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忆茶凝香》鹤生

2、第二章

　　潺潺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茵茵心知她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只得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潺潺站定在溪畔，定定地望着有些湍急的水流，水很清澈，里面褐色的小石子随着水流滚动着。茵茵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握住潺潺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潺潺，咱做妖的也不能在一个树上吊死对不对？”说罢，想了想，觉着有些不妥，潺潺本就是树妖，怎得也不会再在树上吊死了...赶紧改口道，“你也知道，溯尤这般必然也不是刻意为之，你心里虽不好受，但不如先原谅了他。他昨日发了求亲的帖子，虽说鲁莽了些，不过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失为一种计策，反过来想，这也正是体现了他为妖正直的一面呀。”潺潺回过头来，眼角垂着一滴泪，美得让人怜惜，她勉强扯了扯笑，说道，“茵茵，你若真是觉得我在怪他，那便是错了，就连到此刻，恐怕他也只觉得我为他垂泪是因着朋友之情。”茵茵讶异地看着她，“莫非，他并不知你，你，你喜欢着他？”潺潺无声地点了点头。茵茵彻底无语，溯尤这傻瓜榆木脑袋，怎得这般不开窍，害得这边的美人日日伤垂泪，正想着，只听潺潺又说道，“其实，到如今，变成这番光景，我也是认了，我与他终是无缘，天意如此，又岂能强求..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茵茵听罢，稍稍再多劝了几句，便一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就想起当初在洞庭山上，每日与身边的猫大姨虎大婶一同八卦的事，那时溯尤和潺潺的微妙关系，每只妖心中都是清清楚楚，听那位最会打探消息的猫姨说，溯尤从小练成妖骨吃了一番苦头，苔妖本就身份低微，人人轻贱，而潺潺是树精族里得宠的小主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性子又温柔可人，甚是讨人喜爱。可她偏生就是看上了不得喜得小苔妖，那时估摸着也是被人排挤多了，溯尤性子还很倔，对着身后那个整日叫他溯尤哥哥的小妹妹爱理不理的，待他长到少年，成了生得极俊的小伙子，自己因着勤奋修炼，修为也日益增长，大家伙这才开始渐渐接纳看好他。每每说到这儿，猫姨总是轻摇着脑袋，嘴里啧啧不停到，“果真是一个好男妖身后有个好女妖啊…..…”想到这儿，茵茵不由苦笑了一下，一阵冷风吹来，她拉了拉衣襟，有些警觉地四周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她心中默念三声阿弥陀佛正准备抬步向前走，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喂！”她脑子里哄得一下炸开，下意识向前冲，嘴里不停低低地念叨“我长得不好看身上也没有钱阿弥陀佛大爷菩萨保......”佑还未能说出口，突觉身后领子一紧，她当即大喊一声，双腿砰地跪在了地上，闭着眼睛说道，“大爷饶命啊，小女子孤苦无依，无财无色….”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一个爽朗的男声传了过来，她试探着睁开眼，一张极俊俏的脸挡在自己面前，这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活力，面容较之公子的精致，反倒是多了一层俊朗，他身着一套深蓝色的劲装，腰间挂着一块紫玉佩，看着倒像是不知从哪家出来闲逛的富家少爷。茵茵这人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遇着美色容易发愣，这般英俊绝色之人在自己的面前，还…居然还离得那么近，她那脆弱的小心肝儿啊，跳的那个起劲儿，想起刚刚自己跪地求饶的熊样，羞得耳垂子都要滴血了....自己正寻思着怎么补救回自己的淑女形象，那好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肥壶，你还记不记得我啊？”茵茵瞬间愣住，他居然认识自己？想自己初有灵识之时便是跟着公子了，公子在妖中应该也算是小有名气，难道，此番竟是自己占了公子的光，在江湖上也有一番名气了？那俊俏哥儿见她一直愣神，心里突然也觉着有些疑惑，莫不是认错人了，不过按那样貌，的确是她不假啊，想着想着也觉着有些不耐烦，一把抓起茵茵的胳膊，道，“你发什么愣那？”看着她一副仍未醒的样子，心想干脆直接拉她走算了，刚要念诀，一阵强风扫来，他一时遮挡不下，手一松，指尖的女孩瞬间被一人卷走。