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照不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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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说漂亮话。
说是没有逼迫，说是决定权在李清欢的手中，实则徐徐诱之，秉持着钓竿上的美味食物，等待鱼儿自己上钩，就像对刘原一样。
刘原的诱饵是利益，金钱的数目庞大到一定程度足以让人头脑发热，而李清欢的诱饵呢？
李嘉耀给妻子扫完墓，并没有像往年一般离去，他绕了一个弯，走到底层的公墓，在一处修建的颇为古朴的墓地停下脚步，墓碑上刻着‘傅诚’两个字，碑上孤零零的摆放着一只野菊花。
他蹲下了身子，点了一根烟插在坟头。
烟丝淡淡的飘渺。
“儿女们都大了。”他自己也点了一根含在嘴里，声音有些含混。
“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家的儿子和我家的姑娘又见面了，你倒是走的干净，你知道你纵身一跳留下什么结果？你的债留给他去还了，他替你挨了一刀，差点没命，而我们家清欢……”他吐了一口烟圈，将烟头狠狠按熄在碑上，留下一个墨黑的污迹。
“你若没死我真想亲手把你掐死，可是你死都死了，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和一个死人如何较劲？你是一个懦夫，我也是，说起来当年咱们都有错，做我们的子女，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唉！”
一个医生，一个警察，本是世界上最崇高的两种职业，一个救死扶伤，一个惩恶扬善，结果呢？因为没有做到自己的本分，连累了下一代。最终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成为孤家寡人……
李嘉耀哀叹了一声，事实无法改变，而他最揪心的是，傅亦铭回来了。
那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却不懂得去放手。
刑警队没有正常的休假，往往一通电话便疲于奔命，李耀嘉从墓地急匆匆回到所里，发现吴彬彬托着脑袋不知道在往窗外看什么，他伸手拍在她肩膀上，吓了她一跳。
“师父！”她娇嗔道。
他朝她刚才的方位探头，看见楼下停了一辆柚木棕色的奥迪。
“想买车了？”他问：“那款老气横秋的，不适合你开。”
吴彬彬有些讪讪地道：“适合也买不起。”
李嘉耀白了她一眼：“得了吧。”
“那个昨天一起吃饭的傅先生来了，刚进我爸办公室，还带来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估计是他说得临时搭档什么的。”
李嘉耀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管吴彬彬在后面叫，甩门就出去了。
吴局的办公室在对面的行政楼，装修自然比刑侦队这边豪华气派多，门是虚掩的，李嘉耀伸手想去推开，手触到门上却又停了下来。
他的一颗心揪着，手掌满是濡湿的汗。
“你今天既然来求我，以后她的人生就完全轮不到你参与了，她虽然还姓李，可是那个李是我李君禹的李，而不是你李嘉耀的李，你不能再见她，她也势必不能再见到你，你能做到吗？”
那时那景那句话在他的记忆里回顾过无数遍，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勒住了他的每一次冲动。
他的手收了回去。
恰巧这时门被拉开了，李嘉耀急忙转身，却被人从后面扯住了胳膊。
“哎，我说老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怎么见了我和老鼠见了猫似得！躲什么？上面虽然催的紧，我可是全力支持你的工作的！”
吴局长一把拉住想溜的李嘉耀。
李嘉耀只得停下来扭头，办公室里空荡荡地，没有那个想见却不能见的人，他松了一口气。
