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春瑟》老树枯藤

8、第八章 又进县城

　　次日午后。

　　叶湘正在清理蚕屎给家里的鸡吃。

　　“小湘，小湘，在哪呢？”

　　忽然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有人扯着嗓子朝院里头大喊。

　　“在这呢，瞧你急吼吼的好似赶着投胎去，老远就听见你的叫唤声了，说，什么事？”

　　叶湘拿着簸箕走到门口，笑眯眯的叫住春桃。

　　春桃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拉了叶湘的胳膊，满脸堆笑，“明天俺哥要上县城买笔墨纸张，俺求了娘许久她答应捎上我们，咋样，一起去瞅瞅？”

　　“家里活忙着呢，我可不一定有空的。”叶湘故意绷着一张小脸，佯装不确定。

　　“湘湘姐……湘湘姐，你就同意了吧，你不想尝尝八宝斋的七宝酱鸭吗？听说那滋味可美味了……”春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嗲着声音拽着她的袖子甩啊甩啊甩。

　　叶湘按耐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点了她的额头笑呵呵道，“明天什么时辰？”

　　“好呀，湘湘姐，原来你是故意的，看我怎么收拾你。”春桃哈着气伸手去挠她痒痒，叶湘顾不得手上的簸箕灵活往旁边躲去，两人疯闹了好一阵子。

　　“明天卯时，我来叫你，可别忘了，穿漂亮点啊！”春桃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好了，你快回去吧，要不婶子要不答应了。”叶湘推搡着把她送出门去，接着折回了院里。

　　叶湘迈步到药房，里头男人正在桌上写字，不待她开口，就说道：“不行。”

　　叶湘心头一梗，赶紧跑上前去，扒在桌子边求道：“哥哥，我是真的想跟春桃出去透透气，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求你了还不成吗。”

　　男人皱眉抬头看她，说道：“不行就是不行，莫要惹我生气，想透气为兄得闲带你到山上走走。”

　　叶湘却不肯，她绕过桌子直跑到男人身旁，伸手拉着他胳膊撒娇：“哥哥，哥哥。”

　　叶戬正在写药方子，被她用力一拉，笔在纸上画出很重一道墨痕，手臂轻挥，男人蹙眉道：“孩子脾气！”

　　叶湘未敢十分用力拉着他，被叶戬手臂一摆，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又带着恼，叶湘被他一推，向后踉跄跌出去，一下便撞在旁边的那玲珑药架上，上头摆着个蓝影白瓷的花盆摇摇欲坠，叶湘连人带药架便跌向地上，那花盆就向着她头上撞来。

　　男人手上一空时，心头立惊，转头一瞥，来不及多想便起了身，他动作何其敏捷，闪身到了叶湘身边，俯身将她一护，同时一掌反手拍出，那花盆被他拍开，直直撞在旁边柱子上，瓷片同泥土纷纷跌了个粉碎。

　　男人将叶湘一把抱起来，问道：“跌坏哪里了？”

　　叶湘摔得呆呆的，反应过来，却问男人道：“哥哥……我……”心头叫苦不迭，本是相求他许自己出去的，这样一来，却是又闯祸了，他定然是不喜。

　　叶湘难过的垂了头眼圈红红，男人见她不语，就把人抱着，翻过来看看，又问：“摔疼了么？”

　　叶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哥哥，我不碍事。”

　　男人低头，见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先前那般恼火烟消云散，当下就叹一口气，说道：“怎地这么倔强？不许你去就不要去，为兄是为了你好才如此的……”一时沮丧，便把心里话都说了，说到这里，缓缓停了。

　　叶湘听他说了这些，自觉羞愧，低低说道：“哥哥……对不住。”

　　叶戬微微苦笑，叹了口气：“……你，想去便去吧。”说着缓缓地将叶湘放开。

　　叶湘心中略觉异样，但仍开心的点头，娇声道：“哥哥，哥哥，你真好。”

　　男人望着她面露笑意，想了片刻，便不再看她，转头望向别处。

　　叶湘却未曾察觉，蹦蹦跳跳的出了屋。

　　男人一眼不眨地盯着叶湘出去，一直等她走了，门口上人影不见，那笑才荡然无存，面上竟泛出一丝冷冷气息来，一双极好看的凤目中，却漾出丝奇异的水光，却只在里头薄薄的氤氳着：“湘儿真的不在了。”

　　翌日天一亮，洗漱过后，春桃就迫不及待地来接叶湘了。

　　今山今天特地赶了一辆牛车，车上坐了他娘，两人正在聊着家常。

　　“我跑不动了，你慢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院里进来两人，皆捂着肚皮气喘吁吁。

　　妇人朝她们喊道：“两丫头快上来吧，牛车走得慢，上县城的路程可不短。”

　　两人勉强应了一声急急的跳进了牛车，乡下人进城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的，宿在外面花得可是银子。

　　今生回头先瞪了一眼春桃，见她们坐稳当了，他吆喝一声，大黄牛长长的“哞”了一声，懒洋洋的抬起蹄子，缓缓的拉着车子走了。

　　梅花村位于山谷里，往城里走的路是一路向东一直从低处往高处走。

　　春桃撅着小嘴儿不理今山，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埋在她娘怀里撒娇：“娘，你瞧，湘湘来了，哥哥就欺负我。”

　　春桃她娘点了她的额头，笑嗔道：“都要嫁人了，还跟娘撒娇。”

　　一旁的叶湘笑着打趣春桃：“叶婶，你还是早早给春桃挑个好人家吧……”

