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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夜行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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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夜行惊梦
所有的记忆离我并不很远
就在我们曾经同行过的苔痕映照静寂的林间
可是有一种不能确知的心情即使是
寻找到了适当的字句也逐渐无法再驾御
到了最后我之于你
一如深紫色的鸢尾花之于这个春季
终究仍要互相背弃——席慕蓉《鸢尾花》
黑夜沉入十全街的时候,本来应是寂静的大地,被人声及音乐声扰得鼎沸轰然,连带的,不远处的十梓街,也被不甘寂寞的人们挤满。
每年春天结束夏季到来之际,只属于十全街的“乐活节”开始了。杂技演员们开场,乐队和小丑们殿后。外国舞娘们热情如火的舞蹈将整条街渲染得浪漫而暧昧。
一曲令人热情洋溢的“江南style”响起,男人吹着色狼般的口哨,不知谁将冒着白烟的啤酒撒入人群里,一时间,汗臭味、女人的肉味和酒精的刺鼻味扑面而来,狂欢的情绪达到最高峰。
喧闹的声音穿过狭窄的小巷,热闹的气氛连童玲都听得蠢蠢欲动起来。
她戴上手套,这样的天气,戴手套并非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在与人触碰时避免陷入别人的幻境。
走出浮生小馆,离十全街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童玲被人拉着陷入主流的队伍里。带着唐僧面具的男人拉着她的手不放,怎么甩都甩不开。
“乐活节”不仅是歌舞酒会,还是化装和COSPLAY的天堂。更是one night stand的天堂。
据说只要在最终黏上了谁、缠上了谁,只要不是太厌恶,都能到附近的旅馆里激情一番。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了。
“你放开,不然我要喊人了。”童玲大声说道。
“你叫啊,再大声也没有用,人家只以为你发骚而已。”面具男抓握着的手更加紧了。
烟味酒精味道不断地袭来,夹杂着汗味,让童玲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冒了出来。
“阿波,找死,她的手你也敢牵。”阿布说道。
“我靠,阿布哦,你小子今天没搞个妞,还没破处吧,要不要哥哥帮忙,哥哥的技术很好的哦。”阿波嬉皮笑脸地说。
“去死,别人的妞你也敢碰,上次跑到蓝色茉莉当药头,没砍你一只手还不知感恩。”阿布朝阿波胸口推了一把,阿波后退一步,由于有所忌惮,不敢还手。
“老子什么时候被人砍手咯,老子活的好得很。”阿波嘴硬地说。
“你看,阿Ben来咯。”阿布往后方一指。
“哪里?”阿波回头看,哪里有阿Ben的影子。
正打算开骂,手一滑,到手的妞被人牵走了。
“妈的,真倒霉。”阿波吐出一口嚼烂的槟榔。咒骂道。
阿布将童玲拉向人群聚集的中央。人们拥挤着、推搡着淹没了他俩。
刚才阿布撒谎说阿Ben来了的时候,童玲心头一紧,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到现在还觉得这个人仿佛就在身边,阴魂不散。
这时舞会的序幕拉开,女歌手用摇滚乐的方式重新演绎《思念是一种病》。春夜的气氛也如梦般舒展开来。
接着,有杂耍技团和爱情剧的表演,最HIGH时还喷出烟雾,让那些青年男女的兴致提到最高点,将自己的感情及身体的律动完全解放。
“女士们先生们,尽情地跳舞吧!”有人大喊。
音乐立刻转为奔放,童玲不熟悉,只好放弃跟随。她随着阿布走动着,正好可以趁此时观察面前的一切,那些歌舞,让她眼界大开。
大家全走入舞池,疯狂兴奋地舞着。她们的面具因火光而发出绚烂的色彩,衣裙及鞋子因旋转而像百花般跳跃着;男士们则被勾引得更兴奋,脚步踩着音乐的节奏,有如一群振翅摆尾的鲜艳鸟群,全力散发着异性的魅力。
此情此景,即使再心如止水的人,也不得不受到感染吧!童玲暂时忘记了自己迷乱的感情陷入音乐中,却发现手边的阿布已经不见了。她睁大眼睛,拨开人群,搜寻着阿布。
突然,一个戴着蝙蝠面罩的人跳到她眼前,月桂冠因濡湿的汗水而发亮。
“和我舞这一曲吧!”那人揽过她的腰说。
是阿Ben。
童玲像被卷入旋风中,她的脚步无法站稳,整个人倒向他的胸前及手臂,两人从未离的如此之近。
“今天把一切都抛开,当做我们第一相遇,放下那些不愉快,好吗?”阿Ben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带着丝毫没有掩饰的真诚,还有不顾一切的热情。
爱情总是以无法预期的方式出现,猜不透在某一时刻,谁会爱上谁。阿Ben觉得自己在找回记忆之前,不会在意谁,不会恳求谁,也不会轻易原谅谁。
然而在遇到童玲之后,这些原则都不见了。
他拥有着装着破碎灵魂的身体,空白的记忆,谜一样的身份。爱上了另一个浑身是谜的失忆女子。
这也许,就是宿命吧。
童玲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
感情却偏向一夜的放纵,这热闹的气氛,暧昧的情景,很容易就让人迷失了心智。心智的迷失尚能靠理智抵抗,爱情的吸引则困难多了。
她回答说:“好啊,可是我不会跳舞,你教我,好吗?”
