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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避风港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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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垂暮,季宇轩仍静候于苏府,苏晟交代的事他都做了。送走了苏星儿,此时偌大的苏府空荡荡的,下人也只剩阿凯一个,他只时不时上来换茶,平时则蹲在堂外翘首看着府门。
两人都不说话,更显得四周寂静无声,听见一点动静,阿凯便往府门跑,贴着门听了半天,不见声音还不算,开条门缝不见人,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厅堂的墙上还挂着那时中秋苏府大伙的画,画中的苏晟坐在正中间,脸上肉呼呼的,笑的喜洋洋。
眼见着夜已深了,季宇轩终于坐不住,辞官若是顺利,何须花这许久?他起身准备入宫问个清楚,阿凯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讷讷道:“季五爷?”
“你在这等着,我入宫看看。”
“嗳。”
正此时,府门外突然传来动静,马蹄声与脚步声,季宇轩抬头望向府门,阿凯只一怔便意识到这次不是幻听,忙跳了起来前去应门。
苏晟是与一道圣旨一同回的苏府。
自打吏部尚书林大人入狱,吏部之位便一直空缺着,圣旨上皇帝命苏晟为吏部协理,掌管吏部直至有人接替为止。
听着倒也不是坏事,本做了最坏打算的季宇轩松了口气,微微侧目看向苏晟,见他抬起双手接下圣旨,脸上没有表情,脸颊毫无血色,有些苍白。
接完旨,苏晟起身,偏头看向阿凯道,“还不去帐房给公公取些茶水钱。”
阿凯后知后觉“啊?”了一声,才会过意来,赶忙爬起来往帐房跑,不一会儿便带着些大金叶子回来,苏晟接过亲手给了传旨的太监。
公公办完了差,收了金叶子进袖子,喜笑颜开:“哎呦,苏尚书太客气了。实不相瞒,宫里都传呢,陛下对苏府的表小姐青睐有加~往后这苏府,可是要直逼当年的安府咯。”说完了吉利话,这才是带着人出府,策马离去了。
“苏晟……”
“……”苏晟回过身,不敢抬眼对上季宇轩的眼,“怎么?”
“你不是去……”季宇轩顿了一顿,看向苏晟手中的黄缎圣旨,转而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出事?你没听陛下封我为吏部协理,什么叫协理,掌管吏部上下一切事务,实则我就是兼任户部尚书吏部尚书二职,放眼朝中,还有什么人能同我苏晟这般,获此殊荣?”
听见这些话,季宇轩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反常的苏晟一番,又问:“可你不是准备辞……”
不等他说完,苏晟便打断他道:“我想过了,现在我苏晟如日中天,何必在这鼎盛之时打退堂鼓?”
“……”
季宇轩一时无言,苏晟则犟驴一般盯着地面,两人沉默了一阵,季宇轩才换了表情,微笑道:“开什么玩笑,不是你说要同我一起离开?……是不是在宫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陛下不允?怕什么?我们走就是了,难道天下会没有你我容身之处?”
见季宇轩近了一步,苏晟便退了一步,抬眼看向季宇轩道:“我不会走的!……你若是要走你就走啊!”
季宇轩竖起了眉毛来,此时才当真生气了:“你不走我走去哪?!”
“爱去哪去哪!”
苏晟喘了几下,抛出这一句便掉头要离开,季宇轩忙拉住了他的手臂,在苏晟回过头来时,冷着一张脸道:“我可以走,但走之前,你得陪我喝点酒。”
“……喝酒?”
***
俗话说,酒有别肠,苏晟看上去虽是挺端直的一人,但他那点酒量和酒品,季宇轩还能不清楚?平日里在季府,但凡是给苏晟喝的,必定是新酿清冽的甜果酒,连那种酒也不敢叫他多喝,否则半坛之后照样发酒疯,更别说这些普通酒水了。
不出所料,三杯下肚,十分钟后,浑身是刺仿佛要吃人的苏晟便瘫软在了桌边,狠狠摔了手边的酒坛子:“他大爷的皇帝老儿!!!穿个破鞋板了不起啊?!!”
