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两日后叶家兄妹站在少林寺的正门前,展开十分相似的笑容迎接着已然背好行囊的玄海,玄海见二人如此,双手合十一揖,半笑半叹道:“山高路远,这便启程吧。”
叶麟嘉哈哈一笑,十分得意道:“可被我说准了,即便我不先来找你,南诏你还是要去的,佛祖能知过去五百年,能知未来五百年,和尚你念了二十多年的经可算出了两日后的今天?”玄海道:“叶施主,贫僧就算算出了今日之事,两日前和今日却是不一样的,世道易变,即便佛祖也未必能事事明晰透彻。”
他二人在此看似论道实则玩笑,一旁的叶飞景却是看不下去了,不耐道:“有完没完,这一路上若你们还是这般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南诏我就自己去了,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可别后悔地哭鼻子。”
她说着前半句叶麟嘉与玄海还是含笑听着,可说到“三长两短”的时候玄海面上倒还平常,叶麟嘉却是皱起了眉,道:“胡说些什么,打仗之前最忌说这种话,赶紧呸三下,你是不是真不想随我们去了?”
叶飞景吐了吐舌头,冲玄海一耸肩,倒是没有顶嘴的乖乖呸了三下。其实齐川也这样说过,说天策将士出征前都忌讳这种不吉利的话,只怕一语成谶。叶麟嘉见她知错,也缓了神色,心中暗道飞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真刀真枪的战场,势必会有许多不解之处,日后还需多加留心才是。
忽而他转头看着玄海笑道:“此行无论交战与否,恐怕都免不了刀剑相向,杀人流血,和尚可别生恻隐之心。”
玄海扶了扶头上斗笠,道:“杀生护生,贫僧分得清。”
叶麟嘉不再言语,加快了下山的步伐。相识多年,玄海是什么心性他自是知晓,半年前不空关遍地横尸,淋漓鲜血沾满了灰色僧袍,从地狱闯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怕见血?是他多虑了。只是,叶麟嘉心里一紧,他从齐川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止是这些。他没有告诉玄海,据说那个在南诏暗中作乱的巫术师,所用蛊毒同苗疆五毒教所承一脉,而南诏之乱苗起于半年前,正是那时仰瑶入中原,不空关虽与南诏千里之遥,可当日不空关之中,并非没有南诏士兵……叶麟嘉摇摇头,希望这次的推测是自己想多了。
嵩山脚下的客栈里静悄悄的,仅有的几个客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柜台前的掌柜似是习惯了这种安静,整个店里只有算盘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人正端起一碗水凑至唇边,而从那人的袖子里钻出了一条浑身碧绿的活物,喝水的并不是端起碗的那人,竟是那条将头探进水中的小蛇。待蛇喝完水,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宽大的袖中,那人放下手臂,走到还在拨弄算盘的掌柜面前,放下一小块银锭便出了客栈。
往远处仔细看还能辨别出扬起的尘埃,不久前三匹马就从这里向着南边跑去,仰瑶摘下头上的风帽,向着玄海三人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她袖中的小蛇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欢欣一般,窸窸窣窣地顺着衣袖爬到肩膀,盘成一团,也仰起头吐出信子。
仰瑶偏了偏头,低声道:“阿绿,你说他肯定不会想到我还在这里吧。”
阿绿摇摆起身子,仿佛应和。
仰瑶微微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终于等到他下山了,既然是叶麟嘉来找他,看他们的方向大概是往苍山去的,苍山,大理,南诏……听说南诏现在战事吃紧,他又是被拉去打架了么?分明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怎么总被人拉去做这杀人的勾当?杀人染血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果然是个榆木和尚……”
说到最后,不知为何仰瑶自己却笑了起来,眼睛里也浮现出一种愉快的神色,她伸出手指弹了弹阿绿的脑袋,道:“快回来,咱们也要快点追上去,这次同行竟然还带了个姑娘,看样子是叶麟嘉的妹子,嗯……朋友的妹子,可要多加留意!”
