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 45 章 ...
-
蒋伟东寿宴,吴桐应邀出席。
赴约路上,她收到一通短信“90年秋天,为你捐血的是蒋伟东。他的血,蒋寒不能用”,来自厉仲谋。
吴桐,看向窗外,霓虹灯照在她的面庞,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早已注定。若蒋先生是她的父亲,该多好。
那晚在礼堂,蒋伟东牵她的手走向红毯另一端的厉仲谋,蒋先生说“女儿,你配得上任何人”,“爸爸”,此时,她脱口而出。
漆黑的手机屏幕变了颜色,“院长,您好”。
“吴小姐,改天来我办公室坐坐,好吗?”
因是家宴,就在蒋家的宅子里,后海边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依然是陈特助来接吴桐,陪她进一间不大的耳房。屋中的家俱摆设一水花梨木的,饶是见过诸多富豪的造型师小许也啧啧称奇,“这才是文化。吴小姐,今天穿旗袍吧”。
妆毕,吴桐已宛似老照片里的民国美人。石青色旗袍,下摆与肩膀处绣墨竹,小许从花梨首饰盒中取出一只白玉镯,“BOSS吩咐,一定让你戴上这支镯子,和田玉的”。
推开另一扇木门,屋内依旧是满眼的花梨家具,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民国。木桌上放着一本相片簿。翻开之前,吴桐心里掠过一丝异样,似乎一旦打开,足以改变她的未来。
果然,里面的一张张黑白彩色照片让她目瞪口呆,为什么她这么像照片中的女人?
“这都是我夫人和女儿的照片”,蒋伟东推门而入,“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吴小姐,你和我女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都说缘分是天注定的。你没有父母,而我没有妻女,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叫我一声父亲?”
若吴桐再留心些,就会发现相簿里的蒋寒没有正面照片,而照片的摆放是错乱的,她以为看到的是一对母女,其实大多都只是蒋太太一人的照片,“父亲”,吴桐的生命里,父亲的角色始终缺失,她的妈妈临终前也没说出父亲的名字。
“我老了,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妻子和女儿的命。去年大病一场,在病床上看到你的照片,这大概就是缘分。你为我的母亲抄写经文,你和我的女儿生在同一天,蒋寒没能活到19岁,吴桐,我希望你能代她活到90岁,好不好?”
“好”,吴桐哭了,这一回却是开心,“我有爸爸了”。
蒋家的寿宴上多了一位意外之客,不,是意外的主人。
蒋伟东挽着吴桐,一一介绍给参加寿宴的宾客,直说这是自己的二女儿。
来的宾客大多知道蒋家的内情,上些年纪的也熟知蒋太太的容貌,她曾是京剧院里的大青衣,勉强生下女儿后身子日渐孱弱,不过六年就撒手人寰,自此,蒋先生再未续弦。而女儿离世后,蒋伟东更是深居简出,十多年间,不曾办过寿宴。
“小姨,小姨”,一个粉色的小身影扑了过来,陆家的小公主到了。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蒋家收的义女就是当初了救了小小的那个女孩,再联想蒋伟东原本就是姓陆的,看来偌大的家业日后必定是陆岳峰的。
“叔爷好”,小公主手捧一张卡片,被蒋伟东抱了起来,“小小自己画的,叔爷要喜欢噢”,卡片上画着一个Q版老爷爷,怎么看都像是开封菜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蒋伟东笑开了花,“孙女送的,叔爷当然喜欢。小小的小姨以后就是叔爷的女儿,好不好?”
“那小姨还是小小的小姨吗?”大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小小的世界还理不清楚。
蒋伟东直刮她的鼻头,“聪明!”
小小扭过小身子,“小姨,童童哥和厉叔叔呢?”
吴桐不知,对面陆岳峰接过小小,“你厉叔叔和童童哥马上就到”。
转身前,陆先生对吴桐眨眼睛,“我闺女配你儿子,这门亲事,考虑考虑?”
不多时,厉仲谋带着童童走进大堂。
父子俩的天性是一样的,童童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跟他帅哥老爸一样摆POSE,加之酷酷的小表情,可爱到爆!
远远看到吴桐,童童仰起脑袋问他的父亲:“爸爸,那是妈妈吗?”
