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花下眠》Lee小花

3、第 3 章

　　李多尔竖起长发，穿上李鸿基的粗麻布衣。李鸿基的体格比她大一轮穿上去不是很合身，但正好掩盖胸前的起伏。虽然穿着与普通百姓无异，可这些粗鄙的衣物并不能遮盖她的光华。她又沾了泥扑在脸上。
　　清涧县的街道很清静，偶尔可见一两个形若枯槁的行人。以往的闹市只剩下簸箕，板凳散在那里。旁边的住户门窗紧闭，走在街上听不到半点声音，萧瑟的紧。
　　李多尔心中好奇，看到墙角蜷缩着一位老乞丐，便走过去问道：“老人家，街上无人，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老乞丐半梦半醒，听到耳边一清脆的声音抬起头来，见到一舞象年纪的儿郎，答：“没人好啊，没人安全。”
　　“没人安全？这是为何？”
　　“相公不知，前些时候清涧县涨了洪水。好不容易洪水退去县中就出现瘟疫。陆陆续续的人得病，已经死了好些了。你看现在清涧县中家家闭户，他们生怕家中会有人探访带来瘟疫。可就这样也时不时有人得病。我一老乞，没家没地，这街上没人，反而成我避难之所。”
　　瘟疫？现在这个年代战乱，粮荒，还有瘟疫。真是多事之秋。李多尔眉头紧锁，又问：“难道县中管事的冷眼旁观吗？”
　　“他们啊，自己都怕得紧。县太爷最近又把那些染了病的聚到一起隔离起来，让他们自身自灭。”
　　好一个自身自灭。李多尔微怒，问：“被隔离的人现在在哪里？”
　　“后山。”老乞丐看她语气不悦，笑了笑，起身离开。边走边道，“我劝相公莫要管这闲事，顾好自己就好。年纪轻轻死于瘟疫可不划算啊。”说罢他便翻起墙角的垃圾来。
　　李多尔看老乞丐弯在那儿，周边尽是蚊虫。他一动，蚊虫就飞起，过一会儿又停在他身上。她叹了口气，往后山走去。
　　人都以为瘟疫都是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但现在清涧县中家家闭户，人与人之间往来极少，还是有人生病，可见并非人传人。李多尔想，老乞丐说前段时间发了洪水，可见很有可能是水和食物受了污染。现正值夏季，蚊虫又多，也有是蚊虫传播的可能。
　　李多尔到了后山，看遍地都是垃圾，这里应该是平日处理垃圾的地方了。人被隔离在此，看来这位县太爷是把染了瘟疫的人当垃圾来弃置了啊。她心中一怒，不由得加快步伐到了隔离处。
　　这里横七竖八全躺着人，老远就听见他们痛苦的呻吟。有的还是一男一女一少围在一起，这是一家三口啊。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看上去应该很久都没有吃饭了。就算不病死，不久也会饿死。
　　“是县太爷来救我们了吗？”一微弱的声音传来。
　　“我好想念我的家人。”
　　“好饿，你带吃的来了吗？”
　　他们看着生龙活虎的李多尔好像有了希望，不住的问。李多尔没有答话，看到脚边倚在石头上的孩童，她蹲下去仔细打量一番。
　　这孩子身上很烫，已经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身上长了些红疹子。李多尔把手探到孩童的锁骨处，然后转到颈项处，之后又在身体别处摸了摸，她感觉这孩子全身的淋巴结都肿着的。最后她把手指放在孩童膝盖上，用力一戳，小孩吃痛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些酷似登革热病症。虽无全部把握，却也八九不离十。可是该怎么办。想了一想，对他们说：“我有办法救你们，但需要你们家人的帮助！”
　　听说自己有救，场面一下就沸腾了，他们纷纷报上自己的姓氏，住家。李多尔一一记下。之后她按纸上所写挨家挨户寻找，告知住房中人他们亲人的情况。那些人听说自己的丈夫，妻子，儿子有救了，激动热泪盈眶。李多尔把剩下名单都发给那些人让他们相互传达，并告诉他们传达之后立即到衙门等候。
　　当李多尔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有百来人。里面不仅有病人家属，还有听说瘟疫可治跑来凑热闹的。李多尔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拿起鼓棒重重敲下，然后大步走入。
　　“堂下何人！”啪的一声惊堂木撞击着桌面。上面的是个满面油光的男人，他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由于肚子抵在前面的桌弦处，他又不得不将椅子往后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草民李多尔。”
　　“李多尔，你何事击鼓？”
　　李多尔直了直腰板，字正腔圆道：“禀大人，草民有治瘟之策。”
　　“噢？”县令看着堂下这位身材娇小声音细婉的男子，手捋着他的八字胡，轻蔑一笑，道：“你这小儿有何办法？”
　　这时内堂正有一双眼睛透过屏风盯着李多尔。
　　“小姐。”一婢女走近女子。
　　女子把手举起来示意不要打扰，问道：“碧儿，他是谁？”声音温婉，甚是好听。
　　“听说这个人知道这次瘟疫该怎么治，特来求见县太爷。”碧儿回答。
　　女子没有说话，眼中透出一丝幽冷。她打量着李多尔，听着她说：
