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
-
送到医院的凌祈涵很快被推进手术室。他脸上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深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虬枝，又一块块剥落。紧闭的眼皮上突兀地插着一块玻璃片。因为昏迷中依然拆不开的手，黎羽跟着去了手术室。他的面容触目惊心，黎羽背过身不敢看，却又因为焦急不时回头。
医生忙碌的时候，她时不时悄然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本该立即去后悔，去反思，可这件事令她不敢深想谁是谁非，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他不要有事。
随着手上突然一送，她的手臂垂到身侧，她愣住了，着急回身，脸上都是错愕，“医生，他怎么松开我的手了？”
“麻药起作用了吧，你快出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手术室，一脸怆然，门外等候的尹秀几人围上来，“小羽？你怎么出来了？怎么样了？”凌老也跟在后面。
黎羽抬头茫然地看着这些人，又悲戚地摇头，“他松开手，我就出来了。”
几人又失落地坐回去。黎羽跟着落寞地守在门外。
手术的时间是漫长又焦急的，在外面等候的时间，谁也没有问话，除了尹秀偶尔在走廊走来走去，凌老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众人都只能焦急地静坐。
黎羽在心里将所有的可能搜索了一遍，甚至她想好了最坏结果都要赎罪的打算，却不知，并没有那个机会了。
凌祈涵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苏醒，时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所有的人身子发麻却还要着急赶过去。
医生断定他那只眼睛是废了，只能以后做移植。听到结果的一瞬尹秀晕了过去，黎羽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但她又很快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她就守着他。
跟着去病房的凌老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令她心里一惊。
林述庭跟在后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羽不要愧疚，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有什么事都由我来承担。”
黎羽咬着下嘴唇摇头，却怎么都不肯示弱流泪，“五哥哥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凌老站在病房里听着医生的诊断介绍，神情严肃。
黎羽走到床边，沉睡中的凌祈涵面色苍白，一只眼睛已经被纱布裹了起来。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泛了上来，心里异样酸楚。忍不住要去握住他散开的手指。
凌老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击了一声，哼了一声道：“你跟我出来。”
黎羽心又惊了一下，好似要面对的凌迟的审判一般。
“爷爷，这件事跟小羽无关，是我的错……”林述庭着急上前。
凌老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林述庭在老人的肃然的高压下，只得噤声。
黎羽看一眼病床上脆弱的凌祈涵，抹了眼泪跟着凌老出去。林述庭跟着走了两步，却又别无他法。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似乎是清洁工刚打扫过，地板还有些水渍。走廊灯光暗淡，寂静中只有凌老的拐杖一步步敲击在地上的“哒哒”声，她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直到走廊的尽头，老人才转过身来。
立在窗户下的凌老，映在远处投过来的灯光里，面容晦暗不明。黎羽紧紧攥着手指，无意识抠着衣摆，等待老人的发话。
“不管谁动的手，这件事因你而起。”
黎羽点头，“爷爷，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愿意一力承担。”
“你再承担，小七这只眼睛也是好不了了，你是我看着长大，我可以不惩处你，但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黎羽抬头，一双眼睛布满水雾，楚楚又悲伤，“爷爷……”
“你们两个最近闹得那么凶，也是我疏忽了，以为你们小辈感情上的事，自己处理。既然如此，我也有错，也不能全怪你。”
黎羽摇头，“爷爷，是我的错，我愿意赎罪。”
凌老眉峰一收，声音收紧，“不需要你赎罪，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双城，当然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双城，出现在小七面前。”
黎羽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怆然而下，“爷爷！我知道错了，我可以走，但是是我对不起他，我能不能等他好了再走，不然我心里有愧。”
凌老的眼底一片肃然，独属于他三联掌舵者的霸气又出来了，拐杖敲击着地面，“不需要你有愧，立马从双城给我消失。”
黎羽想也没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爷爷，求求你，让我等他好了再走，我不要现在就走，求求你了，让我看他好起来，我现在走了，他会难过的。”
