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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连夜雨 ...

  •   姚慧说寝室出事儿了,其实是高水琴出事儿了。

      这事儿缘起于高水琴接的一个电话,电话是她妈打来的,高水琴一接起来就听她妈在那儿哭,一边哭还一边骂:“你爹那个犊子玩意儿,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白天就知道满屯子转悠打麻将,一点正经活都不干,干不了我也不说他,我干,我干还不成吗?我就求他别给我惹事儿啊,可他就不是人揍的,是我上辈子债主啊,就是来折腾我这条命的啊。我打他也打不得,骂他也骂不进,我天天瞅他那熊色儿,我都恨不得自己俩腿儿一蹬,死过去算了。”

      高水琴一听,以为她爹又出去赌钱去了,倒也不以为意。她心里明白,她妈这张嘴吃进去个扁担,吐出来个箩筐,也是没谱。要说高水琴她爸也不是个不务正业的,只是这年年初家里造房子,上梁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腰,所以在家养了小半年,一养给养出了好些闲病来,别的破毛病她妈还能忍忍,就是赌钱这桩她妈半点不得忍,这可是和钱过不去啊。

      这赚钱多难啊。

      高水琴她妈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会持家能吃苦,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原本她男人出去打工她也想跟着去,可又心疼家里那个小的没人带。高水琴的弟弟今年刚上初中,学习也很是用功,水琴她妈因为有了大女儿考上好大学的激励,决心这个儿子更要好好培养,所以就一咬牙留在农村里种地。打工加种地,虽赚得不多,可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去。结果碰上今年年初造房子花去了大半积蓄,水琴她爹偏又因为造房子受了伤,得在家将养着,这一下,家里的开支便捉襟见肘起来。为了家里两个孩子,水琴她妈今日省把米,明日省滴油,一分一毛都拿来贴补女儿儿子读书。对水琴她妈来说,每一分钱她都得决心要用到刀刃上,若是被糟蹋了,她就难受,就烧心,就一个晚上睡不着觉。

      高水琴知道她妈的脾气,心想她妈给她打个长途来,八成就是为了钱的事儿,于是张嘴就要替她爸说上几句好话,可她妈没等她开口,又继续抢着把后头的事儿给说了下去,高水琴这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水琴她妈未雨绸缪,想到女儿快要交下学期学费了,便东拼西凑凑足了数,本想直接打给高水琴的,可又怕家里有个急事要用,便决定先在家里放放。可放放也得寻个安全的地方,水琴她妈一怕外人偷,二也怕自己男人寻见了给支出去不务正业,所以瞒着水琴爸把钱藏到了装黄豆的口袋里。高水琴她爸不知道这事儿,正赶上要拿黄豆榨油,扛着那麻袋就走了。这一下,油是炸回来了,钱也炸没了。

      学费一共4600,高水琴她妈心疼女儿,一共放了5600进去,心想剩下1000给女儿做生活费。虽不是要了命的大钱,可对于一户农村人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数字了。

      高水琴听到这里,心凉了半截,只能暗暗长叹了一声,顿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她见她妈妈哭得难受,想安慰安慰跟她妈说算了,可这话到了喉咙口无论如何出不来,那不是算了,是装蒜。她哪里有本事说这两个字儿,算了?真算了她到哪里去再变笔学费出来。

      于是那话在嘴边变成了一句该怎么办。

      她妈还在电话那头嚎骂,等骂够了也沉默下来。水琴她妈原本也不想打这个电话给女儿添堵,可她真是气啊,气得真是没人说了憋着难受啊。现下说完了,她妈那铁娘子的气概又一点点涨了回来,一抹眼泪说:“别急,娘去借去。”

      高水琴嗯了一声,又劝了她妈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她心里真是难受啊,不仅仅难受钱没了,主要是难受这钱是她娘赚的辛苦钱啊,种地得看天吃饭,赶上行情不好的时候,刨去日常开支,大半年才能存下这数字,村子里的人都夸她妈,说是个能干的,一个顶俩,可一个顶俩有什么好,她妈五十不到,那脸已经干得和黄土高坡似得。

      高水琴她不心疼那钱,她心疼她妈呀。

      她没把这事儿说给任何人听,一个人憋在心里发愁,一会儿担心她妈辛苦,一会儿担心她妈去要钱得赔笑脸难做,一会儿的,又担心她妈又和她爸吵架,害她爸吃瓜落!

