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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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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去了我父亲的坟,没有字没有碑的土坟头,在它面前不吃不喝跪拜了三天三夜,膝盖肿成了饼盖一样的硬块。当我再度醒来时已身在宗家,伯父威严的脸,伯母心痛的脸,雏田泪光满眼的脸依次在我面前晃动,变化,消失。他们庆幸及时找到了在外游荡的我,却不知道我再度回到这里的意义就是我已经选择成为复仇者。
当我的父亲的身体在进行过祭拜仪式后被连同棺木一起移交给那些忍者时,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向宗家复仇,以我的生命起誓。而我的回归就是一个答案和证明,预计了我的复仇的开始。
学校里的课程简单,训练幼稚。我经常一个人独自为了寻求更高的水平和标准而去做各种对于当年的我来说还是过于危险的尝试和修行。每当我大汗淋漓地靠在树上的时候,我总是会一遍遍地回想命运对我的不公和无情。
为什么要为宗家做出如此牺牲呢!难道我父亲的命就这样低贱到可以作为筹码吗?难道只因为身上流着分家的血就必须低人一等吗?我不止一次在没有人的林中空地依靠超强度的训练出我的愤怒和泪水,可惊起的却只有振翼高飞的鸟儿。
如果有一双翅膀,能飞,能冲上那样远的天空,那我……
不可能的。我又一次体会到了幻想的甜蜜,又一次摸上了我的前额,那个象征着被束缚被捆绑被驱使被奴役的咒印。平日里我都用护额将它掩住,成为下忍后就缠上木叶的忍者徽记头带。我不想让任何人分享我的痛苦,顺带我的喜悦我的悲伤我的一切——因而牢牢将它捂住,以为就此能够超然世外。
但是在中忍考试全村人面前揭示宗家之隐恶前,我还是说给了两个人听,他们都听了,听完后是一样的沉默和震惊。
一个是天天,另一个是宇智波佐助。
我和佐助都是孤独的人,都过于相似。他眉宇间的愤恨和压抑,我一阅便知。那种表情有多少次我在镜子里看见!只第一眼我就认定他将是我的同类,像我这样的复仇者,总以为朋友少的可怜。我想,李和天天当初之所以能忍下我,也许是我在他们面前尚且算是沉默寡言,在别人面前则是完全的冷漠高傲。
我记忆里最清晰的一幕是他静静地坐在河边发呆,我站在他身后。夕阳投在波光粼粼的流水上,他出神地看着,以那种落寞的表情,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沉溺在往事中间。他的嘴角忽而牵动忽而上翘忽而抿紧。
“我想,你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是碰见过你的。”他说道,眼里忽然多了一丝光辉,温热的目光望向了我。
“啊,是啊,”我接道,“那天在下雨。”
我们的相知是奇妙的,知道彼此的姓氏是因为我们的血继界限,知道彼此的名字是由于对方盛传的“天才”之誉。我一直没有关注过别人,自始至终只想一个人成长,复仇,雪耻。我始终认为同一小组的李和天天不应当牵扯进我的个人恩怨,虽然天天执意地想解开我的“心结”。
在宗家里我的成功渐渐引起了一些长辈的注意,他们低声议论的吱吱喳喳惊动了现任族长。他与伯母抱着尚还年幼的花火观看我和雏田的比斗,在我即将完胜的前一瞬间催动了诅咒,击飞了我射向已离她颈上大动脉不到半米的手里剑。
“混账!”他的巴掌扇向我的脸,最终还是在接触前停住了。掌风凛凛,我甚至还没挨着就感受到了痛楚。
听我轻轻松松地说完这事情以后,天天不无忧虑地说,这就是你的结,宁次。
什么结,我回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她一人靠在树干上长吐出一口气。是她自己千方百计要听我说出这个故事,到头来她也没能劝住我,阻止我,或者扭转这一切。
她绞碎不了我对雏田的恨,对宗家的恨,对……所以她背负不起我的救赎,我的信仰,我的罪愆。每一天我都等到天完全黑透后才像鬼灵一样跨进宗家的大门,对我来说那里就是一片令我厌恶的死地。当有人问起时,我就说,去训练了,去奋斗了,去修行了……
博得勤奋之名的背后是我的刻意放肆和隐瞒,我不喜欢谎言,可我不反对对敌人进行欺骗,这让我有种廉价的快感。但更深一层的是我必然的心理需求——我从不把这里当做“家”。
所以,我仍需要一个真正的容身之所承载我的疲惫。我想要一个“家”,没有伤痛的能容下我的家庭。以忍术的切磋为诱饵,几乎是靠了胁迫和威逼,我费了一番周折让佐助答应了我。
那是才和他在学校里打了几个照面之后,我跟在他身后,他虽然很警觉很清醒,侦察和反侦察的本领比起年长的我还是稍逊一筹。当他在家里撞见我的时候,那表情既震惊又好奇,很快就转化成了领地被侵犯的分开。
“从今天起我住这里了,”我说,“你不是想学习第一流的忍术么,我教你。”
“第一流的……只有那个男人!他才是第一流的,我迟早要超过他!你?”他瞪大了双眼,双手攥拳。
“不介意一起生活么?”我追加了一句,生怕他没有听见。
