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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报恩之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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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几只乌鸦粗噶叫着扑棱走了,很合事宜的。
殇雪低垂着头不敢看,教主恼羞成怒的样子多瞅一眼都会受牵连,要是有借口开溜就好了。噯?脚步声?殇雪抬眼一瞧门口,今儿早可真热闹,乌鸦叫果然有原因!
尚纤云是特意来找尚尘寰的,只是没有料想到他这会儿醋劲儿这么大,酸味都能绕着御乾山飘半圈了。想想真是好笑,当年肯为了自己不顾性命的男子,如今心心念念在意地都变作了另一个人,所谓的从一而终矢志不渝,又如何说得清呢,感情这回事儿又有几个能靠得住。眼下儿子的心思,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只不过,即便他只图一时新鲜,她也要让他得偿所愿。
她几步走进院子,来到两人面前站定,面上一贯的高冷,看着尚尘寰说:“整这出儿给谁看啊?赶紧拆了吧,回头叫弟子们见了丢面儿。”
殇雪替教主愤愤,真当自己是根葱呢,竟然对教主指手画脚。正憋屈呢,听到身侧尚纤云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你下去吧。”她才不稀罕呆在这儿,抬脚便走,连声招呼都没打,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尚纤云倒也不在意,对目光淡漠的尚尘寰道:“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怕他不跟着去,又补充道:“我和你谈要事。”
*
尚纤云当年追着江有汜跳崖的时候,这座悬崖还没有名字。后来的某一个傍晚,好伤春悲秋的闫长老登高望远感慨万千,眼含热泪给人家赐名为断肠崖。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十年,不过转眼间。
当时的尚纤云还太年轻,眼看着心上人死在自己面前,自然无法承受,竟是连想都没想就跟着跃了下去。可能是她命不该绝,被藤蔓缠住了一条腿。当时她的脑中异常清明,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着,活下去,活下去,没了丈夫,你还有儿子。
其实,她是个胆小鬼。
教中已然乱套,想必已经被正道攻占了,反正悬崖之上已经再没有一个亲人,索性爬到了崖底,潜心养伤。离心的威力太刁,虽说尚尘寰救了她的命,余下的毒性也够她消受的。在崖底的日子里,她也曾想起过尚尘寰,那个傻子,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然而也仅此而已,她对他心中并无愧意。因为她也救过他的命,两相一抵消,互不亏欠了。
后来她就与世隔绝了。离心彻底消除是在前不久的时候,那一刻,她喜极而泣。仿佛残缺的鸟儿一下子生出了双翅,那种喜悦比大难不死还要令人感恩兴奋!后来她千辛万苦上了崖,终于得知了这个世道上的一切。圣教依旧在,尚尘寰还活着,这些她都不关心,她只在意那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对她来说,她如今就是为了清轩那孩子而活着。
往事不堪回首,饶是再坚韧的女子,也不免眼中湿润。崖上本就风大,她眯起了眼。整了整心情,看向身侧的尚尘寰,“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听后反倒笑了,抚袖望着远方,连声音都变得飘渺,“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了。”这人真有意思,脸皮都撕破了,还扯这些不痛不痒的,有意义么。
尚纤云知道如今他不待见她,也不在意他的语气中听不中听,继续道:“好在有药家,要不然恐怕你也早就没命了。”
尚尘寰略一挑眉,始终没有看她,“所以我要好好报答云栖。不叫她受一点伤害。”
“不受伤害?”她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不伤害她,那你还怎么活下去?据我所知,若要活着,你俩之间只能二选一。不知那丫头知晓了这些,会作何感想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几句话都不离这茬儿。尚尘寰再无与她交谈的心情,面容冷峻道:“这个我自有办法,反正不会伤害她就是了,谁都不能伤害她。你想以这个来威胁我?你忘了?在武当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公诸于众了么?拜你所赐,花宽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当然,你也可以再去对云栖说一遍,不怕白费唇舌的话。”
