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紧要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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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线淅沥沥绵延到了窗角，在雕花的棱上翻越过去，滴落在青砖上，消失不见。
李清欢站在窗前，只觉得身处的这间卧室空旷冷清，应是许久没人入住。有一个身穿盘扣白衫鸦色束口长裤的年轻女子敲门进来，打断了她放空的思绪，女佣将一堆崭新的纸袋放在沙发上，一团和气的笑道：“我叫苏瑾，也不晓得李小姐的尺码，张先生吩咐下来各种尺码都拿了来，由李小姐自己挑选，合适的就留下，我给你熨展，有喜欢的款式或者别的任何需求也尽管给我说，脏衣服放在门后的衣篮里，我会收拾好，暂且先将就这几日。”
李清欢的视线落在那色彩缤纷的纸袋上，她走过去翻了翻，倒有几个熟悉的牌子，连内衣裤都是各色尺码俱全，‘林府’果然仔细周到，可她却没有礼遇的感恩戴德，反而觉得自己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连内里都被赤/裸/裸地撕裂开来。
凡是不在控制之内，李清欢一律感到厌烦，她又是不会假装含糊之人，连笑脸都懒得堆砌。
苏瑾拱着手站在一旁等她挑选，李清欢蹙着眉，凡是贴身的衣服，她素来不穿头次没有清洗过的，伸手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却发现通讯录里并没有能交托从她家捎带衣物过来的号码。
孤家寡人的世界，旁人看似凄惨，她倒觉得并无所谓，只是此刻真的难免要‘将就’。
李清欢轻轻咬着下唇，将手机又塞回了兜里，俯身从那些纸袋里挑选出两套小码的轻便裤装，连带着两套素色的内衣，将其余的装好放在一边。她将挑好的衣服叠好递给那名叫苏瑾的女佣，口气平淡地说：“先帮我分类洗好烘干吧，最好傍晚能拿来，其余的你可以拿走，我不需要。”
苏瑾愣了下，她不过是客套一说，没想到这个临时请来的特别护理还当了真，使唤起人来驾轻就熟，有些艾艾地道：“李小姐不再挑挑？这些都是专柜当季新款，面料都是很好的。”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那些夫人小姐也都是摘了吊牌熨展了就上身的，哪怕穿过就丢掉，这么多漂亮衣服，足够穿个三五日，你怎么如此事多？还真当自己是请来做客的？
李清欢这人最不会看的就是脸色，摆摆手道：“这些就够了，林老先生那里我会定时检查，另外，我喜欢单独用餐，食物倒没什么特别要求，你可以出去了。”
苏瑾嘴角拧了下，这哪里是请来的护理，架势倒像个大小姐，贱人就是矫情！本来还想等下给她倒杯水，这下省了！
李清欢自然不知道此刻女佣已经将她精准的用“贱人”两个字来定位，她的世界简单明了，你既然让我提要求，我就把要求给你说清楚。
王智谦曾很真切的评价过李清欢，表面看起来一高冷秀丽的知识分子，实际上在研究所待时间长了，成日与冰冷的仪器打交道，太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
这评价他没当面对李清欢说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她身边转，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追求她的主要原因。其实他并不了解李清欢，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愿勉强自己，她的聪明伶俐，温柔婉转都随着多年前那场事故，消失在硝烟迷漫中。
门‘嗵’地一声关上，声音稍稍有些大，李清欢却丝毫不在意，她将头发用皮筋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倒别有一番干练简洁的味道。
既然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收拾，她只得将‘本职’工作干好，拿起林老的病例仔细翻阅起来。
李清欢知道这里的主人是本地赫赫有名的人物林卿年，年逾古稀的他祖上自咸丰年间洋务运动开始便依靠纺织和造船领域发家致富，动乱时期，挖地埋金留给后人一笔不菲的财富。林卿年除了祖荫庇护，本人也是商界一个传奇神话，更是襄城肿瘤医院的最大股东，所以父亲岂能不乐意为之效劳？
从病例上看，除了气喘，林老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即便坐拥数不清的财富，身体机能也依旧遵循大自然的法则，无可避免的衰老，减退。
一晃，时间已临近中午，李清欢觉得有些口干，按了召唤铃，半响也无人理会，她想想也到了该给林老做基础数据测量的时候，便带了水杯推门而出。
‘林府’坐落在橡山路18号，半山豪宅，可以鸟瞰半座城市，占地辽阔，为1+2的复合式建筑院落，除了左右两栋组合别墅，主体建筑结构颇为复杂。李清欢记忆力是很优秀，可压根就没人领着她做过任何介绍，初来乍到，人人都忙乱的像世界末日似的，在这偌大的宅子里，她只知道自己住的客房隔壁是林老休憩的主人房，敲门进去却是空荡荡的。
林老急着回家显然另有原因，留自己在这里不过为着有备无患，李清欢心里十分清楚，她也没什么好奇心，然而此刻口渴的生理需求让她不得不沿着长廊向外寻觅。
潮湿的气息从半开的纱窗外涌入，李清欢拉拢了衣襟，春意凉爽，开衫有些单薄，长长的通道是仿古的暗色调，在这阴郁的雨季更显的逼仄，左前方暗红色的木门里面有嘈杂的声响，她在门前停住脚步，手微微举起，正要叩响之际，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她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
是那个在医院里见过的男人，他身后的房间烟雾缭绕，虚幻成模糊一片，而明黄色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他朝她礼貌的微笑，唇角弯弯扬起，像一朵沾着朝露的蔷薇，红润鲜活。
