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草》谢薄言

32、二废

　　“福晋，莫姑娘来了。“
　　我一眼看到大着肚子的她，她斜靠在一张躺椅上，抚着肚子，眼中满是爱怜，她见着我来，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温和道：＂莫姑娘，你来了，请坐吧．＂
　　我礼节性一笑，知道她担心什么．一坐下来，便叹道：＂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上次见福晋还是去年末，这次来，却已是有喜了．＂
　　她微微一愣，没料到我一开口竟是感叹时间，却立刻接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姑娘这些日有没有再发病？上次可真吓死我了，好些了没？＂
　　我心道吓死你的是十四对我说的那些话吧，嘴上却仍是笑道：＂有劳福晋挂念，最近并没有发病，喝了小荷带来的药，好的多了．＂
　　她轻哦了一声，似乎找不出什么客套话说，若儿适时插嘴道：＂福晋，姑娘说有礼物要给您．＂
　　她做了个疑惑的神情，我微微一迟疑，不知道袖子里的帕子现在是不是时候拿出来．最终看着她的肚子，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轻声道：＂莫悠本是有礼物的，可觉得太过于寒酸，福晋若不介意，莫悠过些着天再送另一件礼物来．＂
　　她笑道：＂不打紧的，你本是客人，哪有要你送礼的道理．＂
　　我只是笑了笑，看着她的肚子，又是恍惚，她下意识地用手护着，我轻轻道：＂福晋可让莫悠听听孩子的声音吗？＂
　　她又是一怔，根本打不准我想的是什么主意，迟疑着，她想必把这个孩子看的很重，也是，又有哪个女人不把自己的孩子看的重呢？
　　我涩涩一笑，对着她道：＂莫悠因为那场大病，已经不能有孩子了，虽说我并未嫁人，可是看着孩子，想到以后，还是觉得心酸，还请福晋莫怪莫悠这个无礼要求．＂
　　她的惊愕全透到了眼里，我也只是保持着笑容，最终她还是把手拿了开来．我走过去，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我能感觉她的身体不宜察觉地震了震，我知道，只要我现在做些小动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的孩子流掉．
　　可我没那么卑鄙，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我听到她肚子里的震荡，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交集在一起，然后抬起了头，坐回原位，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站起，她转头对着那个上次认出我的丫鬟道：＂梅儿，送姑娘出去．＂
　　梅儿点了点头，这时若儿撒娇道：＂福晋，让我和梅儿姐姐一起去送送姑娘吧．＂
　　她眼神一闪，但似乎甚为宠这个小丫鬟，纵使不愿意，却仍然答应了．我对着她微微一笑，福了一礼，算是告退．她颔了颔首，梅儿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和若儿走了出去．
　　我们一直静静地走完前半途路，待到快出门时，梅儿突然停住，对若儿道：＂妹妹，你先回去，我和姑娘有话说．＂
　　若儿极不满意，撅起小嘴道：＂有什么机密的话，梅姐姐你不告诉我．＂
　　梅儿很无奈，看了看我，我对着若儿笑道：＂你不愿回去就到一边吧，你若想知道这个秘密，待会儿我教你一个法子，保证让你梅儿姐姐心甘情愿地告诉你．＂
　　到底是小孩子，好哄一些，她一听，就高兴地站到了边上．
　　梅儿看着我，低声道：＂姑娘还记得我吗？＂
　　我仔细看了看她，脑中灵光一闪：是了，当初康熙叫我过去找我商量和太子的事时，就是让她来的，没想到她竟分到了十四福晋这里．
　　我心中惊讶，面上却没露分毫，只笑道：＂对不住，我可能以前认得你，但现在，失忆了．＂
　　她很是失望，低低道：＂姑娘，你......＂没说完，顿了顿，又迟疑问道：＂姑娘，你，你真的不能有孩子了吗？＂
　　我黯然点头，前几日因为头有些晕，但失忆却全好了，所以怀疑身上有其他什么问题，就去看了看，结果一把脉，那医生就说我身体因为长期服用某种药物，已经遭受极大侵害，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我知道那药物是小荷给我服的药，想来我几次受到巨大冲击，她为了遏止我恢复记忆，失忆前频频用药，才导致这个结果．
　　然而我听他说完之后却只有些感伤和愕然，心里只想着报应．古人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十四，你那天说娶我，又是怎么可能的事呢？所以，这怕是天注定的吧．
　　＂姑娘，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刚刚是怕福晋疑心才如此说，我很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不会告诉福晋的．＂
　　我望着她恳切神态，心里一震，却只有苦笑道：＂这么大的事，我何必拿来开玩笑呢？岂不是咒自己吗？＂
　　失望写满了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姑娘，你的命实在太苦啊......＂然后又抬头，一脸坚定道：＂姑娘，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吗？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帮你．＂
　　我心里疑惑，不知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可我现在并不太相信任何人，再说我确实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闻言只道：＂我现在过的很好，不过，还是多谢你．＂
