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梦》依闻步执

2、第二个故事 烟火

　　我抬头看到那个坐在石头上的男子，他一身素白衣裳纤尘不染手执折扇。
　　他回过头来看我，那如坐春风的笑颜使我感觉几分熟悉，但又好像从没见过这人一样。
　　我拖着残破的身躯狼狈的坐在他旁边的地上，他倒是没有半点嫌弃的与我搭起话来。
　　[累么。]
　　我笑了笑，笑的苦涩[公子从何处来？]
　　[从来处来。]
　　[哈，那我若是继续问公子去往何处，你是不是会说‘往去处去’？]
　　他微俯首笑着看我，背后是大片火烧云翻滚[不，已经到了，我到这里，找你。]
　　我苦笑着摇头表示不信：[哈哈，公子若是从祁国来，便应知我凌萧空如今已一钱不值，连杀手组织都不会肯花费1两银子来悬赏我这个废物。]
　　他轻笑，并不说话。
　　我拔了一颗草叼在嘴里尝到了草汁的苦涩味道，我抬头看他，霞光将他的面孔染上暖洋洋的金黄。
　　[呸]我吐出口中的草：[我二十岁那年国师来到我家。]我开口对这个充满熟悉感的路人讲我的过去。
　　[那天正是除夕，凌府张灯结彩、喜庆非常，每个人都洋溢着欢笑。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宴火。
　　在一个烟火漫天的晚上，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誉满天下、风华绝代的祁国国师。
　　他穿着红色的缎袍，手持龙形短杖。
　　他叫来了我的父母，在我凌家祠堂上摸着我的头，如晴天霹雳般的宣布:‘这孩子注定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哈哈哈可笑，我十七岁之前人人称赞我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估量，为什么一个徒有虚名的……算命的！就敢断定我此后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后来我更加发奋习武，从游牧副尉到白虎护军参领，主动请缨攻打南夷凯旋之后我成了宁远将军。但这还不够，那13年中我每每想起那句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我就不敢贪欢，我下定决心要他

　　看见我，看到我不是他所断言那样无能，忠武将军、云麾将军、辅国大将军……
　　我受封那天他亲自来祝贺我，他还是当年那副摸样，笑的云淡风轻，一袭红衣、龙形手杖，绝口不提当年的断言。
　　人的野心真是恐怖啊，我看着他对我笑就觉得刺眼，为什么我每天拼着命向上爬，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却依旧要被他踩在脚下？
　　我用了五年时间勾结党羽准备策反，当我起兵谋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宴火监禁在我身边，我要他做我的男宠，每日看他在我身下痛苦的样子。]
　　[哈哈哈哈，抱歉，你继续]说到这里他突然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我也因此没有生气。
　　[我失败了，我在战斗中被射瞎左眼、砍断左臂。身穿黄袍的那个人说，只要我交出国师，便放我一条生路，哈！他要走，又岂是我能留住的……
　　我现在在天下人眼中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没有武功、身有残疾、家破人亡……哈哈哈！想我当年意气风发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你后悔了么。]他站了起来，过来扶我，我发现他比我想象中要壮一些，竟然可以轻易抱起我，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使我头涨涨发痛。
　　[你是谁]我歇斯底里的喊起来。
　　背景变的嘈杂起来，耳边净是biu、biu的烟火声音，火烧云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空中绽放一大簇一大簇的烟火。
　　[你的命该如此，如果……这一切就会成为现实。]他的声音在烟火中模糊不清，我只听到了命……命该如此……
　　[我才不信命！我不是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怀中打滚抗议。
　　[这是你眼中的故事，我再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接下来一段话，我却听得出奇的清楚。
　　[在两年即将交汇之时我照例占了一卦，却算出了不详之召。
　　与皇帝商议过后我顶着风雪快马加鞭去到一户府邸，见到了京都中奉为传奇佳话的少年。我有命在身，只得违背初心对其说：‘你这一生注定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呵……后半句：不如

　　与我归隐山林、潜心修行还没说出口，他就一脚将我踢跪在地，冲了出去。
　　我没能来得及制止皇家护卫队的乱箭。
　　在漫天烟花绽放的背景下任何声音都被掩盖，留下的只有雪地上黑色的箭簇和飞溅的猩红。]
　　[啊，这个故事是老梗吧，不然我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头涨的快要裂开一样，好像有液体从耳朵流出来。
　　[凌萧空，我跪了你们家的祠堂，就算入了你家的门，是我欠了你一条命。]他凑在我耳边说话。
　　我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宴火，他不是那个样子的，他不喜欢穿红衣，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是素白衣衫，手持折扇……像你一样。这

　　是你给我编织的梦境对不对？……你们秘术师……最喜欢骗人了，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对，我欠你的。]
　　[哈、哈哈哈……我本来就快死了，结果你告诉我……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了的人？……在我这一生里面……我是假的、将军是假的、名利是假的、谋反是假的、连宴火……都是假的……]
　　[我是真的]
　　[不，和我日日夜夜在一起的宴火不是你，他是假的，你……也不是真的……烟火……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