他冷冷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抛出了两个字:“不行。”
如果那时他不理我,或者同意,也许我不会这样兴趣盎然。当我满意地从被手里剑和苦无射成筛子的床铺上把被暂时打晕过去的佐助拖到烧糊了一般的冒着刺鼻气味的地毯上后,我开始打量我的新居所。
宇智波家传的火球术果然霸道凌厉,只可惜他遇上了不应该成为对手的人。
宇智波一族的惨剧人人皆知,那些连片的族中房产早就被村里出面收纳。强权者还算有良心,没有对这个可怜的遗孤赶尽杀绝,好歹留了一处栖息之所。等他醒转过后,那深色的眸子里全然是愤怒和羞辱,强烈的杀意一转即逝。我叹了一口气,将动弹不得的他抱到床上,扔给他一盒常见的伤药:“自己搽。”
他毫不犹豫地把盒子捏碎了,一手的血。
“滚。”
不介意再次将我激怒的宇智波佐助,就是这样倔强的一个人。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最强者的领袖风范,试图剪除掉一切比他强的对手。这样的人我不是第一次看见,日向家每一年都会有形形色色的忍者前来拜访。作为接待者或是引路者,我能感受到有极少的人和佐助的气息相似,只是那些人都已有数十年的杀人经验和奇谲阅历。
一旦发现我们之间的契合和相似以后,他也转而慢慢地依赖我和靠近我。不是什么人我们都能拒之千里之外的,两种人我们都抗拒不了。
第一种,朋友;第二种,同类。
在分不清孰高孰低的仇恨里,以同样的目的和热情去提升自己,在无人去的废弃训练场上像仇敌一样地拼命厮杀,回到家以后默契地彼此上药包扎。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很少有交流,可是,最终都接纳了对方。
佐助的厨艺很好,整理内务相当勤快,毕竟他只有一个人生活;我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家务,宗家里有专用的仆妇准备饭食,在一些时候难免有求于他。这不是用我的白眼,忍术,荣誉和其他什么就能解决的问题——虽然他为尚未觉醒的写轮眼焦躁过几回——但是面对空空的锅灶,身上没有零钱的我不比他有更少的烦恼。
时而我能看到他脸上促狭的笑意,也只能半真半假地抱怨几句岔开话题,他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渐渐地,我们会谈起一些事情,也许只是繁琐的杂事例如三餐食谱,也许只是被分隔的上课时间里我们做了什么,又新学会了什么招式等等。
但,复仇永远是最核心也是最流于表面的话题,把我们紧紧地、不可分割地拴在了一起。
几次下来,和雏田的比试中我的动作让伯父彻底认清了我,雏田再见到我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提防和畏意。他没有亲自和我动手,而只是叫一位本家长者频繁地与我切磋武艺。雏田和花火在一旁做专心的观战者,冷眼旁观,花火远比她的姐姐要兴奋激动。
这个孩子的眼神是面对强者才会有的敬畏和对武力的激赏。也许是我头上第一名的毕业光环暂时让她心生敬服,但如果当她明白正统的家族传人都不需要上学而是留在家里由族长亲自督促辅导的话,这份没根没由的浅显的崇拜也会消失无踪。
樱花谢了,开了。
日向家每年的赏花活动都是沿袭了旧年的传统,穿上传统的服饰的长女将代表安康福宁的吃食盛在食盒里,按照尊卑次序依次进献给宗家的各位家人。
作为分家不成文的现任家主,自然也有参与的权利,我接下了以后留到了家宴结束,一口也没有吃,全部丢到门外。撒着樱花花瓣细丝的衬着青叶的饭团,仅是看上去十分可口美味,但在我眼里,那就是染了鲜血的难以下咽的腌臜东西。
滚上肮脏的灰和尘土,在地面上被路人来回践踏,被猫狗吃掉叼走,那就都不关我的事了。
“你为什么不吃?很好吃的,扔掉多可惜!”被强行浓妆艳抹盛装打扮的花火端着食盒,冒冒失失地用训斥的口吻站在大门口斥责我的浪费行径。她是个孩子,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还没有出生……可以说,在我眼里她是一个与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纯然无关的孩子,我还不至于对她生气。
她穿着不合时宜的高跟木屐,好不容易踱到我身边,一只戴着各种镯子饰品的手从黑漆描红边的盒子里捏出一个饭团,冷不丁地塞到我空空如也的盒子里。我面无表情,盖上了盖子。
“你可以留着慢慢吃,不可以再扔掉!”她极郑重地说道,涂白的小脸上的认真是如此地鲜明,我不想欺骗她,所以没有答应,也没有点头。
“什么事情?花火,宁次……哥哥?”雏田的声音响起,她还没换下那套行礼的行头,只有我已经换上了平时的作训服。
我没允许自己看清从走廊的阴影里款款走来的她,将手里的盒子连同花火装进去的团子一并摔到了院心,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
我想去透透气,这里的环境太不适合我的生存。在路上奔跑的我慢慢减缓了速度,已经看不见日向家的房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