　　她笑了笑，欲言又止，这时若儿在后面跺脚道：＂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说好啊，再不走，福晋要等急的！＂
　　梅儿忙道：＂就来就来！＂一边深深看我一眼，一边转头去了．
　　我看着她跟若儿说了几句话，然后若儿又来到我跟前，兴奋道：＂总算把她支走了，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了吧．＂
　　我一笑，正准备编个谎把她糊弄过去，心里忽然一动，我拽紧了手心里的那条帕子，笑道：＂不急，你先帮我做个事，我就告诉你．＂
　　她简直急得要跳脚了：＂你们怎么都这么麻烦，我答应你就是，好姑娘，快说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还不知道我叫你做什么事呢？这么快就答应了？＂
　　她撅嘴道：＂总之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就行了，快点，真的没时间跟你磨蹭了．＂
　　我将手心里的那条帕子拿了出来，递给她，认真嘱咐道：＂把这个给十四爷，就说是我一针一线绣的，送给他，其他的人都不要告诉，包括你的梅儿姐姐，记住了没？＂
　　她看着那条帕子，上面绣着几朵桃红色的花，透着一股子清冷寂寥，她翻看来翻看去，怪问道：＂这是什么花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心道这花开在苏格兰，你等下辈子倒可能见到，不过嘴上去紧催促道：＂别看了，记住了没？＂
　　她皱眉道：＂不告诉福晋可以，毕竟这是你跟爷的私事吗，可是不告诉梅儿姐姐......＂
　　我无奈，只好哄道：＂她不是也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吗？记住，这几天一定要给他，我会来问的．＂
　　她想了想，才展了眉，道：＂也对，这下就扯平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到．＂说完朝我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走了．
　　我默默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的背影，只能叹气：对不起，若儿，只能利用你了，梅儿心思灵巧，怕是十四福晋的心腹，我怎么敢让她帮我．虽说这举动并非你所想那般，可要求却也太暧昧了些，她现下怀了孩子，万一多心，岂不对孩子糟糕，我虽是恨，但孩子，却与这件事无关．
　　十四啊十四啊.....
　　我眺望着那一幢幢楼阁，心里默默道：你知不知道每朵花都有她们自己所代表的含义呢？这叫花语．而那朵花，叫欧石楠，她的花语是－－－－
　　孤独.背叛．
　　可你现在还不会明白，但是，你马上就要懂了．
　　＂你和十四弟有多久未见了，这次塞外之行，他好象并没有跟着去．＂
　　那位日后的雍正坐着一贯的姿势，将半边脸埋在阴影里，我没看他，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希奇的，我们现在的关系，本也就是我在敷衍他，几个月不见都是常事，现在不过一个月罢了．＂
　　＂那你不是三番五次地去问若儿帕子的事？＂
　　我心里一震，转回头，半嗔半恼：＂你派人跟踪我？＂
　　他淡道：＂这皇宫里到处是各派势力的眼线，看到了也不希奇，说起来，你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松，无聊玩着自己的头发，答道：＂几朵花而已．＂
　　＂怕是没这么简单，你不会连带着我的行动也一起送给了他吧？＂
　　＂放心．＂我淡道：＂我还没痴到这种程度，那花，你不是也知道了怎么样，自己猜就是，何必问我．＂
　　＂我不认得那花，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他似乎也很无聊，说话都有了十三的口气，懒懒的．
　　＂哼，你就知道．＂
　　＂花透着清冷，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我无言点了点头，问道：＂你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有闲心思来十三这和我说话？＂
　　＂我想知道十四的走向，他近几日闭门不出，我们去看他，也给拦了回来，事情有些蹊跷．＂
　　我刚想说你多不多疑，却是一怔，回想起什么，他看了我一眼，道：＂你知道？＂
　　我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这次皇上为怕朝中有变，只带了八阿哥和太子去塞外，把十四他们都隔绝在了京城，但二废就在十月份左右，我想，十四，他可能......秘密跟着去塞外了．＂
　　他脸色微微一变，顷刻间却又恢复，只淡道：＂十四弟的胆子，却是越发大了．不过......也亏的你不帮他掩着，说出来，你就知道我不会害他？＂
　　我无所谓道：＂他敢做难道还怕我说，再说，你现在没有害他的必要．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尽管关系不太好，但是，也得碍着你母亲的面子吧．＂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起身道：＂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懒得送，只仰着脖子叫：＂十三，十三，你四哥要回去了，你还不过来送！＂
　　他被我动作弄的一笑，道：＂你不愿意送，便叫十三，真是，没见过你这样懒的人．＂
　　我半歪在床上，不耐道：＂玩笑少开点吧，王爷，你还有大事要做呢，再说十三关系比我跟你好的多，不叫他送，叫谁？兰宁，也可以，就怕人家都不敢．＂
　　他懒得理我，正准备出去，十三已开门进来，急忙道：＂四哥，快......＂
　　他一抬手，止住他下面说的话，我无趣极了，心道：这个人真是什么都防．只把被子蒙了头，听着他们俩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结果都脚步匆匆走了．
　　我看着那白惨惨的日光，喃喃道：＂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