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易暖》慕璟

4、人生若只如初见

　　苏易还记得在自己15岁那年，隔壁搬来了一户奇怪的人家。
　　说奇怪是因为那户人家只有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极其易怒的漂亮阿姨和一个总抱着一只洋娃娃发呆的小女孩。
　　而且每隔一天就有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来访，但总是在到访的半个小时内附近就会出现一个打扮时髦穿着暴露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每当这个女子出现总是免不了在门口展现一次武打场面，往往被打的都会是那名衣冠楚楚的男子，而小女孩就会歪着脑袋抱着洋娃娃站在旁边。
　　苏易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诡异恐怖的画面，尤其配上一声不吭挨打的男子、手持凶器的女子、惊恐的孕妇、迷茫的小女孩更加神似恐怖片里的画面。
　　直到一次小女孩冲着头部流血的男子喊了声爸爸，将怀里抱着的洋娃娃扔到血污中，然后推搡着孕妇。“坏女人，你走开！我不要你来我家！”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堂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真是没有家教！难道都不知道应该叫一声阿姨吗？”孕妇一只手扯住小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高举着欲打向小女孩。
　　“希希！”苏易急忙拉过小女孩藏在身后，15岁的男孩178cm的身高站在一个孕妇面前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你们再闹我就报警了！”苏易的父母苏岚盛与程诗诗正巧从电梯中走出来，“都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李梦影看了男子一眼，“叶琛，我们已经离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带着你的新欢出现在我面前了！”说完径自转身进房关门，完全不在意还躲在苏易身后的小叶希。
　　“阿琛，堂姐她、她怎么可以这样说？！阿琛，你还要过来多少次才能死心？你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我们的宝宝怎么办？”孕妇双手紧紧得抱住叶琛的胳膊，双眼更是怨恨地在曾对自己许下美好愿望的男人与自己的李梦影之间徘徊着。
　　待到叶琛终于带着他的新欢离去，苏岚盛才注意到藏在儿子身后的小女孩。苏易转身，发现小女孩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整张脸都藏在了他的衣襟内。
　　苏岚盛蹲下身子，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吭声，再次将身子缩向苏易。
　　“看你把孩子吓得！”程诗诗赶紧微笑，“你看这孩子多漂亮啊！小美女，告诉阿姨，你怎么不回家？”
　　苏易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禁闭的房门，然后感觉手上传来热度。他低头，发现小女孩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他的食指。
　　苏易蹲下，看着她。
　　“小易哥哥！”小女孩清亮的声音从粉嫩的小嘴中传出。
　　苏岚盛对着妻子无奈地笑，他知道儿子很有女人缘，可是没有想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深受影响。
　　“嗯？”苏易捡起丢在地上的洋娃娃，想递给她，可是发现上面粘着的血迹后迟疑了。
　　叶希看了眼地上的洋娃娃：“她脏了，我不要了！”
　　“为什么？还可以清洗干净，你不是很喜欢这个洋娃娃么？”苏易疑惑地问。
　　“爸爸说我是他的小公主，这个洋娃娃是我的公主，可是爸爸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她了。”女孩清亮的声音却使众人一片心酸。
　　苏易沉默了。
　　“小易哥哥，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了，妈妈说是因为我不乖，可是希希明明已经很听话了，可是，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了，妈妈也不想理我了，希希真的很讨厌吗？”女孩茫然得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苏易。
　　“当然不是，希希很乖很听话的！”苏易当即反驳道。
　　“真的吗？”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是啊。”苏易停顿了下，然后又说，“希希还要不要吃巧克力，我还有很多哦。”苏易着实是从心眼里心疼眼前的小女孩，大人的错为什么要归咎到孩子身上呢，尤其又是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要！”小女孩的眼睛笑眯眯的。
　　程诗诗怀疑，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小孩缘了？而且和眼前的小姑娘还很熟悉的样子，可是这对母女才刚搬来不到半个月吧？
　　“妈，等下我再跟你解释！”苏易对一脸狐疑的程诗诗说道，然后牵着叶希回家。