凌老厌恶地偏过身去，“他时好时坏，以后都跟你没有关系。”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黎羽想过很多种赎罪的方法，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颓然地瘫下身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整个人从未这样仓皇无助。
还不等黎羽抹干眼泪站起身，凌老派来的保镖已经看着她让她回去，她的心死死地揪在一起，好像一团打死的结，还有人在拼命拽绳头。
她悲戚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凌祈涵的病房越来越远，她的心越来越重。
终于，忍不住的她，突然撞开保镖向身后跑去。一边跑一边擦干眼泪，嘴里喃喃道：“让我再去看他一眼。”
保镖没来得及追上她，病房外却依然有人看守，她怎么都冲不进去，只能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哭泣。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他，看一眼我就走。求求你们。”她去拽保镖的裤腿，眼泪在脸上横流，挣扎而出的汗水混在一眼，发丝凌乱地沾在脸上，她从没有这般狼狈过，可全都顾不上了，只得一遍遍去祈求。
“小姐，您不要让我们为难，这是凌老的意思，谁也没办法给您通融啊……”
突然病房从里拉开，黎羽惊喜地抬头，却看到一脸严肃的尹秀，她还没开口求通融，尹秀已经蹙眉摇头道：“小羽，你还是回去吧，你们年纪小，既然已经闹到这步田地，就是看着你家的关系，我们也不会为难你，让你走是最后的通融，不要再来了。”
黎羽的眼泪又泛了出来，“奶奶，我知道错了……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他。”
尹秀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叹口气蹲下身去，曲起手指帮她抹掉眼泪，“你们都不懂事，就当是给彼此时间冷静吧，也不全是你的错，回去吧，走吧。”
黎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心痛，眼泪像绝地一般，无助地想要大喊，却又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愣愣地望着她。
为什么，一夜之间，曾经最亲近的人全都变得这样冷漠……
回到凌宅的黎羽，已经没有再哭，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哭泣的阿爽给她收拾东西……很多东西都被她摔碎了，很多凌祈涵送的小玩意都被她剪坏打破了，就连窗前新换的向日葵也在她逃跑时踹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花枝已经蔫下去。
她站起身，踩着狼藉走到窗边，蹲下身捡起那几只枯萎的向日葵。凌祈涵待她好啊，她怎么不知道？从知道她喜欢向日葵开始，这间屋子每天晨起都会换上新鲜的花朵。他霸道是霸道，可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她从未觉得孤单。
蹲在地上的黎羽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她一生都觉得自己凄苦无依，一生都在追求掌握自己命运时的自由，可现在她茫然了，明明自由已经握在了手中，为什么觉得这样的孤单？为什么觉得心里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这个空洞让她如此恐慌。
黎羽提着不多的行李走出房门，凌秦霄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望着她。
黎羽凄楚地勾了勾唇角，他却冷笑了声，慢慢走近，“你现在满意了？”
黎羽错愕不解。
“爷爷让五哥滚，以后不准出现在双城，都怪你，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老七对你好不好你自己感觉不来吗？一天到晚跟他闹，现在好了，一个成了瞎子，一个被赶出家门，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黎羽可以反驳，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可是想到所有人的境遇，她发不出一个字，只能咬着嘴唇任虫蚁啃噬自己为数不多的心瓣。
“你赶紧滚，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你，要不是你，这个家也不会七零八落！”
黎羽顾不上身后阿爽为她抱不平，只得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离开凌宅。
大门“哐”地一声在身后合上，她才惊醒过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明明自己是那个恶人，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能逃离这冰冷的家族，可她费劲了一辈子，到头来，她的努力就是一场笑话，她依然是个外人，是个被摒弃的那个。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变。
如今，自由攥在了手上，她却开始渴望温情，真是一场本末倒置的笑话。
她怆然地苦笑两声，抬起头看看天，这种场景，竟然没有落雨，满天星斗好像在嘲讽她的可悲。
“小羽！”一声惊呼将她的神思拉回。
茉莉正从车上下来，几步跑过来，“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茉莉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都听说了……”
黎羽点头，“那我要走了，你快进去吧……”
茉莉抓着她的手道：“我是来送你的，我改变不了爷爷的决定……”
黎羽勾唇笑了笑，“谢谢。”
车子渐渐远去，走了很多很多年的这条路，这个地方，这些人都要成为过往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