李清欢不知为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男人伸手拿起门边立柜上描摹八仙图案的白瓷壶，壶嘴盈盈冒着热气，朝她递了过来。
“我不是佣人。”李清欢以为他误会了，端茶倒水这等事情，即便他貌美如花，她也没兴趣效劳。
男人却依旧温暖的笑着，伸手过来将她拿着的杯子放平，举手投足皆是不容抗拒的平和，清澈的茶汤带着四溢的芳香飞溅在她的水杯里，冰凉的手掌也被热茶熨烫的暖和起来。
“喝吧。”他说了两个字，便有转身入内的趋势，仿佛开门是感应到了她的需求，只为了给她倒杯热茶。不过李清欢自然不会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的行径虽然奇怪，但她以为他只是恰好看见了自己空水杯，出于无聊的绅士风度，可她仍不由出言制止。
“等等。”
男人闻言掉头看她，等她开口说话，李清欢握紧了手中的水杯，开口问道：“林老和你在一起吗？到了做检查的时候。”
男人将门往里推了推，透过弥漫的烟雾，李清欢瞧见最里面的红木茶几后靠坐着的老人，正是应该静卧修养的林卿年，她眉头皱的更紧了，正要迈步走进，身体却被门边上的男人挡了一下。
“确定你要进来？”他的目光诚诚，口气十分郑重。
李清欢不知就里，就算屋子里面像个烟囱，她也得完成‘本职工作’不是吗？这句话从这个看起来聪明通透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尤其无厘头。
此刻一屋子人的目光听到动静后都聚焦在了门口，幸好李清欢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越过他的身体走进了屋子。
嘈杂声陡然安静下来，李清欢旁若无人的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接着拍了拍手，她的声音清冽：“请大家把烟都灭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副院长既然把她推了出来，就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无论是站在监视器前的人，或者是稍远点在窗边书桌上资料翻找资料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愣了。
李清欢直接将桌上的烟灰缸倒进垃圾桶，声音也稍稍提高了几分：“屋里有个气喘的老人，你们也应当克制下。”
她本来想说制造二手烟也是犯罪，可伫立在身前的几个人都穿着警察的制服，甚至有位中年男子还挂着二级警监的肩章，最怕知法犯法，于是把这句话混着吐沫又咽了回去，再定眼一瞧，也难怪大家都在烟雾中，屋子的主人林卿年放在膝盖上的手中正握着一只石楠木根瘤制成的烟斗！
李清欢绕过茶几，将老人手中的烟斗轻轻抽出来，眼神是一目了然的苛责。
老人看了她半响才想起来，说道：“哦，你是跟着我一道回来的李家的小丫头医生，胆量倒不小。”
李清欢抬手看看手表，对他说：“林老，你该回屋做检查，需要静养，不能吸烟。”
机灵的张翰轩赶紧过来搀扶老人的胳膊，老人却摆摆手，叹气道：“不吸也罢，我的状态自己心里有数，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连个消息都没有，让我如何躺下歇息！”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边傅亦铭，问道：“傅先生，所有的资料录像都在这里了，你有什么头绪没？”
张翰轩用余光斜斜扫了眼那个男子，心想这货光顾着给美女医生献殷勤了，能有什么头绪？前头估计是自己疑心太重，一惊一乍自己吓唬自己，临到紧要关头了，别露出什么马脚就好。
“头绪暂且没有，不过现在是紧要关头，就等某人露出马脚了。”傅亦铭回答道，将白瓷壶放在高凳上，朝里一走，他很高，又穿着考究的套装，更显得鹤立鸡群，李清欢别过视线不去看他。
张翰轩嘴巴半张，如遭雷击楞在一旁，扭过视线的李清欢恰巧看到了他异样的神情，觉得这个看上去圆滑的中年男人说不出的别扭。
林老对他这种类似敷衍的话语显然并不满意，他见过太多场面话，对傅亦铭的信任自然又少了几分，这下更不愿和李清欢回去卧房休息。张翰轩俯身对他说：“老太爷，要不让她先出去？”
林卿年微垂着眼睛，看不出喜怒，敷衍道：“算了，让她待着吧，小小年纪，倒也敬业。”
李清欢的直觉一向灵敏，可惜直觉对应的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她虽然万分不想在这里停留，可是，目前看来，事情不会如她所愿。
李清欢只得站到一个不碍事的角落，捧着自己的茶杯，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汤清澈，香气扑鼻，她也顾不上品茗，囫囵吞灌了几口，放下杯子，正思忖着是否将卧房的检测仪器搬到这间会客厅，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打断了思路。
叮铃铃……
所有忙碌着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静。
监察仪器上跳跃着一个号码。
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连老眼昏花的林卿年都颤巍巍地扶着沙发把手站起了身，李清欢下意识朝那个叫傅亦铭的男人瞧去。
却见他的手摩挲着白瓷茶盏，脸上的神情也是自在放松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就在众人犹豫谁来接听电话之际，他快步走了过去。
在错愕的视线里，一把将电话挂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紧要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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