　　叶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苏易转身准备回卧室拿巧克力，不料刚一起身衣角就被拉住。“我是回房给你拿巧克力吃。”苏易看着那双紧握他衣襟的小手道。
　　叶希紧挨着苏易站着，摇头，不肯松手。
　　苏易默。
　　想了想后随即说道：“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叶希立即乖巧如洋娃娃般的点头。
　　看到叶希乖巧的样子，苏易不由想起2月14日初见她那日乖乖巧巧的独自荡秋千的样子。
　　那日也正是被她的乖巧所迷惑，所以才会在她摔倒的时候大脑发热主动跑过去扶她，并想着要怎样、如何的去安抚她，结果叶希却是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抬起头冲他笑。
　　“我叫叶希，你可以叫我希希，哥哥你呢，叫什么名字？”
　　“额......”苏易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一般情况下来说，不应该是在他的安慰兼擦眼泪鼻涕的情况下，女孩才止住眼泪眼睛通红通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么？怎么是小姑娘一脸兴高采烈的向他问名字，这个情节貌似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女孩不满的嘟嘴。
　　“苏易，我叫苏易！”好嘛，这可以算是搭讪么？苏易满脸黑线。
　　“那我可以叫你小易哥哥么？”
　　“那个...为什么不是叔叔？哥哥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遇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苏易感觉自己150的智商有些不够用。
　　“笨，那当然是因为我乐意了！”女孩灿烂的对他笑。
　　苏易默然。
　　“小易哥哥，这个送你，节日快乐！”叶希从背后的双肩包里掏出一只帕子递给苏易，然后理所当然地冲他伸出了右手，“我的礼物呢？”
　　苏易汗，不明所以：“节日快乐？礼物？”
　　“对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哦，可是，都没有人送我礼物呢！”
　　苏易看着眼前只到他腰部的小女孩，“你还小，这个节日可以不用过。”
　　话说，他可以逃走么？可以当作刚才没有看到她摔跤么？可以当作扶起来后自己没有“搭讪”没人？可以当作没有过来招惹这个小麻烦么？可以么，可是这个小姑娘的表情很显然的告诉了他答案：不可以！！！
　　“不要，我喜欢礼物！”叶希理直气壮的拒绝。
　　苏易摸摸口袋，翻翻背包，发现除了巧克力还是巧克力。可是看到手中的帕子，想起昨天好友朱自轻给罗娟买了礼物，而朱自轻因为昨天被罗娟发现他跟凌黎黎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而大怒，快刀斩乱麻的甩了朱自轻。故而昨天选的那条紫水晶项链还在他包里，然后痛快的掏出来，“哪，给你!”
　　叶希开心的看着星星形状的紫水晶吊坠。“好漂亮！谢谢小易哥哥！”
　　“呵呵，希希要吃巧克力吗？”
　　叶希很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为什么？”苏易不解，小女孩不都是很喜欢糖果之类的么。
　　“爸爸说过，不可以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
　　苏易愣住！喂喂！话说，叶希小朋友，你刚才理直气壮的要礼物的时候怎么忘记这句话了？
　　“哥哥的糖也不可以么？希希刚才还送了钢笔给哥哥呢？！所以哥哥就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吧？”
　　叶希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好吧，拿来，我吃！”语气像是赏了多大的恩惠似得。
　　苏易忍俊不禁，摸摸她的头，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叶希，“希希真乖！”心里却为她的家人担忧，养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长大得费多少心思哦！
　　自那日起苏易总能在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独自荡秋千的叶希，对于叶希家中的情况也渐渐了解，只得每次多陪她说会儿话，给她带一些好吃的糖果、巧克力。
　　然而此时此刻苏易看着端坐在书桌前的叶希心里却无比想念那个鬼灵精的小女孩。
　　叶希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苏易的眼神，抬起头问：“小易哥哥，你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这里？”
　　“不是，我只是在看希希长得比较可爱啊。”苏易不敢轻视叶希那敏感的神经，尤其又是这个非常时刻，此时拍马屁总不会出错。
　　女孩眼珠一转，明白过来，嫌弃的看了苏易一眼。“唔，小易哥哥，你比我大了八岁呢，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你都二十八岁，快三十了，太老啦！”
　　苏易满脸黑线，什么叫太老了，他明明还没过15岁的生日，正是青春年少的美少年，“老”这个字怎么会、怎么可能用到他身上？！
　　“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面子上，我还是可以考虑你的！”叶希看到苏易难看的表情后立刻把眼光转向香喷喷的烤饼干上，一脸的垂涎欲滴。
　　苏易有种奇怪的预感，“什么叫考虑我？”
　　“就是考虑你做我的男朋友啊。”叶希边吃着香甜的烤饼边答道。
　　果然......
