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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出人意料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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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管家的家里来了五位不速之客,其中之一他今生都不想再见。石麟奇与陈大管家算是老相识,二人虚伪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接着直奔主题。
石麟奇道:“你我两个老不死的也算知根知底的老友,我就有话直说了,把图交给我。”
陈大管家年老体衰,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奇怪道:“什么图?”
石麟奇渐渐沉了脸色,轻抚手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道:“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那套我很清楚,今天你要是不交出来,恐怕这里会发生不好的事。”
陈大管家很清楚玉蟾宫的手段,当年他们屠杀平王全家的场景至今还常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但是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图,陈大管家急道:“你们无缘无故来要东西,又不说清楚要什么,这摆明了是欺负一个老头子!”
石麟奇沉默着看他几眼,突然开口道:“十年了,老东西你还是很会装样子,白枫藏身的地图,我知道在你这里。”
陈大管家心中一惊,叹道:“十年了,你还是没有放弃,找到财宝又能怎样?以赵家现在的地位,早就不需要那份财宝了,你倒是说说看,是谁说图在我这里?”
石麟奇沉默着不语,指尖有意无意拂过扳指,他在权衡。
倒是一旁沉不住气的瘦高个汉子把事情告诉了陈大管家:“有个病秧子说他用那张图换白安,你答应了,他把图给了你,快说你放在哪了?我们可没耐心!”
陈大管家疑惑道:“白安不是被你们劫走了?这件事赵家还没和你们算账,又来我这里发什么疯!从没有什么人找我,你们请回吧!”
石麟奇有些犹豫,他开始觉得自己太过轻信那个小娃娃了,但这只老狐狸也不是善茬,石宫主冷声道:“老朋友,你说图不在你这里,让我怎么相信?你和那个小娃娃说的互相矛盾,让我好生为难!”
陈大管家知道他的脾气,索性直接表明决心:“我敢拿命发誓所谓的图不在我这里,你们要找尽管找,找完请走。”
石麟奇黑了脸。
任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戏耍,脸色也不会好看,何况是石宫主这样狡诈的人。
石麟奇心中怒火越来越旺,他活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如今竟被一个小毛孩欺骗,是可忍孰不可忍,暗道回去定要将他分筋错骨,千刀万剐。
正在玉蟾宫众人准备告辞之时,一个小厮边喊边闯进来:“大管家,京城来信了!”那小厮看到屋内有一些穿着奇怪还拿着武器的人,一时立在门口不敢进来。
陈大管家连忙斥退他:“没看见有客人?等会过来!”
石麟奇又坐回原处,道:“既然来了,不妨进来,我们也好看看赵大人说了些什么。”
陈大管家面色不善,赵老爷回信只怕是说怎么对付玉蟾宫,这要是让他们看到,只怕讨不到好处,所以赶紧从小厮手中抢过信来,急急忙忙往袖里塞。
小厮送完信,一副吓坏的样子,拔腿就跑,似乎一刻也不愿多呆。
石麟奇使个眼色,手下动手把老人刚刚藏到袖子里的信抢过来,交给石宫主。石麟奇看信的眼神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阴沉,最终带着古怪的笑意看向陈大管家,沉声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刚刚差点被你骗了,好啊你们,表面上装作对财宝不感兴趣,实际调查的却比谁都勤快,还打算让官府杀了我?我现在就让你应誓!”
可怜陈大管家连信的内容都没看到,就白白送了性命。
石麟奇还在气头上,倒是手下一位头发花白的堂主拿过信来,仔细看了看,奇怪道:“宫主,你能确定这是赵彦的字迹?上面什么印章都没有,可以说是无凭无据啊,要是有人刻意伪造,只怕我们会得罪赵家。”
石麟奇冷笑一声,接过信来仔细查看,一句话没说,只黑着脸带领手下赶回客栈。
送信小厮并没有走远,等那群可怕的江湖人离开陈家,他才战战兢兢出来,急急忙忙跑到客厅,这一看可吓傻了,当即瘫倒在地惊叫起来,喊声吸引了陈老家人,一时间恸哭声不绝于耳。
赵家管事派来的仆人刚进门就大吃一惊,喊道:“我是赵少爷派来的,这是怎么了?”
送信小厮最了解事情经过,急忙擦擦眼泪,上前解释:“我是来送信给陈老爷的,看到客厅里有一群江湖人,我听到他们争吵,也不敢多留,等他们走了才敢进来,可我刚进门,就看到陈大管家他……他已经死了……”送信小厮忍不住悲伤,又哭起来。
赵家仆役长叹一声,也有些悲伤:“我来问大管家知不知道前天发生的事,可谁知道……那群江湖人长什么样?”
送信小厮回忆道:“为首的五六十岁,总共五个人,他们争吵的时候说什么玉蟾宫,什么客栈,什么白安,什么不怕得罪赵大人之类的……我也听不懂,就离开了。”
赵家仆役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些就够了,你真是救了我一命,我正好不知道怎么交差,改天我请你吃饭!”
