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山神》九方讫

7、乐慕儿的战争(续2)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不妥.
　　\"不用去见见你的祖母吗毕竟我是她邀请过来的,这样连个招呼也不打是不是不大好啊 而且那个帮我开门的大婶,不会还满处在找我吧\"
　　说到这,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对不起那个大婶.
　　\"去见她肯定会被她取笑,我现在不想见她.起码不想跟你一起去见她!\"
　　乐慕儿撅起嘴.不过我能理解她的想法, 毕竟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一贯都是拿孙子孙女的事情来开涮找乐子.

　　\"说起来,你们家的佣人还真多,现在这个年代,还能见到专门的佣人制服,感觉有点穿越.\"
　　\"你不要阴阳怪气的指摘我家的佣人.第一,我家的佣人是有人身自由的,只是一个工作罢了,想不干的话脱了这身行头就可以走人; 第二,佣人的薪水是按照劳动合同无一例外的按时发放; 第三,佣人也是轮休的,不是一天到晚都能够随便使唤的.\"
　　她一本正经的例举一二三,让我想起初次见面她指摘于睿的模样,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笑你的一二三四啊, 对了,这次没有四呢! …呀,不要又掐过来,你这动手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快防御不住了.\"
　　她住了手,嗔道.
　　\"不许取笑我!\"
　　\"好好.\"
　　\"\'好\'只说一个就行了.\"
　　\"是!\"
　　她瞥我一眼,似乎是满意我的卑屈态度.
　　之后这一路上,她故意带我拐过几个富有特色的景观鱼池,一面跟我讲解设计者的思路,一边跟我讲她家的家族历史.
　　乐家宅院虽然很大,但由于地处城镇,所以土地和房屋建材的价值并不昂贵. 而且这大片土地是她父亲当年带领叔叔伯伯们一起开垦出来的, 而这许许多多的景观设计居然也都是出自叔叔伯伯之手.
　　乐家是个很奇特的大家族,所有人都姓乐,慕儿的父母是堂兄妹联姻,但由于父亲是祖母领养的,所以和母亲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因此造成整个家族基本上都是一个姓氏的结果.叔伯舅父都姓乐,大家族都在山庄生活,但各自却经营着不同的生意场,有茶莊,竹园,渔场,打猎场,等等.
　　慕儿有四个叔伯,五个舅舅,一个姨妈,两个姑姑,加上父母,一共十四个父辈,这里面有擅长圆林设计的就把自己的奇思妙想都发挥到了山庄的花园里.
　　\"你们这个大家族,士农工商都有啊.\"
　　我啧啧称奇.
　　\"是啊,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大家族.\"
　　慕儿说的时候, 对父亲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我比较好奇你们家的佣人怎么称呼你这些叔伯舅父.\"
　　\"这个嘛...我说了你不许胡乱指摘.\"
　　\"...嗯.\"
　　看来是个有意思的内幕.
　　\"为什么你的表情已经透露出要打趣的意思\"
　　\"你...看错了.\"
　　\"佣人称我父亲叫乐先生,大伯比我父亲年长,叫乐大先生, 二叔是乐三先生...但乐四先生其实是大舅.\"
　　\"好乱...\"
　　慕儿立即瞪我.
　　\"我没说什么吧 ...不过为什么你父亲不是乐二先生\"
　　\"因为父亲是家主,所以就去掉了排行.\"
　　\"按照你说的排行,是把叔伯舅父都算进去吗\"
　　\"不只是叔伯舅父,还有姨妈和姑姑,加起来一共十四个人,所以排到了十四.我妈排第十一,所以平常父辈的人都管她叫乐十一.\"
　　我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家人还真有趣.\"
　　慕儿电光火石一般的掐过来.我连连喊疼.
　　\"我预先警告,下次按照严重程度,会有下段踢出现!\"
　　\"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有恶意,我是真的觉得有趣,是欣赏,真的没别的意思.\"

　　◎
　　去见祖母的路上,慕儿又告诉我她大伯是中式建筑的设计师,所以大部分建筑都是中式风格.宅院的中部是茶厅、正厅,为接送宾客, 办理婚丧大事及议事之处.后部是大堂楼、小堂楼、后厅屋,为生活起居之所.整个厅堂是典型的\"前厅后堂\"的建筑格局.前后屋之间均由过街楼和过道阁所连接.形成庞大的走马楼.
　　走到一个高逾五米的砖雕门楼时,还能看到上面的浮雕,所雕的人物、走兽、亭台楼阁、戏文故事等等, 都栩栩如生.