厉仲谋点头,童童那酷酷的表情顿时破功,“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小尾巴已经翘上了天。
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蒋伟东站在门口,一一送别宾朋,而吴桐就作为主人家的一员,陪在“父亲”身侧。
童童还勉强睁着眼,小小是已经趴在父亲肩头睡着了。
“爸爸,我今晚可以和妈妈睡吗?”童童努力睁着眼睛,他有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和最帅的老爸。
“问妈妈”,厉仲谋抱起儿子,快要五岁的童童这一年中又长高不少。
童童扭着身子,看妈妈。第二天就是周六,吴桐在儿子脸颊上留下一个红唇,“当然可以,童童永远是妈妈的大宝贝”。
“仲谋,请送我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外孙回家”,蒋家大家长一锤定音。
吴桐给睡着的儿子擦脸、擦小脚丫,再盖上小被子,她有多久没有看到童童的睡容了?不过短短一年,她已经经历过官司、流产、结婚、离婚、出走、回归,今晚,她的世界里终于有了父亲,她是该恨这个世界的不公,还是继续让心底充满阳光。“童童,可不可以慢点长大,妈妈,还想多陪你几年”。
换下旗袍,腕子上的白玉镯却怎么也褪不掉,或许,这支镯子就该是她的。
刷牙时,楼外传来一声响动,汽车警报器,大概又是哪辆车遭了秧。吴桐下意识,走到窗前,楼下依然是那辆黑色奥迪,驾驶座上的厉仲谋,睁着眼睛。
看表,23点36,他怎么还没回去?
呼呼的北风吹过,3月初的北京仍是寒冷刺骨。
吴桐匆忙套上厚重的棉服,下楼,敲车窗。
“你怎么还没走(睡)?”车里车外的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是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吴桐瑟瑟发抖,厉仲谋随即下车,拥她,上楼。
吴桐怕冷,一年多来,身体不好,就更加畏寒,此时已是手脚冰凉。厉仲谋就把她塞进被窝,用自己的大手捂住她的小手,腕子上那只白玉镯,晶莹剔透,“明天我陪你去看曹院长”。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她别过脸。
他,咽下苦楚,“起码让我看你睡着”。
“你很闲吗?从前也没……”她想起了从前,一时失语。
“小桐”,他掏出脖子上的三环三色戒指,“听我把话说完。我这个人,说是自负,其实是自卑。小时候,渴望蒋家的温暖,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一辈子都不会被人需要。可我得到了,却不去珍惜”。
“这世上,又没有卖后悔药的”。
“人犯了错,就要承担。小桐,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多久都可以,至少,别判我的死刑”。
“你就这么肯定,我,非你不可!”她撂下狠话。
“其实,是我,非你不可”。
什么东西落在手上,凉凉的。吴桐抬头,他的眼泪。第三次亲眼见他哭,他,瘦了,何时,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他们,都不复青春。
这三个月,他怎么过得?
流浪的日子里,她到过南京,新年第一天。
老旧的巷弄里,飘出《时间都去哪儿了》的钢琴曲。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看你眼睛就花了
老房子早已换了住客,她拿出母亲的旧照,问遍邻居,只一位老人家记得“吴雪”,却告诉她,照片里的人,不是吴雪。
那生她养她的人是谁!吴桐怕极,落荒而逃,甚至没来得急好好看眼这座城市。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提亲人,也和人少有来往。她的妈妈,隐姓埋名,顶着“吴雪”的名字过了大半辈子。
“厉仲谋,我也是不被需要的人”,她,失声痛哭。她的人生里,一直都在的,只有他,“妈妈,也不要我了”。
“我要你的,小桐”,他伏在她耳边,“你和我,彼此驯养,就相互需要。小桐,再爱我一次吧”。
吴桐的思绪回到晚宴之前,蒋伟东问她:还爱厉仲谋吗?
她反问:什么是爱?
新鲜出炉的父女俩并排站在落地窗前,蒋伟东娓娓道来一段往事:当初结婚,他不爱对方,有一次,他晚归,夫人为他下荷包鸡蛋挂面,他默默吃完,夫人也默默去收拾碗筷,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夫人在洗碗,不知为什么,眼眶湿润。他上前从身后环住她,问一切还来得及吗?瓷碗掉落,碎成一地的瓷片。原来,她已经爱了他很多年,她以为等不到的,丈夫的心终于回来了。
“小桐,你还愿意为他煮碗面吗?”蒋伟东问,“如果愿意,那就是爱。不要等得太久”。
这世间,大凡是轰轰烈烈的,多不长久。所以,古人才有“相濡以沫”一词。在中国人眼里,最痛苦的并非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殉情,而是“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我夫人叫周素秋”,蒋伟东看向窗外,隐隐的,眼含泪光,“认识她,是我最大的福气;嫁给我,却是她最大的不幸”。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