“哎哟！~”仿佛才晃过神似的，茵茵抬起头，见到公子一脸严峻地看着她，心里一慌，连忙双手猛掐大腿，零星眼泪涌现出来，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他，轻声道，“公子….”君白见她如此，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抬起头，望见那个不远处站定的男子，脸色不由一冷，那男子似乎也是有些吃惊，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君白见此，不再理会，一手揽住茵茵的腰，手指一扣，脚下顿生云烟，再也不望一眼，带着茵茵就走。
　　早已回去的潺潺见君白带着茵茵回来，赶忙起身出来，两人一落地，便听到她担心地说，“你们总没遇上什么不好的事罢。”君白没有吱声径直走了进去，茵茵跑过去拉住潺潺的手道，“不好的事倒是没有，我在回来的路上遇着了一个古怪的人，拖了些时间。”潺潺脸色一紧，连忙道：“可是什么不规矩之人？这两年武夷山一直风平浪静，怕是原本有的结界也松懈了不少，晚些我让阿爹阿娘去同族长商量，是时候要加强防护了。”茵茵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潺潺，你总是担心那么多，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不规矩之人，此番我结识的不但不是龌龊之人，反而骨子里还透露出爽朗之气呢。”潺潺听她说了来龙去脉，这才放下心来，便道，“我在这武夷山居住多年，并未听闻这等人物，恐怕只是路过此地罢了。武夷山的山气极为纯净，有时仙人也会到访此地，培育自己的灵力呢。”说完想了想又笑道，“刚刚听你描述他的口气，想来，也是对你的胃口呢吧。”茵茵有些被说中心坎儿，脸上红了一红。
　　潺潺突然看向她得身后，面色有一些僵，站起来道，“君白公子，您看我，只顾着一堆事儿忙，都忘了给你们安排地方歇脚了，我这就去找茗眉和寿眉，叫他们把东西都搬到你们院子里。”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茵茵道，“我先走了。”茵茵回过头看着君白一步一步走来，坐在自己对面，赶紧起身为他到了一杯茶，见他在喝，伸手不轻不重地为他垂着肩，赔笑道，“公子，您今日辛苦了。”君白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道，“无事不献殷勤，你先坐下说话。”茵茵本就乐得不用服侍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见他缓缓地喝下了一口茶，笑道，“公子，我就是想向您打探一点儿事儿。刚刚那个男子，他好像.....好像认识我。我最初认人，第一个认识的便是公子您，方才这位男子，莫不是在我灵识混沌时见得我？”君白闻言，并未立即回答，似是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你幼时由洞庭湖畔的一户渔家收养，我带走你之前也有稍稍询问过这户人家，他们说一次外出打渔时见到尚为婴儿的你，因此抱回家养了。不过，我并未听说那些年有什么特殊的人去看过你。”茵茵这是第一次听公子说起自己的身世，知晓自己过去是个孤儿，难免心里有一点点的难过，她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公子，我还能再去见见那户养我的渔家吗，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许久不闻声响，茵茵内心暗叹一声，怕是公子不愿应允了。暖暖的一只大手抚上了自己头顶，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若是有空，我自然会带你回去看看。”公子望着她笑着，眼里仿若映了星辰，温暖地让她窒息，他说，“不怕，你还有我。”
　　是夜，坐在床上，茵茵一个人抱着腿暗自神伤，原来，自己是一个被抱养的孤儿，可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狠心，为什么要抛弃自己。心里压抑着睡不着，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缓缓步出房门。今晚的月色很美，她却无心去赏，脑子里回想着公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她有些害羞地将头埋入臂窝呢。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仿佛是因为心事重重，她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惊得大叫起来，抬起头，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笑脸展现在面前。