　　“大人，此瘟疫由蚊虫传播所致。一经叮咬，人便骤起高热，生出皮疹，肌酸骨痛，四处肿大。若是经久不治，有的则会神志混乱虚脱而死，有的会颅中出血，到时也回天乏术。”
　　听到李多尔说自己亲人会死，堂外的百姓轰然一片。
　　“肃静！”县太爷狠摔着惊堂木，待百姓都安静了后他道，“那依你所见，本官应该怎么做？”
　　“大人，瘟疫防治之道，应分防，治两步。”李多尔顿了一下，道：“其一，此瘟疫由蚊虫起，我们应该灭蚊防疫，喷洒灭蚊剂。此外，还要清理积水。洪水刚退，县内外都聚集不少水洼。这些水洼便是蚊虫滋生场所。”
　　“嗯。”县令轻哼一声，接着道，“还有呢？”
　　“这其二，”李多尔又顿了顿直盯县令眼睛，提高了嗓音道：“请大人开仓赈灾！”
　　开仓赈灾！开什么玩笑。县令脸立刻黑了下来，这些粮都是他旧日瞒天过海辛苦扣下来的。要让他掏出来，没那么容易。他半眯眼睛，听李多尔接着道：
　　“治疗之道，在于对症。分两步，第一患者高热袭身，需用凉水抹身降温。第二，人的体内有一部分精华之液。患瘟疫者此液逐渐丧失，导致最终体内失了平衡。”李多尔极力将自己所学的西医知识用中医理论表达出来，希望能被这个时代的人明白。她接着道：“若大人开仓，发之以盐和糖，适当调和水中，让病人服下。假以时日虽不能治好所有人，也可好七成。”
　　“荒谬！”县令喝道：“既然是精华之液，何以盐和糖水就可补足！人命关天你这小儿休得胡说！”
　　“药食同源。用药之道不在新奇，而在有效。”
　　百姓这时都来了劲，齐呼“开仓赈灾，开仓赈灾！”
　　县令骑虎难下，一时找不到话说。他直盯李多尔，眼露凶光。李多尔照单全收毫不退让。许久，他表情一软，道：“不是本官不干。而是如今兵荒马乱，县衙仓库也没有存粮。尔等若是不信可随本官前往。”
　　屏风后的那个女子听到这里便回了去，走到卧房写了张纸条，道：“碧儿，你将此物托人交与刚才堂上那位公子。记住，不可亲自交付。”
　　“是，小姐。”
　　直到婢女走后，她又回到琴前淡定悠然的拨弄琴弦。琴声悠然中，仿若仙人。
　　一行人走到衙门旁边的粮仓。李多尔看县令悠然的摇着折扇，自信满满，她心中捣鼓着，莫非真没有？
　　县令一声令下：“开仓。”仓门随之打开。随后哗然一片，仓库空空如也，别说粮食了，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县令看着愣在那里的李多尔，狡黠笑道：“哈哈，小儿现在信乎？”
　　李多尔无话可说，她攥紧拳头，额上起了一层细汗。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当李多尔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孩童从后面人缝里挤上前来，他扯了扯李多尔的衣角道：“公子公子，有人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李多尔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存粮府中”。哼，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县令平日早就将粮仓中的粮食偷偷摸摸，一点一滴的转运到自家府中放置了。
　　她把纸条攥在手中随后背过去。脸上挂着县令看不透的笑容，看得他心中发毛。李多尔咳了咳，悠然道：“草民听闻大人素爱屯粮。虽仓中无粮，但平日私下屯粮府中以备不时之需。跟那些中饱私囊之徒相比，大人如此爱民，实为百姓之福。”她作了个揖，故意将“中饱私囊”几个字念重了些。
　　她怎么会知道！县令听到她这句话脚跟一闪差点没向后倒。身为朝廷命官私下屯粮可是大罪，这事捅出去他乌纱不保。百姓听闻县令不仅有盐和糖还有粮，个个都望着他。看着他们疑惑又渴望的眼神，咬一咬牙，道：“如今世道战乱不断，本县平日囤聚粮食，也只为有朝一日百姓不用遭受流离之苦。本县原想等情况再恶劣一些再拿出这些粮食救急。现在看来……先发了也是可以的。来人啊，带十个人取盐和糖！”
　　“大人，还有粮。”
　　县令攥紧拳头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道：“还有粮。”
　　“多谢大人。”李多尔微笑道。
　　之后便是一片欢呼。李多尔被百姓拥在最前面朝县衙府方向走。到了衙门内百姓迫不及待的冲进仓库，一看就是平日被那狗官压迫久了的。李多尔叹了口气，想，不知道在这之前狗官还坑了多少血汗。不过，给我纸条的人是谁？李多尔摊开手中的字条，字迹娟秀，像是女子写的。她人在哪里，为何帮我呢？
　　黄昏过后整个仓库都空了，李多尔有些倦意，满意的伸了伸懒腰正要踱步离开。忽然两个衙役横在自己面前，说：“相公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李多尔皱了皱眉头，想，他是要报复我？道：“我与你家老爷有什么叙的？不去。”起步便要离开。
　　其中一个衙役立刻挡住李多尔，道：“小人奉命办事，相公若是不走休怪我们用强的。”
　　李多尔无法只得跟着走。她被推进县令的书房，门随之合上，再打便打不开。许久，她放弃了。
　　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人。她有些懊恼。想，李多尔啊李多尔，要你出头，忘记这是什么时代了吗？自己孤身一人，就算今天被撂在这里了山高皇帝远，鬼才知道。