酒坛子碎在屏风边,半坛子酒洒了一地,季宇轩低头看了眼,不语。
“呜呜呜……忘恩负义。什么破玩意协理,天底下……呃……岂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老子迟早……呃……迟早叫他后悔。……”
季宇轩夹了几粒花生,仍是不发问,只等苏晟发泄。苏晟又摔又闹,脸朝着房梁上漫骂了半天,骂累了,低下头来看见身边的季宇轩,便又抱着他哭。
季宇轩任他靠着抽泣,这哭的时候,苏晟便一句话也没了,只是眼泪停不下来,濡湿了他肩头一大片,之后,连扒着他肩膀的气力也撤去了,整个人便无骨似的往地下滑,还好季宇轩及时放下了筷子,将他两臂托住了,往上拉扯了一些,搂着腰不让他滑到地下去。
苏晟一张脸埋在他身前的衣物中喘着粗气,隔着衣料也感觉得到那滚烫又粗重的呼吸,他好似忽然动作顿了一顿,两臂忽然搂上了自己。
“季桃花……季桃花……季桃花。”
“在呢,在呢。”
“等我,季桃花……等我。求你等我……”
真是个傻瓜。
这天底下,除却你,我还能等谁去?季宇轩这般想道,搂上苏晟,苏晟在他胸口抬起头,眼圈微红,眼中带着醉意,却黑白分明的印着自己的脸,这模样看得季宇轩心里既是喜悦又有些发酸,口中喟叹:“你啊……”
此情此景,真像极了那日季府婚宴,这平日里畏畏缩缩的人,一身酒气,气势汹汹的在他季府闯人卧房。即便是烂醉如泥,他这双眼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分得出自己和兄长们,这其中理由,并不是多难解开的谜题。
因为苏晟早已将自己刻进心里了吧。那一刻季宇轩就确定了,苏晟心里有他,也只有他。
想到这里,心窝里就被灌满了浓情蜜意,季宇轩沾沾自喜,低头去吻怀里的人,苏晟也闭上眼回应他的亲吻。花前月下,情动之间,季宇轩的兴致也被渐渐勾了出来,一袖子扫了桌上的碟碟盏盏,便吻着苏晟压了上去。
……
所以苏晟一早起来就傻眼了,他侧贴着枕头,躺在床的里侧,背后贴着的身躯和横在他前腰的手臂烫的吓人。
背后的呼吸频率是他所熟悉的,可记忆中的断片却压根拼接不起来,前一刻,他还在喝着闷酒想着怎么不叫季桃花受他牵连,后一刻,他就光溜溜到了床丄跟对方大被同眠。
“醒了?”耳后极近的地方传来带着倦意的轻笑,那横在他腰际的手同时也往上抚,苏晟忙伸手将那手摁住了:“……”
“不是要我走吗?嗯?干嘛借醉上来又搂又抱,又哭又闹?”
“……胡说八道。”
“可不是胡说八道,一会儿又叫不行了,一会儿又叫要死了。你这嘴,就没说过一句能作准的话。”
“……闭嘴闭嘴闭嘴。”
苏晟羞得两眼发黑,却苦于反驳不得,见枕边有条毯子,索性扯来裹了身子,撑着床板想坐起,可还没完全坐起来,便又被环上腰拉回了被子里去。
苏晟挣脱不开,又见季桃花顺势抚上来,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终于气得炸开了:“干什么!干什么!!这件事……我可是很严肃的!!”
“你觉得我就不严肃吗?”却不料身后的人接话更快。
“……”苏晟听这声线是全然没有一丝玩笑意味了,便立刻停了动作,缓缓偏头去看背后的人神情。
“你先前只要我要跟你走,却难道不知道我也有父母,兄弟,一府亲眷?可那些我都没有提,因为我愿意,在家人和你之间,定要抉择,我愿意选你。如今你不离开,对我而言,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我还能继续向父母尽孝,与兄弟比肩,为季府光宗耀祖。”
“……”苏晟缓缓转过身来,有些愧疚的看着季桃花,他为自己苏府做足了打算,要同亲人们归隐山林,却的确没为季桃花考虑过这些。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离开朝廷对季桃花而言,并不是什么放弃做佐军将军而已,这是要季桃花离开季府,离开父母同胞啊。大约是季桃花答应的太快了,抑或是季桃花的眼神太温柔了,他便满满的认为,季桃花跟他离去是毫无其他考虑的。
季宇轩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苏晟,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你在朝为官,我为国征战,如此共度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苏晟定定看着他,几乎都要点头,可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闪过那叫人恐惧的面容,便又生生停下了,“我……说不准。”
他害怕着杏花君,太害怕,这份恐惧驱使之下,他恐怕迟早都要离开这里。
“既然现在林大人的事进行得顺利,你为何还一心要走呢?”季宇轩有些不解。
苏晟不敢说林大人的事早已被发觉,甚至连林大人的住处严家乡,他苏府准备迁移的北下潭,都已被陛下查了出来,只能含含糊糊道:“我,我不知道,我迟早都要走……季桃花……我,我从没为你考虑,是因为……我需要想的事太多了。林大人的事,小谢的事,还有我苏府的人……”
苏晟多余的解释被堵在了口中,轻轻一吻季宇轩便离开他的唇,摇着头。
“你走,我便走,你留,我也留。”季宇轩温言,用手指梳理着苏晟脑后的长发,静了一静,口吻却忽然一冷,“可是……若再这么随便的叫我走,定不再轻饶你。”
季桃花已言尽至此,苏晟不再多说什么了,沉默着靠了过去。
季桃花这番话,多少叫苏晟心里有了底,或许之后的日子无异于一场恶战,只眼前这个人,是可以全身全心托付的,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必想,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