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回身看了看四周，赶紧压着他的肩膀做到石凳上，惊讶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男子好笑道，“早些见你的时候，你一副痴傻样子，我问你的问题，你不是还没回答我么？”茵茵茫然道，“你问我什么问题？”噔地一声，一下脑瓜嘣，疼得茵茵呲牙咧嘴。对面的男子嫌弃道，“你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这么不带脑子？” “等等等等，”茵茵捂着自己的脑袋，思维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皱着眉头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之前认识我吗？” 男子见状，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既然如此，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好了。”男子正了正声，道，“本仙…..咳咳…本侠大名商祺，小肥壶，你可得把我的名字牢牢地记住了，知道不？”茵茵暗暗白了一眼，心道，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名字在江湖上听都没听说过，想必是没有公子那么厉害，想到这儿，不禁因为自己是公子身边的人而暗自窃喜起来。“喂…..” “…哦哦….”茵茵回过神来，“我记住你的名字啦，还有，我不叫小肥壶，我叫茵茵，绿草茵茵的茵茵，你知道了吗？”商祺一摆手，道，“知道了，小肥壶。”茵茵气噎，突然又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便问道，“听你的口气，似是原先就认得我，你…可知我的身世？”听得此话，商祺沉思了一会儿，笑道，“你的身世我的确知道，不过，要我告诉你，你也要满足我一个条件。”茵茵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世很疑惑，如今面前有人这么一说，自然是深信不疑，赶忙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商祺笑了笑，欺身而近，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我要你做我的小娘子。”茵茵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脸羞得不知红成什么样子，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咬着唇有些怒意地盯着商祺，半晌才恨恨地骂出一句，“你去死！”商祺闻言不怒，反而大笑了两声，回过神来，月光下的女孩一脸的羞愤，脸颊上透着两团红晕，可爱至极，他竟有些望痴了。“簌簌”一声，身旁的树影动了一动。两人警觉地站起，商祺一手挡在茵茵身前，迈着步子向树林走去，茵茵紧跟其后。
　　“若不要你爹娘命丧黄泉，就嫁于我做妾，其他没什么好商量！”被刻意压低的恶狠狠的声音传过来，茵茵与商祺都皱起了眉头，那头又隐隐传来了哭声，“….内丹并非我阿爹阿娘所为，当时他们只是救了小狐狸，绝没有动您儿子的内丹啊……” “哼！胡搅蛮缠，当时就只有他们四人在场，那狐狸早已半死不活，动手的只可能是你爹娘，你不必再说了，过几日我就来娶你，你给我做好准备！” 茵茵与商祺二人等了一会儿，哭声也渐渐弱了，二人小心地退出树林，茵茵心中想着定要将此事告诉公子才行，步伐不禁加快了些，手臂却被一把抓住，回身，商祺正笑着望向她，“小肥壶，别忘了，我等你的答案。”说罢，人已消失了。茵茵的脸又红起来，恨恨地跺了跺脚，不满地嘀咕，“什么小肥壶，你才小肥壶，你全家小肥壶！” 转过身，不由停住了脚步，公子穿着雪白的睡袍立定于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一头黑发没有束起，披洒于肩上。茵茵心中打着鼓，他是何时才在那里的，难道方才她与商祺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她愣了一下，缓缓迈开步子向前，还未走近，一只温热的手就将她拉了过去，一条厚厚的披风裹住了自己的身体。公子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不早了，快回去睡吧。”说罢，转身往回走，她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后，月光盈盈洒落在他们身上，美得好似一幅画。