　　可她不想死。对，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才行。她跑去推窗，窗户和门一样都被锁死了，意料之中。屋顶上的通风口倒是可以出去，但太高够不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她送到高处呢？她环顾房间的陈设，椅子只有两根，就算全重叠在桌子上也不够不着。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李多尔正在焦急，忽然绳索和响簧收入她眼中。有了！
　　房间里一共有两根房梁。她先将绳索一端打了个活结，抛向远离通风口的那根房梁。然后用力下拉，绳子便牢固固定在房梁上。之后她又将绳索在响簧上绕了几圈后，把绳子另一头抛向离通风口近的那根房梁，绳子绕过房梁垂在空中。最后她把板凳两头栓在响簧上。这样，以远通风口处的房梁为支点，响簧为动滑轮，近处房梁充当定滑轮用来改变绳索方向的滑轮组就制作好了。只要她坐在板凳上轻轻下拉绳子，她就会随着响簧往高处升。等到一定高度就可以攀上房梁。到时候踩着房梁就可以爬出通风口。
　　可要她从悬在空中摇晃的板凳，攀到房梁，这对体育向来不好的她是个挑战。虽然有危险，但值得一试。毕竟这是目前她能想到逃离这个房间的唯一办法。
　　她拉动绳子。由于一开始力道有点大险些失了平衡，绳索在半空中晃动，整个装置差点崩溃，吓得她冷汗直流。等恢复平静后她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拉动，身体也缓缓上升。
　　正在这时从门口飘来一缕白烟。她嗅了嗅，忽然觉得身体好轻，头好重，手一松，她便从半空落下来。头刚好嗑在不远处的桌弦上，鲜血直流。
　　随后县令和一帮人闯进来，看着李多尔留在房中直通屋顶通风口的绳索，道：“哼，还有些小聪明。差点就被这小子逃了。你们，把他关进拆房。等到了子时趁着没人扔到后山喂狗！”
　　李多尔昏昏沉沉，瘫软无力，只觉被人架着扔到黑暗的地方。好痛。李多尔想，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又撞到头了。可恶，就差一点。她动弹不得，意识也不清晰，静静的躺在黑暗中。
　　过了许久有人进来把她架着出去。是要把我丢去喂狗了吗？她想，不对，她们身上好香，是谁？李多尔闻着这个香气，忽然觉得很安心。
　　她被放到一张香软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这气味却是她在现代任何香水都没有的，它是专属少女的香味。隐约，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纱衣的影子靠近她，那影子太飘渺，她看不清。好香，她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整个房间都是她的味道。李多尔想问，你是谁，是仙女么？
　　女子将手轻搭李多尔额头上，道：“他磕了头，现在有些发热。碧儿，你去拿些药来。”
　　李多尔觉得那抚着她额头的手指好冰凉，好细腻。好舒服。那声音也很好听，听得她整个人都软了。
　　“小姐，你已经是第二次帮他了。”婢女提着药箱过来。
　　“今日他不顾自身去往疾病环绕的后山，又为那些可怜人跟县令作对，还逼迫着交还了粮食。可见这人也算忠义之士。帮得。”女子将纱布蘸了药，又道：“碧儿，你扶他坐起来。”
　　“是，小姐。”
　　碧儿想着他一男人，所以用大了力。可哪知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这么轻，她用力过猛，李多尔坐起来后又朝前面倒，刚好倒在那位女子的怀里。
　　女子条件反射性的想推挡这个倒过来的男人，措手不及，手刚好按在他的胸口，自己被压个满怀。
　　松软的触感传来，“这是……”女子怔了怔，她偏过头打量李多尔，才发现怀里的这个人，若是除去他脸上的污垢，其轮廓还算清秀。这般清秀的轮廓，却是男人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的。
　　“小姐对不起！”碧儿立即把李多尔从女子身上扶开。
　　“无事。”
　　扶李多尔坐稳后，碧儿问：“小姐，你救了他不怕这个县官发现吗？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从县令那得知，明日礼部侍郎钱谦益要来，柳姐姐自然会跟随左右。碧儿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趁夜，子时前一定要离开这里，到时候在官道上等候。待第二天柳姐姐到了我们便与她回合。”女子缓缓道来。
　　碧儿心中一喜，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嗯。”
　　……
　　李多尔昏昏然，她记得有人把她救了出来，还温柔的帮她包扎。可她看不清她的脸。她好想知道那个散发幽香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