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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宫 ...

  •   进了宫后,日子过得飞快.如我所愿,我没有单独碰到过任何我所不愿意见的人.即使见到了,我行个礼,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别人也注意不到我.我自得其乐的过我的日子,给皇上端茶送水,闲暇时研究研究茶经.吸取了教训,在宫里,我的性子是极好的,所以人缘还不错,我又很注意自己的言语,行事也小心,别人挑不出差错,也拿我没奈何.我逐渐有了几个交好的朋友,大多是住在一起,大家交流交流女红,宫里的趣事,时间也就打发了.如果那天晚上我胆子小点的话,我的日子会一直很平静.
      古代没有表,就算有,也是稀有物品,轮不到我.所以要知道时间,就必须学会看天色,大概我对这方面脑子缺根筋吧,我永远也学不会看天色.可是那天我脑子忽然开窍,一边手捧着茶一边仰头望被墨染了似的天空,上面还真是我不多见的繁星点点的景象,仿佛是幽蓝的宝石衬在黑绸缎上,给我一种流畅的美感.心旷神怡间,我喃喃念道:"很晚了."
      此时已近乾清宫,李谙达,就是李德全守在帘口,他看了看我,示意我进去,我看他脸有忧色,怕是担心皇上这么晚不睡身子吃不消,却又不敢说.我暗叹一口气,心下很是悲哀:诺大一个皇宫,居然只有一个太监真正关心他.
      穿过帘子,看见穿明黄色袍子的人还在奋笔疾书,他的眉头时而深缩,又时而伸展开,我将茶轻轻放在奏折旁边,道:"皇上,茶来了."他"哦"了一声,也没喝,也没叫我下去.我站在那儿,没事做,开始挺尴尬的,接着我干脆就盯着皇上愣.
      康熙今年年岁其实也不小了,但保养的好,整张脸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摇曳的烛光下,我忽然发现他的鬓边已有了白发,我想起那个时代的父母,不知他们好不好?母亲是否和康熙一样,在改学生们的作业?父亲有没有睡?有没有督促母亲吃药?他的老花镜度数有没有深?想着想着,忽然就很想哭,那些往昔不曾注意的微小的关爱,此时全部想了起来.我记起自己拼搏的高中岁月,母亲也常常陪我熬到凌晨,在半夜,父亲会起身,强关了灯,迫我睡一会儿,我再度醒来时,桌上会有一杯温热的牛奶.而康熙,这位伟大的千古帝王,会有人替他倒茶,但那是强迫的,是命令,是规矩,并不是真心关爱他.不会有人强迫他睡,即使真正关心他的人,也震蹑于他的威严.何况,又有谁是真的关心他呢?父非父,子非子,妻非妻,臣非臣.一切的人伦关系,在权利与欲望中被扭曲.他看透一切,得到一切,却换不回快乐,换不回亲情.他是明君,可为这明君的称号,他付出了多少,谁又真正看到?每个人都看得到他光辉的一面,却看不到他辛酸的一面.
      帝王之道,既是孤绝之道啊
      我渭然一叹,突然一惊:出神间,康熙不知何时抬起头来.也就是说,我不知道和他对视了多久!想起宫里的规矩,顿时冷汗涔涔,顾不上他探究深思的目光,赶忙跪下,一时间慌的连该说的都忘记了,只得胡乱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不该......"说到这里,却自己把自己给愣住了----
      我不该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难道我的思想也是错的?皇上就不能被同情吗?
      "不该什么?怎么不说了?"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我心里愈慌,又不敢抬头看看他的脸色,时间仿佛凝滞了,他也不批公文,就在这跟我耗着.
      我心里叫苦,不停地对自己说要镇静,要镇静.可根本镇静不下来,无数的谎言,奉承的话在脑中飞速旋转,却没一句真正管用的.就在我差点因紧张而休克的时候,他终于开了金口:"你下去吧,明天你再来奉茶."
      听到第一句话,我的心是落下来了,听到第二句话,立马又蹦到老高.想想还是蛮佩服自己的,居然能够在心做高难度"蹦极"运动的同时还可以回想起规矩,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然后步子规范地走出.
      忘了是什么时候清醒的,有感觉时觉得手足冰凉一片,衣服被冷汗湿透,在夜风的"抚慰"下分外的凉.我一凛,宫灯柔和的光在黑暗中一簇一簇地跳跃,才看清楚我走过头了,又掉转脚步回去.到屋之后,摸索着床铺,一头躺倒,连衣服也不换了.心想做个糊涂鬼吧,明天的事明天应付.然后将被子一蒙,也不管会不会被蒙死,这样会不会感冒,稀哩糊涂的睡着了.
      第二天,因为记得今天还是我当值,就早早的起来,为皇上去冲茶.记得小荷还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换了班.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而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正竭力稳定手脚,好不让杯中的茶泼出来.
      李德全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掀开帘子,让我进去.话语声隐隐传来,在讨论着什么,我也没心思听.我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怕死的.到了堂上,我什么也不看,横了心,按规矩一步一步做下去,先给皇上奉茶.他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下去了.我松了一口气,端着托盘,直想冲出去.到了帘口,李德全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很白痴无辜地回看他.过了几秒钟,一个大嗓门在我身后响起:"诶,我们的茶你还没给呢."
