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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染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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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敏柔醒来时只觉身上乏力,睁开双眼微觉眼前有些模糊,仅意识到身旁近前坐着一人,隔得远远的也影影绰绰的有人在走动。
定了一下神,慢慢才瞧清了榻前坐着的是奶娘邹氏,探望过来的神色带着惊喜。耿敏柔不问可知,她这是又染疾病倒了,怕是病得不轻,这会子好容易才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还未及说话,就发觉屋内有陌生的熏香,是为皇后感染了风寒,太医吩咐在寝宫中燃起的熏炉。
她微微皱了下眉,侧过头瞧向了轻烟缕缕的熏炉,邹氏一见即知她的心思,忙让宫女撤了下去。
邹氏扶着皇后缓缓地起身,一面念叨着娘娘平日里也该保重身子,怎能在风里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又道她这一时半会不在,娘娘身旁也没个劝得住的。话虽如此,邹氏也知道这句话托大了,她们这位娘娘外柔内刚,拿定了主意谁也违逆不得,平日里敬重她这个奶娘还肯听从几句,若是性子上来了谁的话都不管用,就连大长公主也左右不了。
耿敏柔方才坐起,就感觉一阵轻微的晕眩,太阳穴也隐隐作痛,却听着邹氏正说道:
“您这一病倒,长秋宫乱成一团,皇上也都着急得不得了。”
皇后倚在榻上,听了这一句神情淡淡,不以为意地接了一句:“他又是如何焦急的?”语气却似不领情,眸间带着一点似喜非喜的笑意,仿佛不曾把天恩浩荡放在心上半点。
邹氏是看着耿敏柔长大的,对她与景煊青梅竹马的往事也是知道的,跟着她进了这深宫来,更是瞧着她这些年远着皇帝,在这长秋宫中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但后宫纵是有盛宠的妃嫔,何人敢如此拿乔?邹氏久在她身边也不以为怪,一看即知娘娘这是还未完全清醒,故而说话更不避讳了。她是看着皇后长大的,对她的性子清楚几分,更了解小儿女心思,这一句口吻再淡,却带着闺中时少女的情态,到让人瞧出些许似嗔还怨的意味来。
邹氏想笑却又忍住了,想回话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正好一回头见萧瑛领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就稍退开半步,让她们到娘娘近前服侍。
她在耿府就是极懂分际的,从不仗着在小姐跟前这十几年的情分倚老卖老。往年景煊在府上时还是二皇子,后来成了晋王,而今君临天下自是不同于往日。
邹氏算是半路进宫来的,但清楚内苑之中的规矩和寻常人家不同,看着娘娘与皇上这几年的别扭,也不敢多劝,怕一开口就是错。适才不留心说漏了一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就拉了萧瑛过来悄悄说了两句,让她将昨儿的事一五一十地回禀娘娘。
说话间,伺候娘娘洗漱的宫女也已经退下,但见苏婉端着药碗与秦筝一同走了进来,药还略微嫌烫,就两人就先立于一旁听萧瑛回话。
昨日在水榭中吹了风,耿敏柔风寒入体当下就病倒了,昏昏沉沉地不见醒转。宫人们慌忙往太医署传唤医官,皇上得知消息后当即摆驾长秋宫。
景煊一见皇后病势沉重,当下命人将太医署中当值的医官尽数召来,又喝问宫人,娘娘因何染疾,宫人少有见到当今天子疾言厉色的时候,见他发怒顿时一屋的人跪了一地。
那几位在皇后面前有头有脸的女官,虽比旁人镇定些,却也不敢擅自上前回话。皇帝盛怒之下,就欲惩办皇后身旁侍候之人的失职之过。
耿敏柔微微扬眉,问道:“皇上欲处置我宫里的人?”
听闻这句话,萧瑛已然察觉到了皇后的不悦。娘娘入宫后,常常染疾卧病,初时皇帝也曾发过怒,要处置皇后宫中侍候的人,却被皇后护下了。
皇后知书达理,与皇帝对答之时神情温婉娴静,但听完她的一席话,皇帝竟是无言以对,只能顺应了她的心意。
萧瑛心头转过这些往事,一时未接上话。苏婉上前一步回话:“宫人往太医署将周大人请了来,他赶来长秋宫后,向皇上禀道,娘娘病中需清静,皇上竟也就止住了雷霆之怒。”
周大人在太医署中供职十载,年纪轻轻就有国手之称,耿皇后入宫以来体弱多病,皇帝特意下了旨意,命其用心为皇后娘娘请脉,每日里听候长秋宫传唤。
起初皇后病愈后,他仍三日一次地请脉,娘娘略感烦扰,令免去。他领命退下,改为五日一次请脉。
五日后再到长秋宫时,皇后微微一笑,也不再为难于他,反倒赞他尽忠职守,进退有度,此后更看重他几分。
而今在帝王面前,他仍能面不改色地上前进言,苏婉提及时言辞之间难免带着敬意,秦筝转头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取笑道:
“周大人确实是医术高超,一表人才,小妮子可是春心动了?”