他看她的眼神像个陌生人。再不是从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时不时叫着姐姐的孩子了,不管她珍不珍惜,在不在意,过去的一切,真是消逝了,甚至找不到一点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觉得心疼了一下子。时过境迁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看他这样子对那丫头动了真心不假,莫非解离心还有其他的法子?是什么?她真就这么问出来了。
尚尘寰大笑,眼中遍是嘲讽,“告诉了你,好让你来再害我一次么?你别忘了,能治得了你儿子的当今世上可只有叶无病。我们可以让他生,亦可以让他死。”
“你——”她无法置信。
他冷冷看她一眼,“是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若是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不要跟我提条件。”
*
云栖的这遭探望,对于江清轩来说简直有如灵丹妙药。人的精气神儿管大事儿,若是心情一直这么好下去,身子恢复正常也指日可待了。他想让这样的美好时光尽量延长,尽心尽力想着话题与她交谈,他觉着,今日说的话赶上自己这辈子说的总量了。
其实他有些乏了,可是舍不得让她走。她呢,亦是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索性就一直陪着。说到底,他俩之间也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眼下这种所谓的谈笑风生不过是生生营造出来的。
身处其中,让人无端的心痛。
她开始想念教主了,方才听少侠说教主在客栈中挨了尚纤云一剑,她听着都后怕,也怪自己粗心,竟是没有发觉。也不知道他的伤现在怎么样了。就准备待他说完这个故事后就回去。说来也巧,救兵就在这个时候到了。
云栖听到花容的声音时,心中不由自主抽搐了下。几日前的那个梦魇,她绝不想再重复经历一遍。仔细瞧清了他的面容,额上的疤痕那么清晰,确定是她的花大姐无疑。
她起身快步跑出门去,拉着花容的袖子,仰着头哈哈笑,“你可算回来了!”
花容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得意道:“北堂长老被我甩下了,我因着着急,就提前回来了。听弟子说你在这里,正好我也来看看江少侠。”
江清轩那日也见到了花宽,一开始还以为大师兄找上门来了。原来是孪生兄弟,长这么像,他是没法子分清,不过他相信云栖,云栖对他信任,那么他亦是。他是晚辈,理应先问好,他勉力坐起,微笑着道:“清轩见过左护法。”
花容对他也不算陌生了,走过去大喇喇笑着,“不用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以后叫我花大哥就行,或者花大姐也可。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瞧你这气色好很多了,看来叶无病还真是有两下子,得,你且好好养着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哈。”
花容出了屋门,扯过云栖的胳膊,“还愣着干啥,快跟清轩小哥说再见。”
云栖心里偷偷笑,这真是她的花大姐,婆婆妈妈的性子一点没变,还清轩小哥呢,叫这么热乎做什么。回头看看他,他眼中虽是笑着,明显透出不舍,像是小孩子结伴玩耍到了吃饭时候不得不回家的那种无奈和落寞。
她笑了,笑容如春光一样暖和,“我知道你也累了,正好没人吵着好好睡一觉,有空了我再过来。”
他笑着应好,目送着她的身影出了视线。还奢求什么呢,这样已经够难得的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走出一段路后,花容忽然停下脚步,像审犯人一样看着她,数落道:“以后不要和他走得过近过密,你都是有丈夫的人了,得时时处处注意!”
云栖不乐意,“什么有丈夫啊,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少胡说啊。”
花容歪嘴道:“好歹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不要再把自己当做小丫头片子了。反正我也回来了,往后我得替教主看着你,这些天没见了,想花大姐没?”
云栖忍不住笑起来,他如今叫自己花大姐叫得可太顺嘴儿了,听这咋这么舒坦呢。“还行吧,你呢?餐风露宿的累不累?”
花容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神色郑重了,“丫头,我听说隐君的事儿了。”
“其实,除了叶长老,这件事儿对于其他三个人都是好事儿。”
“那第三个是谁?”
装傻吧你!云栖抬头瞧他,促狭笑,“你真要说我出来么?”
他竟是低头不好意思了。望着自己的脚问,“他还好么?”
云栖使坏,“你的脚好不好问你的鞋去啊!哈哈哈——”见他羞恼要打自己,忙退后几步,“你既然这么关心人家就自己去看啊。他这会儿应该在后山药草园吧!”
“一定在鼓弄那株宝贝救命草呢,他这个呆子。”花容说罢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垂头丧气,“你瞧我这模样,灰头土脸的,一点都不英俊。还是回去收拾一番吧。”
“嗯,每次叫他看见都要美美的。”
“再美又不是女的。有啥用。”
二人说笑着走远,尚纤云从房后出现。看来真不能绝望的太早,花容的那句话,貌似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