      愁得事儿太多了,一件件都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的,按下葫芦起来瓢,于是愈发的愁,愁得她魂不守舍的。在寝室里如此,在三中也是如此。

      她本来打算好好表现的,争取实习分得的高高的。可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哪里还有心思,家里一天不打电话来她就一天不安心,可又不敢打电话回去催,怕催催反而让她妈更急了。

      高水琴一心二用,在学校里时不时走神,课间操的时间,班主任邱老师让她出去整队下楼,可学生们没人理会,各干各的,有几个调皮的还打闹起来,高水琴心里烦,出声提醒了几句,谁知道自己没留神,一脚踏空,人顿时往后栽去,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栏杆想稳住自己,结果栏杆没抓住,倒抓住了个男学生的衣角,连带着那个男学生一起摔了下来。

      高水琴筋骨强健,因为一拉之下有了缓冲,从楼梯上滚下来居然没事儿,连皮都没破一块,只是身上多了几个乌青而已。

      可那个被她一把拉下来的男学生可倒了血霉了,从楼梯上噔噔噔地滚了下来,整个人到底下的时候已经没了知觉。

      高水琴那一刻终于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她闯祸了,她闯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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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越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也着急,当天晚上就跟着姚慧回了寝室。姚慧说,人多力量大,大家虽然只是学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可回去看看高水琴,帮着想想办法也是好的。

      俩人等学校放学,坐着公交车噔噔噔地颠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俩人顾不得去食堂买饭,在学校门口的铺子上各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路啃一路走,等到寝室楼下刚好吃完。

      寝室里亮着灯,温越推门进去一看,猛地有点发懵。

      她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一定焦头烂额的,高水琴应该哭得没个人样,王明美估计也得跟着掉掉眼泪,孟妍那爆碳脾气怎么得也应该开始上窜下跳了,至于秦可可,虽然和高水琴关系不怎么地,这时候也得在旁边递递纸巾,倒倒开水什么的吧。

      可眼前的场景全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孟妍正趴在桌子前面玩电脑游戏,王明美捧着杯热水一边喝一边看书,秦可可泡了泡面在那儿嗦,最有意思的是高水琴,她在自己的桌子上铺了张旧报纸,慢悠悠地,一颗一颗地磕着瓜子,那瓜子皮已然堆成了一座山。

      温越愣着,半天回过神来,扭头就想冲姚慧发火,以为姚慧这是在耍她呢,巴巴地把她从城东拽到城西,以为是火上房的急事儿,结果来这儿一看,急什么急啊,一个个都滋润得神仙似得。

      旁边的姚慧也傻了,一时参不透眼前这出戏的意思来,瞪着眼睛看看温越,默默地摇了摇头。

      寝室里的人纷纷抬眼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人,看归看,可没一个人说话。

      温越这才觉出了点不对劲,寝室里简直静得吓人,秦可可连吃面都没声,只有高水琴嗑瓜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了出来。

      姚慧顿时有点害怕,觉得这屋子的气氛,和鬼片里一样,她拽了拽温越,示意温越说话,温越想了想,硬着头皮走到了高水琴身边坐下了。

      “那小孩儿怎么样了?”她开门见山地问,“没死吧?”

      高水琴别过脸笑笑,说人醒了,可是脑震荡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

      温越问:“你去看过了吗?”

      高水琴说:“去了,可被人家妈妈指着鼻子骂出来了,说我不配为人师表,人家老师地震了还护着学生,把学生窝在身下保护,我倒好,摔倒了还拉着个学生垫背,真是不要脸。”

      这话说出来,整个306寝室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这话,高水琴这会儿说得这样平心静气听起来都叫人难堪,当时就更不用说了,指不定用了多刻薄可怕的词儿呢。可也不能怪人家,人家在理啊,又是当妈的,能不着急能不生气吗?光骂就不错了,没动手就是万幸。

      温越想了一会儿,又问:“那学校说了要怎么处理这事儿吗?”

      高水琴面容平静地反问:“你说咱们学校还是三中。”

      温越说:“都是,你还能继续实习吗?”

      “现在还说不好。”高水琴耸耸肩,又往嘴里送了颗瓜子,“让我先在学校里等等消息。”

      说完,她扭过头,也不理温越,自顾自又在那小山似得瓜子皮上继续添砖加瓦。

      高水琴她现在不急了,真不急,有什么好急的,出了这点事儿又能怎么样,大不了退学呗,反正她连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没着落呢。

      她想通了,她原以为自己受的罪是连夜雨,夜夜往家漏点水,可现在看明白了,这分明就是瓢泼大雨,这会儿已经刮着狂风将她脑袋上那顶小破房顶给掀翻了。也好,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也懒得愁了,就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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