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斗》林游乐

1、序 六年噩梦

　　夜色浓重，远处烟火弥漫，人声鼎沸，一片狼藉，他置若罔闻，愣愣地站在原地。大摊大摊的血蔓延至脚边，再无声无息浸没了他的白色球鞋。

　　他如木偶般笨拙抬头，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咿咿呀呀地痛苦吟叫，沾血结了块的长卷头发落下来，显示眼前那人是个女人。

　　她靠在马路边的电线杆前，拿着一根很粗的针一下一下地穿刺自己的皮肉，试图将自己零碎的肢体如同衣服般缝合起来。可一针针下去，淌出的却是更多的鲜血，一点一点在街边扩散。

　　女人似乎是感觉到注视，她停下手中动作，慢慢地转过头来，看清来人，笑着打招呼：\"小希，是你啊！\"

　　看到那张脸，他猛然退后好几步，将血水踩出清晰又粘稠的声响。他低头看那摊血，又惊恐地后退。
　　退到退无可退的墙边后再抬头时，他永远都不想承认那张被多条黑线密密麻麻缝合的脸会是她母亲的。

　　她看到明希后退，也没有生气，只是咳嗽一下，咳出一堆混着血的不明物质后，她缓缓地抱歉：\"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又咳两下，继续说：\"等我先缝完，再替你爸缝，他一直很想看看你。\"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转头才看到街对面的灯柱下，有着更大一摊血迹，一人顶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血泊中怔怔地看他，勉强开口说：\"是小希啊！\"

　　说完也咳一下，咳掉了脸上几块血肉，露出几处白森森的头骨。

　　男子微微低头，从右侧伸出一只同样露着白骨的骨骼修长的手。如果完好，那一定是双骨节分明人人羡慕的手。

　　那只手伸出来，微颤着捡起血泊中的肉块一块块细心填回脸上，填到脸上，再用力一摁，试图保证不会掉下来。

　　他惶恐地紧贴墙角边，看着那个是自己父亲的男子支起上身，用手支起上身一点点爬过来，边爬还边说：\"小希啊，当时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男子一爬动，他才看见在暗红的血水中有千百块断裂的肢体前前后后迟钝地向前挪动。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过来。\"他高频地摇头想再往后退，可早已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于是他左脚拌着右脚愚笨地向左侧退去。

　　\"小希啊，你去哪里？\"原来拿针缝肉的女人也向他缓缓爬过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对不起......\"他哭着侧退。

　　倒退的腿上突然一下缠上一只强有力的手，\"哥哥，你哭什么啊？\"声音从脚底下幽幽传来。

　　一瞬，他遍体生寒，一点一点僵硬低下头，看到了一张只剩下一只右眼的破碎脸，左眼成了一个大窟窿，涓涓地往外冒着血水。

　　那脸咧开混着黑色杂物的嘴，对他笑，\"哥哥，你怕什么？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啊！\"

　　他一惊，伸出手来，看见一双从布满裂纹的空隙里不断往外淌血的手，轻轻一抖，几块血肉\"吧咂\"\"吧咂\"掉到了地上。

　　惊恐地抓几把着脸，他立刻感觉到大块大块的肉块从脸上脱落，\"吧咂\"\"吧咂\"清脆地掉了一地。

　　\"来，妈妈给你缝一缝。\"不知什么时候，女人已经爬到了他身边。

　　\"小希啊，当时你为什么要去那里？\"男人也不知几时爬到他的脚边，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血迹上还散落着零零碎碎的小肉块。

　　\"啊！\"他终于破声尖叫，身子骨架碎了一地。

　　\"咚\"一个闷响，何明希摔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看向四周，看清是在自己房间后，缓慢地爬起来，冰而凉且暗的空气一阵阵袭来。
　　这个梦，他断断续续地做了6年。

　　坐在地板上，靠着床，他长久地一动不动，冰凉的痛楚一点点爬满他的眼角。

　　他们说：第一次新生的美好来自于崇高的希望，而第二次新生的美好来自于人们开始爱上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