅制品。梅子成熟的季节是新鲜的梅,没有梅子的季节就带着梅干、梅饼等等。她身上原先那股香味最后变成了梅子的味道,导致的最严重后果是怎么吃梅都吃不腻的桓师兄经常抱着她晒太阳,晒着晒着就晒成了少儿不宜。
      桓师兄一年去采两次药,一次昆仑,一次南诏,每次都能带回无数珍稀药材。他那会儿还是在教众弟子学药,有了免费的劳力,就带着枯矾和一群愣头青在花海里除草辟药田种草药。有一次大家又来到了花海里,弟子们都跟师兄熟了,而枯矾似乎有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弟子就问枯矾,为什么不笑。结果枯矾给了他们一个很呛人的答案:“你们又不是既白,我为什么要对你们笑?”
      裴师兄说到这里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一笑:“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为他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搞得万花谷众人怨声载道。其实这些抱怨的背后隐藏的都是羡慕和祝福,毕竟他们那时那么好,旁人见了都觉得好。我也很高兴,既白他那样一个性子,找到一个愿意去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实在太难了。”
      我疑惑地问:“那后来怎么会成那样呢?”
      “这也怨不得谁,毕竟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你知道的吧,我同你说过,枯矾有三个名字。”
      我点头。
      “说白了就是这惹出来的,枯矾的身份实在是……”
      枯矾是什么人呢?万花谷里没有人关心,桓师兄不关心,她自己也不关心。枯矾就是枯矾,是桓昭的妻子,虽然不是万花谷的弟子,然而有一手极漂亮的配药技术,她帮着桓师兄教出了好几批弟子,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既然没有人关心,便没有去深究的必要。然而有时候这个“必要”并不是由当事人来决定的,当所有人都以为桓师兄和枯矾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之时,转折发生了,灾难性的,他们几乎是被迫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万劫不复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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