　　第二日，茵茵还未醒来，便听外面吵吵闹闹，她坐起身，恰巧茗眉进来送热水，急忙问茗眉发生了何事，茗眉叹气道，“那花族的族长回了信，说是应允了这桩婚事，花妖们过来送贺礼，所以溯尤主子门前才吵闹得很。”茵茵听罢，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那么早，公子他们可都去了？”茗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溯尤主子和公子都在那儿了，今日倒也是怪了，偏偏不见潺潺主子，按理儿，消息也该传到她那儿了呀，莫不是心里难受，特意不来罢？”茵茵起身快速梳洗好，便说，“茗眉，我先去溯尤那儿看一下，你替我去一趟潺潺那儿，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茗眉应了一声，茵茵立刻冲出了屋子。
　　一出门，一股刺鼻的香味传来，各种花香混在一起，弄得茵茵晕乎乎的，走到溯尤的庭院，院子里满满的都是花妖，约莫好几十个，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第一次见着那么多颜色的裙子，花族以美貌闻名，族中各花对门第看得极为重视，素来都只是族内联姻，恐怕凝姗此次嫁给苔妖溯尤，族中反对的不少，不知又为何，族长会答应下这门亲事。茵茵急匆匆地赶到内堂，看见了公子，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站好，便听到那花族的长老不紧不慢地向着溯尤说道，“我们的凝姗啊向来都是安分守己，人又乖巧得很，不会做什么错事，如今生了这样的事….唉，好在呢，我们族长宅心仁厚，为了凝姗的幸福，把她嫁给您，您也晓得，我们花族向来婚嫁都是要看门第的，你么….”那长老啧啧了几声，摇了摇头，“也….也还算一般般吧，谁让我们凝姗就是喜欢你这样儿的呢...” 茵茵站在一旁气的握拳，公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做声，她才不情愿地小声嘀咕，“欺人太甚….” “哦，对了，您看我只顾着心里舍不得凝姗，连正事儿都忘了，族长说了，后天就是大吉日，为了凝姗的名誉，我们虽然舍不得，还是要早些把她嫁过来，您看如何？”听着虽是在询问，其实哪里还有溯尤做主的余地，一口一个名誉，一口一个大吉日，生生地就把别人逼到死胡同，茵茵实在是气得忍不住，说道，“您一口一个名誉，可别扇了自己的嘴巴，当时，你们那乖巧的凝姗明明知晓溯尤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却还贴上前去，那时她怎么不想想名誉二字，如今酿成大错，难道所有的责任都在溯尤的身上吗？！”那花妖听得此言，惊得说不出话来，颤着手指这茵茵，气道，“你…..你…你又是什么东西？”君白闻言，剑眉一敛，开口道，“她是我身边的人，方才冒犯了您，是我教导无妨，在下君白，向您赔罪了。”那长老虽无礼了些，但却不是无知之人，听到君白的名号，吃惊地站了起来，“您就是君白大人？”说罢看了看溯尤和茵茵，“方才是我有眼无珠，那小姑娘说的在理，怎么会冒犯了我们呢，花族能与君白大人您….您的朋友攀上亲，自然是我们的福气。”说完灰溜溜地带着一众花妖走了。茵茵呸了一声，骂道，“真是狗腿！”回过头，见到溯尤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茵茵忧心地喊了一声，“溯尤….”君白站起身，制止了她，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在君白耳边低语了一番，便走了出去，茵茵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君白蹙眉说道，“那个花粉掉包的事应该有问题，我先去调查，你留在这里，别让溯尤再出什么状况。”茵茵“嗯”一声点点头。
　　大家陆续走了，比之方才的喧嚣，现在又太过安静了。茵茵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一杯茶，突然茗眉急匆匆闯进们来，带着哭声喊着，“茵茵姐，茵茵姐！出大事了！那个....那个.....”茵茵放下茶杯，扶住茗眉的肩膀，急道，“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茗眉眼里噙着泪，道，“潺潺主子家现下已经被那松树老妖的人包围了，家主大人和夫人被绑在石柱上挨打，那老妖竟然要…要潺潺主子嫁给他做妾.....呜呜.....”茵茵猛然想起昨夜树林里的事，难道那个哭泣的女子，就是潺潺！？茵茵有些站不稳，但她很快缓过神来，对茗眉说道，“公子现下不在此处，溯尤又成了那副样子，这里唯一能帮到潺潺的便是我了，我现下就去她那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我最多只能拖延一点时间，你赶紧去找寿眉，叫他召集这里所有会些法术的家丁，尽快去那儿与我汇合。”茗眉哭着点了点跑去找寿眉了，茵茵深吸一口气，快速地向潺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