“你既然那样反对外人参与你的案子，我自然也不好勉强，但是你也知道我背负的压力，小傅那个人，能力很强，是请都不好请来的，他愿意提供意见，我是求之不得，不过你放心，你队里的资料我让彬彬管理的很严，并没有透露丝毫给他，他提供的意见如果对案子有用，你也别死倔，毕竟我们要对死者负责，早一天破案早一天是个安慰。”
李嘉耀没吭气。
“我只提供特别通行证，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井水不犯河水。”吴局拍拍他的肩膀。
傅亦铭拉着李清欢在刑警小宋的陪同下来到了尸检科。
“怕吗？”他低声说。
“死人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活人。”李清欢回答。
小宋听到了在一旁笑：“李医生总结的很精辟。”
在医学院的时候，泡在福尔马林池里的尸体是很珍贵的，解剖科前他们都会为死者默哀，一个人的生命会随着结束化为尘埃，而有些人死后却为科学贡献了最后的价值，这是值得尊敬的。
李清欢没少见死人，或者说她的职业就决定了她经常面对生离死别，她以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然而当停尸房里拉开裹尸袋的瞬间，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三个黑色的裹尸袋里因为气温过低还冒着飘渺的气，失去血色的尸体安静的躺着，黑与白的对比尤为明显，解剖过得Y字缝线在胸膛上说不出的丑陋，死者的双眼被挖为窟窿，唇部外翻，牙齿一颗也不剩，满嘴血肉模糊，脸部被利刃划成网状，皮开肉绽，手臂紧缚在身前，十根手指被斩断。
“你们也看到了，尸体毁坏严重，虽然靠骨龄能推测年龄，也有身高体重血型这些基本数据，但确定尸源依旧困难重重。”小宋扭过头说。
“没有确定死者身份？”傅亦铭问。
小宋点点头：“还在失踪人口数据中进行排查，最关键的指纹和牙齿都没有，脸部也完全损坏，我们只能在一个大概范围能将符合身高体重年龄血型的进行DNA比对，但数据库尚不完善，很是耗时。”
死者都是年轻女性。李清欢俯身细细观察，傅亦铭没有打扰她。
小宋继续补充道：“抛尸地点也非常分散，在偏远的荒郊，罪犯十分狡猾，下手残忍，但奇怪的是死者生前并没有受到侵犯，能确认死者身份的线索非常少，除了这个。”
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傅亦铭和李清欢都去看，照片里是三双编了号的高跟鞋。
“死者被发现时浑身赤/裸，小腹上整齐的摆着一双鞋。”
“能把证物拿来看看吗？”傅亦铭问。
小宋说：“可以，你们稍等。”说完往外间走去。
每具冰冷的尸体都曾有一段鲜活的人生，而现在她们却什么都不能做，以凄惨毫无隐私的状态呈现在陌生人面前。
“我不能帮你什么忙，尸检科的法医都很专业，该检测的数据不会有遗漏。”李清欢压抑住心头的不适，对傅亦铭说。
“还没开始就想放弃？”傅亦铭靠近挺尸床，却没看尸体而是看着她：“况且你不是在帮我的忙。”
他伸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尸体，开口：“而是帮她们。”
“能帮她们的是刑警是法医，我不是法医，我不了解尸检的程序，也不懂得哪些东西对破案有用。”
“那就从你医生的角度来看。”他低沉的声音通过停尸房的保温层回荡，敲在她的心上。“你判断民工皮肤有问题时的观察力，你分析王敬轩有问题时的直觉，发挥一下。”
李清欢深深呼吸，扭头视线重新聚集在最近的一具尸体上。
观察力和直觉……
她拿起物品台上摆放的橡皮手套，套在自己手上，从死者头部开始摸索起来。
鼻腔里充盈着浓重的血腥味，死者有一头柔软到肩的黑色长发，沾染着血迹和污渍，凌乱不堪，有耳孔却没有佩戴耳环，脖子上有淤青的痕迹，她抬起死者的胳膊，看了一眼腋下。
“现在还没有到夏天，但她没有腋毛，毛囊有破坏过的迹象，她做过激光脱毛，这个一般美容整形医院会有治疗记录。”
傅亦铭看着她：“虽然正规的整形医院会有记录，但激光脱毛是小手术，很多不正规的美容室也都会做。”
这个信息算有用，但又不是太有用。
“死者爱美，一般能接受做脱毛术的人，经济条件不会太差。”她边说边继续朝下慢慢摸索。
“死者腹部和腿部有细微的纵向肥胖纹，但体态却并不丰腴。”她俯身去看那些几乎和皮肤颜色没什么差异的纹路，在死者大腿部仔细寻找，终于在靠近臀部的部位有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创伤痕。