“我教你!”他兴奋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地说。
童玲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就随着他转动,前后左右,圆形方形,有几次脚还离地飞起,她吓得尖叫出声。
倏地,阿Ben收紧手臂,强壮的身体抵住她。这不同于跳舞时的接触,而是肌肤每一寸的密合,她仿佛被人掏光空气般猛转过头,立刻掉入他那充满欲望的眼光里。
童玲整个人晕然瘫软,那双眸子用侵略的眼神看着她。阿Ben热切、大胆放肆、不遗余力地传达他的欲求。
两人的呼吸浓浓地混合在一起,他的手伸进她的脸,试图找到她的唇时,童玲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奋力的推开他。
蓦地,皓白的月光照来,他们看见角落有暧昧的黑影,一男一女浑然忘我地拥吻着,急喘低吟的声音漫在空气里。
童玲瞪大眼,耳鸣、心跳如擂鼓,却移不开目光、迈不开脚步。
“不!”她说。
受伤的动物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在遇到同样场景的时候,会惊悚,会逃避。据说人也是一样。虽然童玲想不起来自己受过情伤,可存在过记忆无疑会影响一个人的本能。
阿Ben走近一步,很明显地不能忍受她的挣脱。
童玲不敢再看阿Ben的眼睛,她飞快地奔跑,躲进离得最近的一条内巷里。
跑了几步,音乐声静止了。她回头看看主街上的人群,群魔乱舞,可是这小巷里,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屏障,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她看见阿Ben站在巷口,用目光搜寻她的声影。
奇怪,明明尽在眼前,阿Ben却好像看不见。
童玲松了一口气。
一个圆圆脸的大娘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笑着,银牙在黑暗中银光闪闪。
“小姐,要住店吗?”大娘用带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说。
童玲往前一看。“圆梦旅舍”几个红色的大字显现在眼前。“圆梦旅舍”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呢?
她要回到浮生,必须穿过街道,就算不考虑会不会被阿Ben抓到,被他质问,尴尬地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再碰到像阿波这样的痞子,可就麻烦了。
“要,多少钱一晚。”
大娘的脸更加和善,笑容更加亲切。
“您请进,小店还剩2间房,88一间。”
童玲走进旅社。风一吹,旅社大厅唯一的灯泡随着蜘蛛网摇曳,看起来古旧不堪。这样的情景下,莫名地,她却感到了一种家的温暖。
大妈爽朗直率,走起来路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明显对于自己的旅社非常骄傲和自豪。
走到门口,她呼喊道:“阿元,给这位小姐办理入住手续。”一头乱发冒了出来。一个少年的脸出现。
叫阿元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外形邋遢,长相却清冷俊秀。他录入童玲的身份证,开好房,给她钥匙。
大娘引导童玲上二楼,楼梯吱呀吱呀的叫着,像是支撑不住人的重量。
童玲的每一步都走的胆战心惊。
终于到了房间,她拉开窗户,从窗户中看到仍在狂欢人群,而阿Ben仍旧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她。
童玲掏出手机,正打算道歉。
阿Ben接了,喘着气,担心不已地说:“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很好。不要再找我了。”她回答。
“你没事就好,注意安全。”电话那头放下忐忑不安的心,继续说道:“今天的事以后再谈,我会再联系你。”
“嗯,好。”童玲怅然若失地挂断电话。人群喧闹,她却突然之间很伤感。
这段情,因为她的犹豫,是结束了吗?
她能毫不费力地看见别人的记忆,猜测出别人的心思,甚至能通过删除记忆来改变别人的命运。
却看不清自己,不了解自己。真是莫大的讽刺。
带着对人生的领悟,坎坷、渺小和无奈。慢慢地,像被催眠一般,睡意来袭,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夜里,她倒在床上。
大病初愈后,童玲曾独自度过许多个不眠的夜晚,却在一间简陋不堪的旅舍里,全身放松地睡熟了。
她做了一个梦幻般的美梦。
梦中,阿Ben拉着她转圈,她支撑不住,倒在他的怀里。他低下头吻着她,她迎上。嘴唇软软地,缠绵地,两人紧紧地抱住。越来越甜蜜。
另一边,教堂的门开了。
唱诗班的白衣天使们走过来。唱着《盟约》——
将我放在你的心上如印记,
将我带在你手臂上如戳记,
你的爱情坚贞胜过死亡。
众水不能熄灭不能淹没。
歌曲不断循环,她和阿Ben一直拥抱着,幸福着。
第二天,梦醒了。
没有教堂,没有天使,没有音乐。
一间陋室,几堵墙,十全街。
她在圆梦旅舍里。
突然想起,有人说过,在十全街的圆梦旅舍里住一晚,会做一个实现自己梦想的美梦。
弗洛伊德曾说:“梦是愿望的表达。”
财迷的人梦见中彩票、官迷梦见升官、贪色的人做春梦。
这场梦,让童玲察觉到,她对阿Ben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