　　话没说完，春桃就扑过来捂了她的嘴，转着乌溜溜的眼珠挑衅道：“我不嫁，我得等湘湘你嫁了我才嫁。”

　　三人都不把她的话当真，只当她是害羞罢了，当场就笑开了。

　　春桃自觉没趣，只顾瞅着土路两侧的绿树红花发呆。

　　“湘湘，小妹调皮，你别理她。”今生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抬手抹了一把汗，憨憨的笑道。

　　“哥……”叶湘拖着长长的调子佯装不满。

　　“好了，不笑话你了。”今山一边说一边得儿得儿地飞快赶车。

　　牛车终于出了村子。

　　叶湘抬头看看明净的蓝天，心情明媚，上次去县城时都没顾上看沿路风景，这次补上吧。

　　车子一路向东行去，牛车一直再缓慢地爬坡。土路的两边都是顾老二家的地。他让人种满了果树，正值春季，远远望过去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一下子迷醉了众人的双眼。

　　开始下坡的时候，春桃按耐不住探起身子往前看，看到了连成一片的红墙绿瓦，梅县到了。

　　叶湘坐在车上打量这个很是繁华的县城。

　　牛车经过的这个街道并不宽，地面上铺着青石，已经被磨得滑溜溜能反光了，道路两旁种着高高的梧桐树，枝繁叶茂。

　　街道行人来去匆匆，有的是锦衣华服，有的是布衣褴褛。看来，城里也不光是富人。

　　街道两旁，满满当当全是各色摊贩和店铺，什么绸缎铺成衣店点心店看得叶湘眼花缭乱。

　　牛车进了一个小巷后，停在了一个红漆大门前。下了车，叶婶抻了抻自己的衣服，拢了拢发髻，才敲门。

　　院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谁啊？”

　　叶婶答地爽快：“梅花村叶家。”

　　一阵脚步声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漂亮姑娘站在门后，弯腰行了个礼，然后请叶婶她们进去。她看了看在后面赶车的今山，招呼道：“把牛车赶进来吧，我让人给牛添点草料。”

　　叶婶她们进了花厅。

　　一进门，叶湘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倚在躺椅上，她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歪在西窗下看。妇人肤白貌美，五官俏丽中带着精明，打扮得很是招摇，头上插了几根金簪子，手腕上也是亮澄澄的几个金镯子，身穿绣金色云纹薄纱裙，整个人看上去明晃晃的。

　　见叶湘她们三人进来，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地说：“叶大嫂，请坐！”

　　叶婶端着笑脸寒暄道：“刘大奶奶进来可好？”

　　然后才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叶湘和春桃在旁边站着。心里都装了一肚子的疑问。

　　那刘大奶奶轻轻唤了声：“来人，上茶。”外面马上进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拖着茶杯放在叶婶椅子旁边的小几上。

　　叶婶客气了两句，进入正题，“您看，您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模样中等就可以了，关键是要踏实肯干活，身子骨壮实好生养就成。”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跟老大过日子娇滴滴的可不行。

　　叶湘和春桃两人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给今年找媳妇。

　　刘大奶奶听着拍了一下手。

　　门帘响动，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刘大奶奶漫不经心的道：“海棠，走过去给叶妇人瞧瞧，她满意了，你就可以跟她走了。”

　　海棠听话的行至叶婶跟前。

　　叶婶笑眯眯的打量她，不住的点头，脸色颇为满意。

　　麦色皮肤，浓眉大眼，翘鼻厚唇，一脸忠厚憨实，身材也颇为高挑健康，丰乳肥臀，一看就是能干重活、好生养的。

　　叶婶低头喝了一口茶，心里想到，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桃儿两人，等她议了亲，就自己一个女人，又要干家务活又要养蚕，还真有点忙不过来呢！

　　这丫头看着是个老实的，不会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娶妻娶贤，给了阿年做媳妇也不错，领回家就可以干活了。

　　春桃见娘颇满意，知道自己要有个新嫂嫂了，走上前亲昵的拉了海棠的手，笑眯眯地喊了声：“大嫂。”

　　臊的人家海棠低垂了头，只弄着衣角低低的应了声哎。

　　叶湘在一旁笑看不出声，心里也替今年哥高兴，马上要有喜酒吃了。

　　最后，叶婶给了二两银子换回了海棠的卖身契，一行人坐上牛车出了巷子来到街道。

　　此时正值晌午，大街上飘起各种炒菜的浓香，油炸糕的舔香，葱油饼的油香……鼻端不时地嗅到种种香气，一时饥肠辘辘起来。

　　一行人沿着大街走了会儿，叶湘忽指着前头一家饭庄，欣喜道：“大家肚子都饿了吧，去里头吃碗刀削面再赶路吧，这家店大娘的手艺不错。”

　　众人抬头，望见前头果真有个饭庄隐在杏花后。

　　一行人走近，那店主认出了叶湘：“小姑娘，你又来吃面来啦。”

　　“是呀，大爷，您擀的面条我一直惦记着呢，这不今天赶巧，顺路再来尝尝。”

　　“你这丫头嘴可真甜。”不一会儿功夫，大娘端着面条上了桌。

　　海棠一开始却不敢坐下吃面，叶婶开了口她才坐下吃了。

　　大家吃完面条给了钱，一行人也就上了牛车返回梅花村了。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海棠心里的紧张惶恐去了不少。

　　海棠见小姑娇憨可爱，婆婆明理和善，大伯又是个断文识字的，模样也俊，心里不由想到：那她要嫁的那位叶大郎应也是个好的吧……想着想着她面上晕起了红霞，艳比桃李，看呆了众人。

　　叶湘暗叹这海棠还真是个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