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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未完) ...

  •   顺儿闷哼一声,打完手铳,就听到牢门外铁链哗啦啦脱落的声音,惊得一翻身差点栽下床来,下意识地破口大骂:“操他奶奶个熊!谁这么晚了还——”
      少年低头走进来,一眼便瞧见有人脸色潮红地俯着床边。陌生的男子,衣衫不整,灰暗的眼中情欲未褪。少年挑挑眉,似是而非地笑。狱头在他身后拿剑鞘把铁栏敲得梆梆响,“瞎嚷嚷啥,还他妈有没有王法了?!操你妈又搞得这儿乌烟瘴气,这都什么味儿?进去!”
      顺儿一见是狱头,气焰登时矮了半截,忙讪笑着直点头。狱头又嫌恶地骂了几句才退出去锁了门。顺儿啐了一口,把上衫胡乱塞回去,边紧着裤腰带边靠近少年,一只手自来熟地拍上少年的肩。
      “咋了,兄弟,犯了啥事儿?”
      少年似笑非笑,也不躲闪,任他在肩上轮番把十个手指头蹭了个遍,才问道:“有水么?”
      顺儿抹干净最后一个指头上的秽物,翻个白眼,瞥见他唇上几道干裂的血口,不耐烦地随手指指墙角,自己倚回床上。
      “小兄弟,看你新来的吧,还不懂咱这道儿上的规矩。”顺儿拖长声音,就着天窗透进来的些微月光抠着指甲,开始同他说教,却看见少年踱到水桶前,手一伸浸到水里慢吞吞地洗着什么。
      “你奶奶个熊那是老子喝的水!”顺儿暴跳如雷,冲过去揪他衣袖。少年头也不回,手一扬,一道银光晃过。顺儿看得两眼都直了,贪婪地伸手就抓,“银子!”
      “什么银子?”少年失笑,拂开他的手。
      顺儿这才看清刚才亮闪闪的原是少年左腕上一个银色质地的手环,午夜月光下冷辉流溢。
      “娘们似的还带镯子!”顺儿啐了一声,继续挂在他身上,烦躁地伸手去抢,“还不快拿来孝敬你爷爷!”
      少年微微皱眉,右肘抵在他软肋上借势一推,顺儿吃痛松开手,蹲在地上哎哟哎哟直揉着。少年也不理会他,低头仔细清洗着自己手环上沾到污血。刚才被他一抓一闹的,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腥甜直往喉头涌,正想着就鼻子一热,血一滴滴的往下流。
      六扇门的刑罚真不是吃素的,刚才分明是想把他往死里打。他维持着双手浸在桶里的姿势不变,侧头耸肩想蹭掉血,看到那片秽物就转了回去,空出一只手拿囚服不停地擦鼻血,左手依然浸在冰水里。

      壤州是个山城,位于颛国西北,距皇城天墨不过百里,算不上穷乡僻壤,可也没因沾着天子脚下的龙光而繁盛起来。说起壤州,世人最先想到的不是矿石、冶铁,而是牢狱。壤州牢狱的出名不仅是因为在颛国内规模最大,还有此牢有去无回的“活地狱”称号。环境严酷不说,刑罚又多是些采矿、煅铁的粗重活儿,再加上治理混乱,牢里牛鬼蛇神混杂,狱霸间斗殴起来死人是常有的事,管都管不住。尽管如此,数百年来,却没有囚犯能从这里逃出去。壤州多矿,土石坚固非常,铁门铁镣也往往厚得奢侈,更重要的是,自从十八年前那一场腥风血雨的动乱后,京城十万禁军便驻守此地,一方面镇守着皇城,一方面牢牢管制着壤州牢狱。
      赤露八年冬,十二月初九,几乎没人会特别去记这个日子,又一名少年锒铛入狱。这一切亦非整个故事的开端,除了对顺儿而言。

      鼻血总算止住了,偶尔流一丝下来,少年也懒得再管,手被北国腊月的冰水泡得发红,捞出来也不知该往哪里擦。回身看见顺儿依然蹲在刚才的地上,闷不吭声,头埋在臂弯间一点一点地不肯抬起来。
      顺儿此时已由呼痛变成了压抑地啜泣。其实刚才被推的那一下倒真没多痛,只是一下就把他推进了过往。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呆了三年多,自己一直是个任人欺辱的料儿,牢里的日子难捱,好不容易来个新犯也不鸟他……愈想愈委屈,新仇旧恨夹杂着涌上来,登时就红了眼眶。听着脚镣声由远及近地接近自己,连个停顿都没有就走了过去,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酸楚、怨愤和绝望,就像被人拿棍子搅了个底朝天,顺儿开始压抑不住地低声抽泣,并且一声抽响过一声。
      对于一个年近弱冠的男子怎么可以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少年还没来得及吱声,对面牢房的谩骂声就先传了过来。
      “他娘的怎么又开始了!”
      “方哥不是明儿才回来么?今天哭个熊!”
      “□□养的再哭明个爷儿我先拿铁锨削死你!”
      “削他到撅屁股!”
      随后就是些秽乱耻笑一浪接一浪。顺儿深深低头,几乎低到尘埃里去,埋在双膝之间呜咽了几声,狠狠咬住手臂。少年不作声地看着,想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咬下块肉来。
      嘴里尝到一丝腥甜的同时,一小块硬物“啪嗒”一声击中后脑勺。
      顺儿红着眼抬头,眸子里是忍耐到极限的愤怒,似乎下一秒就能崩了最后一根弦扑上来咬人。偏偏始作俑者老僧入定般靠坐在床边,半阖着眼,似乎刚才并非己所为。
      “吃完再哭。”少年说。
      那个时候,顺儿似乎被砸懵了,张着嘴呆了半晌,才伸手去捡脚丫旁的凶器——
      一小块硬梆梆的干粮。