　　苏易默然无语，心里后悔着：让你事多，叫你嘴贱，没事问这么多干嘛，现在好了，报应到了吧？！
　　直到晚饭时间，李梦影都没有出来看过女儿，叶希也一直窝在苏易的卧室内吃着各种零食不肯出门。
　　苏易将叶家母女的情况粗略的跟程诗诗和苏岚盛讲了一遍，在父母感叹、同情、怜惜的目光下将晚饭端入卧室，看着叶希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满满一碗饭，然后将小碗递到他面前说：“还要！”
　　苏易心里暗叹：这女娃果然还是不需要他同情啊，真应该让父母看看这个小丫头的吃相，然后收回那一脸的同情和可怜！不过，想想她那闭门不出，对她不闻不问的母亲，苏易再次讨好的给她盛饭夹菜。
　　“小易哥哥，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小女孩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苏易差点将嘴里的牛奶喷出。
　　“妈妈不喜欢我，可是我自己，会害怕！”
　　“可是，你跟我住很奇怪、很不方便哎——”苏易别扭着，想他一个青春期的美少年怎么可以跟一个小丫头一起睡，这传出去别人的眼光该是怎样的精彩？咳咳，苏易小哥哥，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好么？你怎么只是想到难以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难道你对和一个小姑娘睡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抵触心里么？
　　叶希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苏易变化的表情，“小易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希希了？”
　　“没有，我当然喜欢希希，只是——”
　　“你就是讨厌希希了！”叶希斩钉截铁的下结论。
　　要不要这么迅速的下决定啊妹纸。苏易苦笑，“不是，我怎么会讨厌希希呢？我只是——”他迎面对上了一双盈盈大眼，但见双眸中蓄满了液体，仿佛一个不小心便会决堤。
　　“好吧！你今晚先跟我住！不过，只是今晚！”苏易投降，开始头疼等下怎么跟父母解释。
　　苏易昏昏噩噩的对父母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在母亲程诗诗饱含
　　同情的目光下陪叶希回家取睡衣及明天的所需物品。可是，他真的不想和一个小豆丁一起睡啊，他可不可以把豆丁留下自己溜掉呢？这个想法一出便立刻被打散，因为他的手指还牢牢地被攥在小豆丁手里。
　　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叶希每周总有那么几日是睡在苏易床上。苏父苏母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每当看到那双小兔子似的眼睛就总是狠不下心来，只好当作自己又养了一个女儿。苏易也就这么开始并习惯了自己的“奶爸”（画外音：应该算是奶爸吧？）生活。
　　***
　　苏易在叶希住进苏家的第三年考到了毗邻B市的A大，在入校的那天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程诗诗很坚决的要求陪同苏易入学，同时还带上了拖油瓶叶希小朋友。
　　趁着程诗诗与苏易出去的空档，苏易的几个室友起哄的逗弄叶希，“小妹妹，今年几岁啦？”
　　叶希鄙视的看了一眼开口的周年明，不吭。
　　“真笨，怎么能这么直接呢，不知道女士的年龄是秘密么？”陆天籁眯着一双桃花眼。“小美女，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叶希打量了陆天籁一番，勉强开口，“我叫叶希！叶子的叶，希望的希。”
　　“哦，那苏易是你的表哥么？”
　　“才不是！”叶希鄙夷地看着陆天籁，“你不会以为只要一同出现的不是同姓的人都是表兄妹、表姐弟的关系吧？”
　　陆天籁摸摸鼻子，貌似、可能、也许是这么理解的吧？其实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恋人，只是这两人年龄相差太多了！“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不耻下问。