      "轰"地一声,好似地雷炸响,脑子还没反映,头就迅速一低,一看:托盘里由自放着几杯热气腾腾的茶.我居然紧张的把阿哥们的茶给忘了,就这样端着出来!
      心里大呼一声"天亡我也!"就差没有白眼一翻,两腿一蹬了.我步履机械地沿原路返回.脸部表情僵硬无比.我也没分长幼秩序,就这么倒,放,倒,放地重复动作.大殿里的声音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那么安静,安静得我几乎窒息.
      好不容易出了大殿,我开始跑,拼命地跑,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隐约有人在叫我,可我什么也管不了.我一直跑,跑到再也跑不动,就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喘息稍好一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撑着头,努力理清混乱的思绪.可惜大脑根本就不听我的,越想越慌,应对之策是一个都没想出来,自己的惨绝人寰的死状倒联想了几十种.
      "如涩,如瑟."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叫喊声传来,抬头一看,是小荷.她走近,埋怨道:"你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干什么?怎么不好好当值?估计是要受责罚了,李谙达让我找你过去呢."
      可能是当时脸色实在太差,小荷也看出不对,她怪道:"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不会是怕责罚吧."我呆滞地点了点头,她安慰道:"别怕,最多也就是挨板子罢了,不会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她人好但胆子特小,告诉她,只不过多让一个人担心罢了.于是我放弃了诉苦的打算,冲她笑笑,但那笑肯定是比哭还难看,否则她也不会被吓得不动了.我甩开她,一个人往前走,心里一横: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不定死了,灵魂还可以回到那个时代呢!这样一想,心里安定许多.
      我找到李德全,他看到我这镇静模样,与方才简直是叛若两人,遂细细看了我一眼,接着退一步,指了指里面,道:"皇上在等你."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对他福了一福,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进去时,各位阿哥已经走光,只余康熙一人,在那儿品着茶.
      我飞快地瞅了瞅他的神色,看不出端倪.只好跪下,恭声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他似乎笑了一下,当然,我是看不到,直觉感应而已.听到他说:"刚刚那么紧张,现在倒是不怕了,为什么?"
      我心想,反正要死了,干脆实话实说.于是答道:"因为奴婢方才怕死,现在不怕死."
      "这么说,你是做好死的准备了?"
      我揣摩着他的语气,感觉他并不想让我死.这回生死可全在我自己手里了,我一兴奋,又忘了怎样回答.
      "不说话?昨个儿晚上也是这样.其实朕真是很好奇啊,你一个宫女怎么会用那样悲悯的眼光看朕?"
      我一凛,迅速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眼里,似乎是恍惚,一瞬,复又凌厉,我赶紧底了头,仔细斟酌了字眼,答道:"因为奴婢觉得皇上可怜."
      "可怜?倒是好笑,你是第一个当面这么说朕的.那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可怜?"
      思绪逐渐冷静,我想一想,答道:"宫廷之下,父非父,子非子,妻非妻,臣非臣,连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都找不到,难道不可怜吗?"
      "大胆!"这一喝,诺大房屋仿佛都震了震,身体一颤,却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我揭了皇上一直都不敢承认的伤疤.这下,成败皆在口.
      不再低头,我直起身子,与皇上对峙,努力使自己的眼神清澈平静,他的眼眸,漆黑如一口深井,井下,涌动变幻各种不知名的情绪.我感觉心被狠狠地压抑着,有一种东西在逼他屈服,但我不能屈服,因为一屈服,就是死!
      很久很久,心力点滴消逝,我快撑不住自己的时候,他阂了眼,悠悠一叹:"是啊,你说的又哪里是错的呢?好啊,好啊,好得很,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和朕说话的人."他的语气无限疲惫,似在问,又似在答.我知道危险期过去了,垂了目,趁机好好放松.
      "李德全!李德全!"半晌,他突然叫起来,我吓一跳,睁开了眼,看见李德全匆忙跑进,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立在我身侧,恭身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去给朕拿围棋来."他应了一声,跑出去,过不了一会儿,呈上一副围棋,又退下.
      皇上招招手,让我上去,我茫然地走到他对面.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他笑笑,对我说:"丫头,你来跟朕下一盘.下得好,朕就饶你不死,要是下得不好,就不用我说后果了,那可是比死还难受."
      我"啊"了一声,却不敢说"我不会下围棋."这五个字,心想这真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了.我硬着头皮看他摆好架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在他下之前,抢道:"皇上,这棋不用下了."
      他也不惊讶,只是放回棋子,说:"哦?"
      我吞吞口水,看着棋盘,努力把那套歪理整理清楚,答道:"棋如人生,如果奴婢能够把自己的人生走给皇上看,岂不是更有意思,又何必下棋来堵呢?"
      沉默,沉默.我这句话实际上是变相为自己求饶,皇上是何等人物,如何听不出来,只看他答不答应了.
      良久,他突然一阵大笑,笑得我不知所措,但我知道我这条小命是保住了,索性也陪着他笑.
      "好!好!答得好!下得好!该赏!以后,你不再是宫女,而是朕的义女!中秋宴会那天,你将会彻底改变身份.小丫头,这盘棋,可不要让朕下得失望啊!"
      他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我倏地抬头望他,他只是大笑着离去.
      心里五味陈杂,他这话,无疑是打乱了我原本的安排.从此以后,我将被彻底卷入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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