      夜里过了二更天,风越来越凉,隐隐挟杂雷霆之势。月光很快就从巴掌大的天窗外隐没。人在无尽黑暗里滋生的欲望贪念,扭曲成巨大的藤蔓捅破了天,刷刷下起雨来。
      “兄弟,睡了吗?”
      “这是到这鬼地方后落的第七十四场大雨……”
      “小爷我都刻墙角上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第十七场雪……”
      “我就那年降初雪的时候落的地,我娘生我时觉得嗖一下挺麻利的,就顺儿顺儿地叫我了。嘿,奶奶个熊还真别说,小爷前十几年过的还真挺——他奶奶个熊!”
      顺儿说到这哆嗦了一下。外面炸响了一个雷,炸得他惊魂未定,掉了半截话头。隆隆声远去后,听到对面少年细微的翻身声,顺儿蜷着身子,借着几绺闪电瞅了他一眼,心里立马像被猫挠了几道,难耐好奇,又问了第一个问题。
      “兄弟,你是犯了啥事给关进来的?要说犯点小错吧也不至于被关进这活地狱里来。”
      顺儿等了一会,见他不答话,看来是真的睡着了,于是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了个够,又伸手从床缝里抠出那小半块干粮来,咯吱咯吱地放进嘴巴里咬着,喃喃自语道:“奶奶个熊,听说长得越好看的人,干出的事儿往往越他妈的大。”
      少年闻言挑眉,微微睁开眼。
      “替人顶罪。”
      少年手枕到颈后,随口答道。
      顺儿当时的反应甚至不能仅用惊吓两字来形容,瞪着瓦白的眼珠子仿佛见了厉鬼,急遽收缩的灰暗瞳孔,在数道闪电下像琉璃珠一样倏明倏灭,映着张惨白的脸。
      干粮磕着床沿掉下去,在地板上还蹦弹了几下。他立马翻身,将被子高高拉过头顶,闷声道:“奶奶个熊,你怎么醒了呢?”
      良久,又闷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少年沉默了很久。手抵着额,遮挡了一切表情。
      “小倦。”后来他说,“我叫小倦。”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中午和晚上滴水未尽,此刻胃里翻江倒海,青青开始干呕,酸腥味儿不断从喉头溢出,全靠桃七一只手臂斜过她腋下,另一手横揽着她的腰,几乎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才能勉强站立着。
      桃七毕竟只是个十六岁大的孩子,好奇心这会儿还没全泯了去,尽管知道此时出事了,还是拼命地仰直了小细脖子踮着脚朝她身后望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在半盏茶的功夫前凭空涌出来,硬将阁楼内外给挤了个水泄不通,此刻只能望见清一色黑鸦鸦的后脑勺,火把下腰间的佩刀拖着明晃晃的尾巴。
      “哇靠!不愧是传说中鬼出鬼没的六扇门!”桃七悲愤地感慨,没移开视线。
      “如花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嗯?”
      青青被她轻轻一摇,觉得更难受了,还是攀着她的手臂直起身子,抬手遮住她的眼。
      “小孩子别看。”青青涩然道,顿了顿,避重就轻地回答她,“死了个人。”
      桃七撇嘴,还未开口,就有年轻侍卫上前一抱拳:“百里姑娘,王爷有请。”
      尽管青青只是王府里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环,侍卫依然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言辞态度间并无倨傲。但是青青敬业地极有身为下人的自觉,受宠若惊的时候就跟只惊吓过度的兔子没什么区别,大睁着红肿的眼,手忙脚乱地屈膝还礼,脚一崴好险跌倒。桃七在背后扯了她一把,一边暗骂她没用,一边在临走前朝她小腿肚上偷踢了一脚。青青回头,看到桃七一甩头,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鸦黑的天,神似对鸟说话状,做着“小心答话”的口型。她心中一暖,冲桃七微微一笑。
      到处找麻烦的女人……呢。桃七继续对鸟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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