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失》蒙面君

1、第 1 章

　　当童涛在为林泰谋杀案件的重审而奔波时，仍能对整座城呼风唤雨的林泰托人捎来口讯，盼望能与童检见上一面。
　　童涛犹豫许久，甚至在去见林泰的前一天夜里失了眠。深夜从卧房走出钻进书房，抽了整整一包烟。其实，自林泰入狱那日起，童涛睡的一直就不好。见过宿县机械厂一幕的他，那个震惊了他的画面钉入了他的脑海，总会冒出来。
　　所以，当童涛再见林泰时，说出的第一句，便是。
　　“真是高明啊！”童涛对着长桌另一头的林泰竖起大拇指。
　　林泰眯住眼睛对着童涛笑笑，“童检也真是厉害。”由衷之言。
　　“你应该知道，我正在准备案件的重审。”
　　童涛一张严肃的脸仍是写满正义。
　　林泰想起如今这个不容小觑的检控官，当年第一次控告他商业欺诈罪，他被判无罪后，说的也是这一句话。甚至后来的交手得到的仍是这一句。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到渐渐的小心提防，以致后来的低头求情。周莉说，童涛的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刀。林泰早已查觉，他甚至想过，如果有一日，自己伏法。那么捕获自己入网的人，一定是童涛。只是，未能料到，竟是这样的快。
　　“我以为我被判有罪，童检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人。”林泰说。
　　“你想的没错。”面对林泰，童涛总显得咄咄逼人。“你入狱真是大快人心。”
　　“但是。”说道这里童涛俯身向前，却依旧与林泰隔了长桌的距离。“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童涛一双眼死死盯着林泰，一字一句的说“杀人必须偿命！可谁杀的谁来还。”
　　忽的，林泰笑了，老狐狸偷了鸡吃的狡猾笑容。
　　“童检，我们打过多次交道，也称得上是老朋友。现在，不正是您一直期盼的局面吗？”说着林泰还举起自己带着手铐的双手，对着童涛晃了晃。
　　果不其然，童涛又一次被林泰所激怒，更夹紧了眉。童涛自诩对林泰了解深入，毕竟追查了许多年的人，总该深谙于心。却未曾想到，在他了解林泰越发深入时，林泰对他的言行举止以致所思所想也是了如指掌。否则，父爱无边的一幕戏缺了他这关键角色也难如林泰计算一般精准演绎。林泰知他恨自己极深，亦能判断出在童涛见了翻拍视频后必会不遗余力为自己定罪。如果说周莉是因母爱而为自己迷惑，那童涛一定是多年的渴望而忽略漏洞。林泰还要感谢周莉在开庭前二十分钟才将视频传给童涛的决定，简直是助了林泰设局一臂之力。只那几分钟，童涛一定会被愤怒与胜利的喜悦而冲昏头脑，一定会沿着布局一步步将自己定罪。
　　童涛，关键的一步棋。
　　林泰局中最大的变数。
　　幸好，童涛表现的不算差。如林泰预料一般，出众，有才华。
　　颇为好笑的是，童涛竟质疑他身为男人的能力。庭审经过媒体几番渲染，舆论似乎也怀疑了自己身为男人的能力。这比起后半辈子的牢狱之灾，简直还让林泰在意。
　　“童检，其实我还是挺男人的。”林泰忽然想逗逗眼前的这一位老对手“如果还能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童涛想了好一阵才明白林泰话中的含义，愤怒的瞪着林泰，却无法控制的灼红了脸。让长年游走风月场里的林泰心中暗笑。
　　“童检，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童涛闻言才缓和了情绪望着林泰，想象着这只老狐狸又要玩起怎样的把戏。
　　“求求您，放我们父女一条生路。”林泰说得甚为诚恳。
　　童涛皱了皱本就夹得紧的眉“是我错了。我忘记了，虎毒不食子，又或者叫舐犊情深。”
　　“老实说，虽然说得通，但真的让我挺意外的。”童涛这才稍稍放下心中的戒备，第一次呈现轻松状态的面对着林泰。
　　林泰笑了，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这笑容里才带着几分宠溺以及小小的得意。他问童涛，“童检，您为什么总相信我是个坏人呢？”
　　“林泰扪心自问，你是吗？”
　　对于童涛的反问，林泰选择了沉默。
　　过了几秒，他望向童涛“这世上多一个好人不好吗？”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证明给你看。”
　　童涛笑笑，不做声。
　　“也许，童检您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扳倒我。”林泰说“我在这里，不正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怎么？还不满意！？”
　　“我只想事实还原本来的样子。”童涛说，“一笔归一笔，法律不是儿戏。”
　　早在林泰想要见童涛一面时，他就已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不死心，非要再次验证一番。又或者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想和童涛开诚布公的谈谈。
　　林泰自杀了。就在见过童涛后的那个夜里，据说是用一只牙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具体怎么做到的童涛仍是十分怀疑。争执了太久，他还是不能接受林泰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去。因为林泰的离去，案件的重审被压了下去。林萌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一夜之间学会了成长也变得成熟。林泰的葬礼被女儿料理得颇具规模，证明这个人即便死了，在这座城市仍有地位。
　　葬礼，童涛并没有去。他总能想起最后一次见林泰时，对方恳切的对他说，“求求你，放我们父女一条生路。”
　　即便舐犊情深，即使虎毒不食子。但用生命换女儿的自由，这事放在林泰身上，童涛还是不能相信。
　　所以，自始至终，他对林泰，还是抱有偏见。
　　对于林泰生死的选择，童涛有许多感慨，却不会内疚。
　　童涛始终觉得自己做的是在他工作岗位上的人应该做的事。
　　法不容情。
　　正义，公理，一生追逐。
　　林泰给童涛也留了一封信，很长的一封信。
　　我喜欢你。真的，童检。
　　我羡慕你。也是真的，童检。
　　林泰在信里说，自己仍记第一次见面时，童涛像个毛躁又易怒的小牛犊，支愣着两只犄角不管不顾的朝自己冲了过来了。
　　“老弟，为兄虚长你几岁。听哥一句劝，做人别那么冲动，这世界你说他是白的，他也有黑的一面，你说他是黑的，他也有美好的一层。同那人心，不是非白即黑。”
　　“不要和我说什么灰色地带。黑即是黑，白便是白。我只是想让世道恢复他本该有的样子。”
　　童涛如是说道，随即送上愤恨眼刀，不顾席间他人，愤然离去。
　　“我也是吃过亏的人，也不忿过，我也想看看你所说的公平、正义的世界。可惜，看不到了。但我相信你，有童检您这样的人在。这世道也就还不至于太乱。”
　　“我喜欢你。我羡慕你。永远的黑白分明，一派正气。”
　　“我不恨你。真的。”
　　林泰信中最后写道。
　　童涛亦信自己问心无愧。
　　只那条纹信纸上的字迹渐渐变得模糊，不甚清晰。
　　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