　　\"你的同辈,在这个宅子里的应该不少吧\"
　　\"嗯,不少,一堆表兄妹和堂兄妹,不过其实平常能见到的也不多,有一些留学海外去了, 而且年龄差别也大,大表兄跟四叔就是同龄,所以虽然是同辈,但看起来就跟长辈一样.\"
　　\"为什么要拘泥于同在一个大宅呢现在这种大家族不多见啊.\"
　　\"这个倒不是我父亲主张要这样的,虽然父亲是带领家里人去立下家业,但是祖母希望家族的人都能生活在一起.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希望家里人都回来团圆,所以年间的家族宴有上百人出席.\"
　　我咋舌之余,却是心生佩服,能让这么一个大家族休戚与共同心协力,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我感慨的时候,慕儿的手机响了,看她的反应应该是佣人打过来的.
　　\"我爸让我去会客厅.估计就是于睿的事情.\"
　　我沉默不语,她看着我,问道, \"你去不去\"
　　\"你想我去吗\"
　　\"我不想说出来.\"
　　她垂下头,露出悲哀的神情.
　　\"我陪你去吧.\"
　　她露出感激的表情.
　　\"至少我也是你祖母邀请来的,不至于真的喂了鲨鱼吧.\"
　　\"你还真喜欢拿鲨鱼来开玩笑.不过,一会儿把那场面应付过去后,我带你去看鲨鱼吧,真的挺壮观的.\"

　　◎
　　临近会客室时,慕儿就步履维艰.我知道她这步伐困难的原因,因为她在这不长一段距离的路上,已经把所谓婚契的事情说了清楚.在这个镇上,不需要等到能够正式结婚的年纪, 订了婚契就相当于已经嫁娶了一样,虽然正式的圆房可能还需要过两年,但成了定局也就无法毁约,还真是听起来很古老的陋习,大概也只有乐家这样的大户才有沿袭这陋习的必要吧.
　　进了门,她微弱的叫了声\"爸爸\".她似乎相当紧张,以致于对一旁站立的我也失去反应.
　　\"怎么过来的这么晚,做什么去了,慕儿!\"
　　乐慕儿的父亲身穿着高级西装,略见斑白的头发整齐而又端庄,感觉上是个知性的中年绅士.但与慕儿祖母那不见风霜的发色和雍容的气度比较来看,这位父亲年纪不大却显得有些衰老.
　　他虽然也看了我一眼,却忽略掉只向慕儿质询.
　　慕儿进入无言以对的状态.
　　乐父严肃的脸上布满怒气,让人感觉到冷气一般的压迫感.
　　乐父让慕儿向旁边的中年男人和于睿道歉,如果猜得不错,这一脸不悦之色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于睿的父亲.
　　\"让伯父久等了,真是抱歉.\"慕儿用着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
　　于父虽然说着\"没事,我们也是提前来没打好招呼\",但表情很僵硬,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今天是重要的见面!\"
　　乐父的声音刚落,慕儿就突然提高音量说出, \"我不要...\"
　　慕儿的声音听起来像挣扎.
　　\"什么不要!\"
　　\"我...我...\"
　　虽然我在场,但她的父亲完全没有给我说话的余地.我就如同透明的物体一样被在座的人全体无视了.
　　\"行了,你快过来,坐下!\"
　　\"我不!\"她突然把目光投向我,眼神里有求救之色.
　　乐父终于也看到我,用可怕的目光瞪着,冷彻心肺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但他先问了于睿,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生”
　　于睿在长辈的面前,居然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回答了个是.
　　乐父问明我的身份后,又问我来这儿的缘由.慕儿说是祖母请来的.乐父虽然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但还是接着问询我父母的职业与家境.基本上就是社会地位相关的问题.
　　我回答:\"普通学生,父母似乎做着考察方面的工作,一年四季奔波在外,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连普通人的家庭条件都达不上.居然还来接近我的女儿!\"
　　语气有震怒的味道.
　　慕儿拦在我面前, \"不是这样,他是...\"
　　\"你先闭嘴!\"
　　他把话头转向慕儿后,我的事已不被放在眼里.
　　\"这段时间稍微放纵了你的任性,就给我找了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货色! 背叛我的期待!\"
　　被说成是货色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慕儿摇头说不是,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流转.
　　\"不要再任性了!\"
　　\"不对...你什么也不懂...\"
　　慕儿已经有点混乱的喊.
　　\"给我适可而止,慕儿!什么时候开始反抗我了,你觉得是靠谁才把你养大的!\"
　　本来以为不会再搭理我的乐父,用刺骨的冰冷视线看过来.
　　\"你的意思呢\"
　　\"什么意思\"
　　\"关于慕儿与于睿的事情,你不会也想横插一脚吧\"
　　\"我不赞成勉强撮合.\"
　　我用强大的意志力来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算自然.
　　但那个男人显现出嘲弄的笑容,俯视我,象看蝼蚁一般!
　　\"你是想要钱吗多少可以打发\"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对于父亲的恶意,慕儿发出绝望的声音.
　　\"就你的家庭条件来说,五十万应该是很大一笔钱了,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再说收下它,赞成我的意见.\"
　　慕儿低声喊着让父亲住手.
　　\"只要点头就可以有钱去吃喝玩乐,也可以去找新的女友了.我这样说已经是足够照顾你的感情了.\"
　　乐父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有被吓哭的冲动.
　　而慕儿则已经哭出来,她应该是发现怎么抵抗,在父亲面前也无济于事吧.

