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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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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西郊有一座废宅,青砖小瓦,白灰糊的的马头墙已经变色,大门紧闭,门上一块歪斜的木匾,隐约可以看出是风荷苑三字。四周零星散落着几株香樟、青松,因久无人居,门前荒草丛生,偶有跳脱的野兔流窜其间。
昨夜郭淮例行公事,召来陈士元成亲当夜在洞房附近之人一一问询,唯独不见其贴身小厮陈安,着人去寻,发现他藏在自己房中,口中念念有词,以手拍之浑身战栗,如惊弓之鸟。
郭淮命人将他拿了过来,于堂中审问。“陈安,陈士元遇害当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救命!”陈安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瘫倒在地,喃喃自语。
郭淮起身猛喝一声,“大胆奴才!谋害了你家主子还在此装疯卖傻!”
“不……不!”陈安抬起头来,双眼深陷,不过一日,竟成了这般模样,“是莲姬,是莲姬的冤魂来索命?”
“冤魂?”俱舍疑惑,“莲姬难道已死?”
“莫害我。”陈安像是看到什么可怕之物,面色惨白,连连后退,“冤有头债有主,是公子命小人干的。”
一旁的陈才见状,朝护院使了个眼色,令他们将陈安带走。
“慢着。”郭淮抬手,“他说莲姬已死,听来还与令公子有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才眼神飘忽,“这发癫奴才胡言乱语罢了。”
“陈员外若有隐瞒,可能会耽搁案情。”
陈才沉默不语,郭淮也不催,抱手于胸前。
俱舍依旧老神在在,闭目诵经。碧桃埋头把玩腰间短剑,这老头真磨叽。
半晌,陈才往后退了几步,无力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了口热茶,道:“既然吾儿已经去了,老夫便不隐瞒了,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陈士元本就是个骄狂性子,又被众人捧着,愈发觉得自己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人,如自己这般的男子,定然是寻常女子配不上的,他要找一个襄阳城里最美的姑娘做自己的媳妇。
然千人眼中千般美,最美的姑娘又岂是如此好寻的呢,陈大少就这样寻寻觅觅,年复一年,蹉跎岁月,任家中双亲愁白了头。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名叫莲姬。
据陈大少当时的原话,那是一个美妙的春日,他带着家丁去西郊狩猎,在护城河边见到了浣衣的莲姬,清晨的空气带着几分湿意,衬得河边的粉衣少女格外水灵,初升的太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辉,顾盼浅笑,他觉得自己的心便被少女偷走了。
他当即便决定要迎娶莲姬,不日便领了她回府,哪知那莲姬福薄,还未进门便香消玉殒。因是暴毙,多有不祥,陈府中人皆闭口不言此事。
陈大少失美,心中难过许久,直至一个月前于城中见到酷肖莲姬的一名孤女。
“见吾儿如此痴情,为父也不便阻拦,应允了婚事,哪曾想……”陈才哽咽。
郭淮一双锐利的眸子打量着陈才,此人话中诸多疑点,恐怕还另有隐情,“那莲姬的尸身现在何处?”
“时间久远,我也记不太清了。”陈员外摇摇头,复又补充道,“那女子的故宅在城西郊外。”
碧桃一行人现下站在风荷苑门前,望着这规模堪比陈府的宅子,郭淮面露疑色,“一个女子在这么大的宅子里独居,着实过于诡异。”
“进去看看吧。”语罢推开厚重的木门,经年的灰尘落得他满头满脸,“咳咳。”
碧桃站得远远的,未被殃及,紧随郭捕快的俱舍就没那么好运了,摇着拂尘一个劲的掸灰。
灰尘散去,门后景致方得以看清,与墙外的北风苦寒不同,院内一派暖意融融,全然不似寒冬腊月。杂花生树,莺啼柳鸣,一池清莲藏于草木之后,拨开草木,可见荷塘之上假山凉亭错布,之间以木制小桥勾通。
“此地似有古怪。”俱舍制住欲行的郭淮。
碧桃上前一步,立于湖畔,“是幻术。”
“少侠可有破解之法?”
碧桃摇摇头,破解规模如此之大的幻术异常伤神,待会自己极有可能要同韩子安交手,不可妄动。
俱舍面露无奈,“这假山木桥恐是迷障,入内便会迷了方向。”
“那不如先行回去,再从长计议?”郭淮见高人也是无计可施,提议道。
碧桃阖目,试着前行几步,只见她足底直接踏在水面上,鞋未沾湿,亦不下沉,朝身后二人道:“幻术皆是迷幻人心之术,以眼入心,闭目凝神,或可不受其惑。”
荷塘清可见底,想来也不是太深,二人决意一试。
“扑通”,纷纷落入塘中。
“这……”郭淮面上羞赧,不曾想自己的定力还不如一个少年人。
“那便有劳少侠先行入内一探,贫道与郭捕快在此等候。”
碧桃不语,疾步往荷塘深处而去。
二人就看着她仿若无物一般穿过那些假山怪石,无影无踪。
远方有琴声响起,欢快灵动,仿佛少女戏莲。
凝神往前。
“阮碧桃?”琴声骤停,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碧桃一惊,猛地睁开眼。
这是一处水榭,临湖而建,面朝万顷白莲,其上青白幔帐纠缠,迎风起舞,落叶翩翩。
说话的正是抚琴女子,她将目光从碧桃腰间黑色短剑移开,“没想到还能相见。”
“阮碧桃是我娘。”碧桃摘下斗笠,“你是何人?”