“她不仅做过激光脱毛，还做过抽脂手术！”她抬头看傅亦铭，眼睛里有闪烁的亮光，像极夜苍穹上星辰。
“襄城女子美容整形医院去年推出过做抽脂手术送局部激光脱毛的套餐！”她脱口而出，本来她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关注，倒是去年夏末的时候李清乐觉得自己身材不够完美，曾经开玩笑的提过这么一句，并向她咨询了抽脂手术的风险，所以李清欢才有印象。
从全国失踪人口中寻找一个身高年龄体重血型相似的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但有了医疗记录，这个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适时小宋拿了物证走了进来，听见李清欢的话，兴奋地问：“有了新线索？”
抽脂这个法医并没有发现，襄城的谢法医侧重于基础数据，虽然严谨到底年纪有些大了，眼神并不犀利。
傅亦铭回道：“小宋，你让人去趟女子医院，拿到抽脂和脱毛套餐促销期内病患名单，和失踪名单比对。对了，其他美容整形医院也要调查一下，掌握同时做这两项又和死者血型一致的人，以防万一。”
小宋急忙点头，掏出电话，犹豫地又说了句：“我还是先和李队汇报一下？”
小宋出去打电话了，李清欢又将其他两具尸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再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尽力了。”她说。
“我知道。”傅亦铭伸手想去拍她的肩膀，可是最终变道伸向小宋拿来放在停尸床旁的物证。
那是三双样式不同的女鞋，他看了看鞋，又看了看停尸床上女尸的脚，眉毛蹙了起来。
一号尸体发现的时候，身体上摆放的是编码一号的鞋。
傅亦铭拿起一号鞋放到女尸的脚边。
李清欢也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身体朝这边靠过来。
“你发现了吗？”傅亦铭问。
李清欢虽然觉得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一时也说不出来。
傅亦铭指了指女尸的脚，道：“她的脚纤细，脚背低，这双鞋脚背太低的人撑不起来，虽然有些人也因为审美问题买别人看着觉得不对自己却喜欢的鞋。”
傅亦铭拿了一双橡皮手套，戴上，将鞋子从物证袋里取出来，这是一双欧版的尖头黑色高跟鞋，套在死者脚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鞋码虽然合适，但在死者脚上松松垮垮，不跟脚。
傅亦铭将2号物证袋里的鞋子取出来，这双鞋是酒红色的漆皮T字系带高跟鞋，36码，他并没有将鞋子套在2号尸体脚上，反而是拿下了1号尸体脚上的欧版鞋，将这双鞋套了进去。
李清欢伸手帮忙，将鞋带扣挂好，这双鞋十分贴合，酒红衬得失去血色的脚踝愈发白皙，有一道凉气从她指尖涌到了心里。
她和傅亦铭对视了一眼，聪明人之间有一点好处，就是会心照不宣。
没等傅亦铭继续动作，李清欢拿起她身边编码3号的鞋子，套进了2号尸体的脚上。
白色的高跟鞋合适的穿在平躺的尸体上，说不出的诡异。
等李清欢将1号高跟鞋往3号尸体脚上套，却套不上去了，3号尸体就是她发现做过抽脂手术的女人，虽然身体短时间内瘦了很多，但脚还是略肥胖，欧版的尖头鞋脚掌挤不进去。
傅亦铭将套好的两双鞋脱下来，摆在主人的尸体前，有一双鞋没有主人，有一具尸体没有鞋。
“这个案子不是过去时。”傅亦铭看着她，手里拿着那双没有主人的鞋。
“可能还有一个死者没有被发现，也可能会有下一个受害人。”
3号尸体的鞋会摆在什么人身上？许是停尸间太冷，李清欢觉得自己的手臂的汗毛竖了起来。
这不单单是确定尸源和嫌疑人的凶案，而是一场和嫌疑人的时间赛跑。
“你能赢吗？”李清欢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她知道傅亦铭能懂。
傅亦铭看着手中黑色的尖头鞋，浓密的眉毛像一把漆黑的利剑，轻轻扬起。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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