　　\"我明白有这么多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但你是最恶劣的父亲! \"
　　我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组织出来,看到慕儿挣扎在近乎绝望的樊笼里时,我有种就算死也要向她伸出手去的冲动.
　　虽然我不曾想让慕儿与父亲之间的争执闹大.
　　\"您的女儿哭,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任性!\"
　　我决定用坚定的眼神去对抗他的藐视.
　　\"而是父亲想用钱来解决,才让她伤心!您这个不理解女儿的父亲,让我这个外人都觉得无法原谅.慕儿一直都很听话,那是因为她在您的面前抹杀了自己,让您以为那就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但是,她会在安排好的轨道上走,不是因为什么都没考虑只是听话而已. 而是因为你是她的父亲,她爱着您,崇拜着您!\"
　　是的,我看到慕儿在说起父亲的事迹时,那眼神里闪耀的光芒.我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背叛的人不是她, 而是作权势交易,用钱来解决感情, 背叛了女儿的心的您!\"
　　我继续说, \"你知道慕儿喜欢什么吗,喜欢吃什么样的零食,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喜欢看什么样的书,这些才是慕儿,为什么就不能去了解呢.自己儿女的爱好,为什么而笑,为什么而哭,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发现自己在生气,说的话也充满怒意.
　　\"然后您还要以父亲的资格来决定她的生存方式!\"
　　我把一句听起来就很过分的话作为了总结陈词.
　　乐父直视我的眼神似乎有了变化,藐视的成份少了很多.
　　\"你们太年轻,什么都不懂,无论多大野心和意志,总会发现自己的过错, 被击垮之后,再发现自己无力就晚了,青涩的不谙世道的你们,走我安排的路才是最好的,这世道到处都是你们未知的残酷!\"
　　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冷酷,但仍然说.
　　\"把她培养成哪里都不会丢人的淑女,嫁个好人家,这样有个安泰的未来.\"
　　他能说出他的所想所愿,起码应该是觉得我有资格算得上听众了吧.
　　\"让自己的孩子远离世间的严酷,平稳度过一生,这样的父母是错误的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恶意,有的只是人生经验的深沉.
　　他言词里有恳切,让我体谅到他的心情,也冷静下来.
　　我向他道歉.然后说道, \"我确实是不谙世道的孩子,但认识慕儿后,我发现世界上还有着许多想去探索的可能性,也喜欢对这些探索有强烈渴求的慕儿,如果一切都被安排成已知的模样,这样的人生未免太没意思了.\"
　　\"未来没有办法保证,你现在这么说,那以后你会怎么对待慕儿呢,能保证说不会变化吗\"
　　这个男人想说什么呢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恍然间有点不明觉里.
　　我突然发现他的一个误会, 而这个误会虽然是慕儿造成的,但我无意间却加深了.但这个现场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知晓真相的人.我瞥一眼于睿, 发现他脸色灰暗,神情阴晴不定.
　　但乐父似乎不愿意再等我的答案,作为一个饱经世事的人,他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无法作答,就算答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是错误你也不后悔吗,慕儿\"
　　\"对不起, 爸爸...就算是错误我也不后悔.\"
　　\"听我的话,至少你的未来是...\"
　　慕儿的父亲还在纠结于最后那点侥幸之上,但他用了抱歉的眼神看向于家父子.
　　于家父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这个不孝的女儿,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乐父象是忍耐着什么一样,粗暴的跺着脚.不再看我们.
　　\"那我也跟你断绝关系!\"
　　慕儿的祖母突然出现.

　　◎
　　这件事就这么戏剧性的落下帷幕.乐父希望把联姻的事情推迟到我能够成为一个让他认可的男人之后再谈.于父在问清楚乐家男人的打算后, 表现出相当的不悦,带着儿子气冲冲的出门了.
　　而祖母则对儿子赞赏了一把,说他如果没有这点气量,还真带领不了这一大家子,并且说自己会帮忙把这个场面圆过去.
　　这老太太真不简单,看到最后的我从心底里浮出这个感想.
　　当然在这之后,我能感觉到慕儿对我的感激之情,因为她拉着我的手飞奔出让她压抑的会客厅时,那掌心里饱含对我的信任.
　　不过我心里却起了一个结,似乎有个矛盾的我在反驳我现在的做法,在催促着我解决掉这个误会,不要再继续这样稀里胡涂的搅和在这滩已经看不清底的泥潭里.
　　但我看到慕儿脸上灿烂的笑容,又如何忍心去让阴云再布上去
　　似乎继续这样下去才是唯一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