阿绿似通人性一般迅速地游进了袖子,仰瑶也翻身上马,追着玄海三人绝尘而去,带起的风吹开客栈挂着的门帘,一些安静如常。
殊不知在她身后,本来还打着算盘的客栈掌柜蓦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入了内间,一只雪白的信鸽在笼子里来回扑跳。掌柜写下了一行简略的纸条,然后系到了信鸽的腿上,打开笼子的瞬间信鸽便冲出了窗子,亦是向着苍山的方向展翅飞去。
玄海三人一路向着西南方向行去,相比其他武林门派少林距离苍山并不算太远,且叶飞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虽然身边跟着一个时时刻刻唠叨她的兄长,却还是表现出源源不绝的精神气,路上走走停停,转眼半月就过去了,三人不过刚刚踏入大理国的边缘。叶麟嘉跟玄海抱怨说最不愿意带山庄里的小辈们出来混,一个个都跟头一回出生在这世上,上蹿下跳让人心烦。他说这话时一向沉稳严正的和尚玄海狠狠抖了一下手里的权杖,无力地想起当年叶麟嘉第一次闯荡江湖的事,可谓是腥风血雨令人不胜惆怅。
“无尾猴。”
玄海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开口。
叶麟嘉脸色骤变,微微一愣后一个玉泉鱼跃窜过来,看架势却是想捂住玄海的嘴巴。玄海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了开去,正好躲到了叶飞景的身侧,叶飞景正在好奇“无尾猴”是个什么东西,想都不想一下将重剑抽了出来横在自家兄长面前,叶麟嘉又一个玉泉鱼跃差点磕上重剑剑柄,连忙拧身弯腰,堪堪躲了过去,口中叫道:“你这丫头又动不动就拔剑,教过你多少遍了啊!行走江湖和气为上,回头拔剑拔出个好歹来,你就抱着剑哭去吧!”
玄海看着气得跳脚的叶麟嘉和眼睛睁得溜圆的叶飞景,还有他们那如出一辙的“抱剑而哭”的话,暗叹叶飞景果真神似其兄。当年的叶麟嘉年少气盛,扛着两把剑就开始四处乱跑,惹下的祸端和梁子几只手也数不清,搅得一片鸡飞狗跳,那“无尾猴”的称谓也是由此得来。
玄海伸手放下叶飞景手里的剑,笑道:“‘无尾猴’可是当年令兄的美称,简单来说,就是剁了尾巴的猴子。叶施主可见过那没了尾巴的猴子是什么样么?”
叶飞景刚听到那美称二字就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再想想自家兄长的样子,便顾不得叶麟嘉铁青的脸,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叶麟嘉嘴角抽搐了几下,终是咬牙切齿道:“和尚,有你的。”然后再看着笑的全无形象的妹子,又道:“丫头片子,千万别说出去。”
叶飞景摇头晃脑,上气不接下气道:“哥,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和师弟说你在江湖上的称号是什么‘流云飞剑’吗?这无、无尾巴猴是什么?”
饶是叶麟嘉也有点挂不住脸,恨恨地一甩袖子,低声道:“还不是楚鸾秋瞎胡闹起的破名字!”
猛然间叶麟嘉和玄海都是一怔,本来喧闹的气氛霎时间寂静了下去。叶飞景疑惑地看着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楚鸾秋……是谁啊?”
然后她就看到玄海微微闭上了眼睛,手指抚过佛珠,轻声念了一句佛号,而叶麟嘉也低下头,微不可查地吸了一下鼻子,良久后才到:“一个不会跳舞的七秀坊的恶女人。”
叶飞景眨眨眼,不知所谓的“哦”了一声。
远处忽然传来鸟叫的声音,叶麟嘉忽而道:“和尚你说,鸾秋是不是傻?”玄海轻叹一口气,道:“她自己认为好就好。”
江湖多风雨,玄海想起那个不会跳舞,不爱穿粉色轻罗,双剑飒飒生寒,嘴硬心软的曾经的同伴。可是现在,鸾秋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