“是我糊涂了,阮碧桃早就死了,连她的女儿都已这么高。”女子叹息一声,缓缓起身,长长的青纱裙摆如绿波起伏,碧桃这才发现她怀中抱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轻轻将那女子安置于身旁软榻,绕过琴架,朝碧桃走来。“你叫什么名字?”
“江不离。”碧桃不知那女子意欲何为。
“呵呵。”她掩唇低笑,“阮碧桃啊阮碧桃,当真痴儿。”
“你究竟是何人?”碧桃,或者说江不离讶异。
“我是你娘的故交,名叫阮青,你可以唤我青姨。”自称青姨的女子抚上碧桃腰间短剑,似乎在怀念什么,发现她不太自在,抱歉一笑,“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回想过往之事。”
“青姨……你一直居于此地?”
“是啊,我与姐姐在此生活了几十载了。”阮青望向榻上白衣女子。
“你可认识一个名叫莲姬的女子。”
“莲姬?”阮青转身,声音冷下去,“不认识,这里只有我同姐姐,你快走吧。”
下了逐客令的阮青回到榻旁,搂过白衣女子。
碧桃蹙眉,那白衣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任阮青动作也没有反应,像是活死人一般。见阮青神情不太正常,戴回斗笠,一手握紧短剑道,“青姨不认识她便好,听说那莲姬是个奸恶之人,无耻放荡,四处勾引男子,吸人精血。”
“胡说!”阮青一甩袖子,面前古琴瞬间爆裂,四处飞溅。
“她便是莲姬吧。”碧桃以剑隔开飞来的木板。
“你再不走我便不客气了。”
“还有一事,不离问完便走,青姨可认识韩子安?”
阮青面无表情,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我已经三年不曾见过他了。”
如此看来韩子安同莲姬一案确实是有关联,循着线索下去兴许能找到他。碧桃见阮青一副随时要发飙的模样,不敢多留,就要离去,忽见一条月白水袖甩向自己身后,闪身避开,回身一看,水袖所去之处正站着刚到此地的俱舍与郭淮二人。
白芒乍现,水袖砸在俱舍的罩子上,碎成数片。
见伤不到二人,怒火中烧的阮青又朝碧桃攻去。
碧桃手中剑影纷飞,将袭来的水袖削成缕缕碎布,口中连唤数声青姨。
“你们又想抢走姐姐。”阮青像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放下莲姬,足尖点地,腾空而起,扯过水榭中的幔帐,朝三人袭来,大叫到,“统统去死吧。”
那幔帐被灌注了法力,有如利刃,漫卷而来,撞向保护罩,然后瞬间碎裂。
碎布被弹至空中,复又坠下,洋洋洒洒,如蝴蝶振翅。
俱舍飞速转动手中七宝佛珠,双目紧闭,额间汗珠滚滚。
碧桃见状,默念咒诀,数道黑影如闪电一般,骤现阮青身前,将她团团围住,阮青长袖一甩,将之尽数打散,“不堪一击。”
没有料到阮青这么强,碧桃微愣,就在此时俱舍惨呼一声,跪倒在地,保护三人的罩子消失不见了。
“走!”郭淮扶了俱舍要退。
“哪里逃。”阮青瞪向三人,手中长绸搅动,顷刻间狂风大作,吹得满池荷花乱颤。
碧桃咬牙,再次化出黑影,黑影将阮青团团围住,阮青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黑影如先前一般被她轻松打散,回头一看,却发现另有两道正黑影悄无声息地越过幔帐,朝榻上的莲姬而去。
阮青惊呼,要去救人,碧桃趁她分神,猛地掷出短剑,正中阮青后心。痛呼一声,阮青一掌打散袭击莲姬的黑影,跌坐在榻前。
短剑剑身红光流淌,阮青迅速被吸干,一只骷髅一般的手伸向榻上女子,轻轻碰触她饱满的指尖,而后握紧。
身边水榭荷塘随之消散,只余茫茫荒土,枯骨一具。
碧桃上前,拾起自己的短剑,枯骨成卧姿,旁边散落着一粒铜钱大小的红色玉石碎片,正是被韩子安盗走的长生玉。
伸手要去碰触那长生玉,四周空间骤然扭曲,还未来得及反应的三人又被卷入了奇怪的地方。
是阮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