　　“这都看不出来，你们可真笨！”叶希高傲得仰着头，在吸引到室内全部人的眼光后，才道，“我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小易哥哥当然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噗——”
　　正在喝水的周年明将嘴里的水喷了对面的吴言一脸，众人也皆是目瞪口呆，这年头还有童养媳么？刚推门而入的苏易也被叶希的这番言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希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苏易，犹在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啊，三位大哥哥，你们可一定要帮我看好小易哥哥哦，小易哥哥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可是我年纪还小，根本就满足不了他，拜托三位大哥哥，你们一定要帮我监督好哦，不管男的女的，都不可以让他红杏出墙呀！”
　　“叶希！”苏易急忙打断这丫头不像话的话题。
　　“呀，小易哥哥！”叶希吐了吐舌头，赶紧跑过去冲着苏易讨的笑着，“我在拜托三位大哥哥以后好好照顾你啦！”
　　“哦，那我应该好好谢谢你的拜托了？！”苏易怒极反笑，一把拎起叶希，向门外走去。
　　众人一看主人翁离开了，立时面面相觑，之后从男生宿舍403中爆发出一阵大笑，至于苏易和叶希，哦不，应该是他的小未婚妻后来谈了什么，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苏易的大学生活便顶着已有家室的头衔开始了，尽管众人皆知他有一个比较意外的未婚妻，可也挡不住女生们被他这张脸的吸引，自入学这一个月以来，苏易已收到了包含大一新生到大四准毕业生的二十三次告白！其中，嗯，还有两次竟是大三的学长，苏易对此深感苦恼。好嘛，果然漂亮的人到哪里都是男女通吃啊！
　　在深刻地认识到相貌带来的问题时，苏易已开始变得冷淡、不苟言笑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线，眉目如画不怒自威，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全身散发的冷气可以冰冻方圆三里。
　　果然，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苏易在没人的时候偷笑。
　　次年暑假中的一日，叶希从苏易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裤子上和床单上的血迹，很自然的被吓哭了。彼时苏易正在摆弄新备下的电子产品，迅速的放下设备后赶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叶希立刻压住血迹，可怜巴巴的揪着睡裤，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苏易拉起叶希，看到床上的血迹，再看看叶希紧握的睡裤，然后联想到生物课上的知识这才恍然大悟，面红耳赤地逃离卧室去找母亲。
　　程诗诗想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感叹，“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4年了，希希一晃眼竟然已经11岁了，你说梦影怎么还没有走出自己的世界？”
　　“唉，可不是嘛！只是可怜了孩子。”苏岚盛也叹道。
　　“可不就是，多可爱的孩子啊，又听话又乖巧，她怎么舍得对这样的孩子下手！”是的，没错，早先并不想叶希留在苏家的程诗诗在帮叶希洗完澡之后便泪眼朦胧毫不迟疑的点头同意了，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梦影竟然会对亲生女儿下得了那么重的手，除了脸和胳膊，全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怪不得小丫头那么粘自己儿子，感情是寻找安全感呢！
　　流血事件发生后，叶希每每看见苏易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逃开！在躲了苏易几日后，发现苏易面色如常后才稍微恢复过来。只是不再如往日那般亲近，也不再有事没事窝在苏易的卧室了。
　　对苏易的称呼也由亲亲热热的小易哥哥变成了苏易。多次被指正说就算不是小易哥哥也应该是苏哥哥或是易哥哥吧，可是叶希坚持不改口，苏易也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