苏婉神情泰然自若,四平八稳地答道:
“周平,年三十有二,妻陈氏,有二子。”
秦筝撇过头嘀咕道:“一宫之中,就属这妮子最无趣。”
秦筝能言善辩,心思跳脱,苏婉则引经据典,一板一眼的,然而两人口齿相争,秦筝却极少能占到上风,让人啧啧称奇。
她们这几句都是悄悄耳语,但萧瑛却也听闻了,转头低声喝道:“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把药呈上来。”
苏婉忙上前伺候皇后喝药,她瞧过药方,见其中一味甘草,但尝过药味仍嫌苦涩。皇后却仿若不觉,接过药碗后慢慢地饮尽了也神色未改,再让人看不出她喝的是苦药。
却说周平周大人为娘娘诊脉后开了方子,待服下一剂后,皇后退了热,病情稳定了下来。皇帝守了大半夜,听周大人确认娘娘没有大碍后才离去,也没有再迁怒于其余宫人,仅吩咐将在近前侍候的那人拘了起来。
昨儿皇后独自在水榭看书,也未吩咐人传膳,娘娘脾胃弱,食欲不振也是时常有的事,陆薇费尽心思想出了新花样,做好后送膳食过去,却见娘娘在水榭中的软榻上睡去了,额头滚烫。顿时慌了手脚,让人往太医署传医官前来。
萧瑛与邹氏不在长秋宫中,苏婉与秦筝负责处理一宫内外的事务,未在娘娘跟前侍候。皇后素来喜静,看书时不喜太多人在跟前,只留一个在身旁。也是宫中的女官安排不当,竟指派了一个新来的宫女跟着娘娘。也不知道内侍省怎么挑的人,这个小宫女竟是个不省事的,听皇后娘娘说无需在近前伺候,她远远地退开几步后,没有年长的宫人在旁盯着,懈怠了起来,不一会儿竟打起盹来。
萧瑛禀道:“婢子没有将她交给典正量刑,但她的行为失当,亦无能力在娘娘跟前侍候,可否容婢子将其送回内侍省,另行安排差使。”不能劝诫皇后娘娘避风回寝宫歇息并非这个宫女的过错,然而夜凉起风却不知为娘娘披衣,连娘娘在水榭中入睡也毫无所知,这却是疏忽职守无误了。
耿皇后微微一笑:“这等小事尚不能决,你也不必在我这儿当差了。”
这话的意思听着虽重,但萧瑛随在她身旁三年,摸清了皇后娘娘的性子,知道她没有责怪之意,于是笑着领命而去。
皇帝昨日在皇后的病榻前守了一整夜,直到皇后病情稳定后才离去,第二日有朝会,下朝后又匆匆赶过来瞧过,听宫人说娘娘已有好转,这才放下心来。这天夜里娘娘醒转了,原以为皇帝听闻消息必然高兴,御驾定会前来长秋宫探望,却不想皇帝并没露面,只是派人将内库中的珍奇药材络绎不绝地送来。
皇帝素来礼遇皇后,六宫也不以为奇,倒是以前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宠妃魏氏,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却仍在禁足中,连生辰也在冷冷清清的鸣鸾殿中过去了,皇帝仿佛早已不记得后宫中有这么个人。
德妃在皇帝遣人前去训斥后,受此一吓也略微安稳了几日,但她被禁足在宫中如何耐得住这冷清的日子,虽然吃穿用度并没有被克扣,但仍然如同在冷宫中一般,终日无聊。她在宫中无计可施,连皇帝的面也见不到,就想方设法让人传书给家人,请他们为她谋划。书信传到了魏侯府却未见激起半点涟漪,送信之人回宫复命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德妃在宫中竟也不闹腾了。
宫中一些审时度势之人也猜想德妃恐怕当真从此失宠了,也有些人想得更远一些。
建平九年的秋天,新皇登基,次年改元政和。而先帝是建平九年十一月走的,算来也有三年了。
最迟不过来年开春,也是时候采选女子充实新皇的后宫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宫中就会有新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