顾轻寒和萧逸然匆匆赶到陆家的时候,正有一队官兵从里面出来。顾轻寒心中一惊,暗叫不好,直接施展轻功飞进去。
已经晚了。
遍地的尸体遍地的血,顾轻寒走遍每个房间,翻遍每个角落,看过每个尸体,但是没找到一个活人。不仅仅是人,连院子里的狗都被捅了好几刀。
好好一大家子,积德行善名声很好,突然间没了一个活人。家破人亡,悲惨莫过于此。
小雨还在下,血迹晕染开,地上一片残酷的红。清新的风吹过陆家,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顾轻寒满手鲜血,心情沉重无比,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这一地的尸体,拔出碎雪宝剑,凝视着剑尖锋芒,郑重发誓:“我顾轻寒,必为你们报仇。”
萧捕快感触更深,他来过陆家,接触过陆家种种,还在满地尸体中认出了陆大少爷和那个叫花青的小丫头,看到花青与一个男子两手相握而亡的那一刻,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萧逸然终究眼睛还是湿润起来。
他从来没质疑过朝廷,从来不愿相信官府竟然也会做这等勾当,连江湖□□都不如!三绝神教杀人灭族至少还讲前因后果,而官府杀人居然冠冕堂皇到不论缘由。
这种朝廷,他以之为耻。
顾轻寒抽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见方才的沉痛,轻轻拉一把呆愣住的年轻捕快:“快走,别让人发现,不然我们就成了送上门的替罪羔羊。”
白安用内力挣断锁链,再拽开牢门上的锁,回头看了一眼书渊:“如何?要走还是要留?你我虽是兄弟,但生死由天,外面危险重重,出了这里一切靠自己。”
书渊面无表情,默默跟过来,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不劳费心,走吧。”
地道里黑暗无光,只能摸索着前行。
白安在前,书渊在后,二人轻手轻脚,很快走到了地道拐角处。
白安突然发难,他不相信杀不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更不能留这样一个威胁在世上,此时此刻正是杀死这人的最好机会,他不是真的傻子,怎么可能错过?确认那人位置,一个急转身接着一拳挥到,这一招是冲着心脏去的,要是打上,非死也是重伤。
但他没打到任何东西。
黑暗中看不清人,更不知道书渊的动作,但他确实没打到那人身上,非但没打到,他还发现了更惊恐的事,他的胸口抵着一片冰凉。
隔着衣服,那种冰凉依旧刺骨,依稀能感觉到那该是个极薄的刃器。
鬼神一般的动作,凭空而来的武器。
属于一个没有内力的人。
白安急忙举起双手,语带歉意:“误会误会,我们可是兄弟,不要动刀动剑伤了感情,刚刚那是个意外,我只是转身确认一下你在不在。”
书渊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些微沙哑:“既然都是自己人,还是小心些为好。”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收起了武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催促白安快点走。
白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已经汗湿重衣。
赵家家仆骑着马赶回去报告管事,管事又把这消息告诉赵云天,赵云天气得手都抖了,陈大管家看着他从小长大,宠溺他纵容他,出了事也总是替他兜着,即使闹到爷爷那里,他也会说尽好话,想方设法给他开脱。这样一个比亲人还亲的人,竟然被玉蟾宫那些该遭千刀万剐的畜生杀了。
赵云天的怒火可想而知。他甚至来不及为陈大管家悲伤,就匆匆召集府内好手,浩浩荡荡向阮息客栈杀去。
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雨霏霏,有下大的趋势,雨天街上少了闲逛的人,显得很冷清。
萧逸然和顾轻寒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沈家酒庄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沉默着,任雨水打在身上,洗刷一身悲凉。
但他们伤春悲秋了没多久,就心焦起来。
一个自称沈家酒庄伙计的年轻人拦住他们,让他们赶去阮息客栈,说是赵云天带了大批人马杀了过去,沈掌柜让他们快去叫书渊公子回庄。
萧逸然心里一急,书渊不知道出来没有,说不准他还不知道赵云天去闹事,恐怕有危险,二话不说向客栈奔去。
顾轻寒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二人匆匆离去,渐行渐远,身影完全消失在远方,这时送信的年轻人扔掉手里的雨伞,收起脸上着急的表情,沐浴着细雨仰天大笑。
他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乞丐信张,祝山青家里的跟踪者,莲心院的使女,与管事交易的消息贩子,陈家的送信小厮,沈家的小伙计,这些行行色色的人,不过是他身上披了不同的皮。
他才是书渊真正的八拜之交,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恐怖杀手,最顶尖的易容大师。
他可以成为天地之间的任何人,可以如今日所做般只是传递消息,也可以直接杀人于无形,他才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存在。
多少江湖悬案是他所为,但直到如今天下间仍然无人知晓。
他出现时总是披着各式各样的面皮,带着各式各样的名姓。
但他本来的容貌姓名,连他自己都渐渐忘却了。只有在他的结拜兄弟面前,他才会想起自己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兄弟中的老五,更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虽然这个姓名的主人本来已经死去多年,再也不该出现在世上。
世有凤鸟,白羽止息。
环顾惶然,为谁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