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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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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恩扔了电话撒丫子就跑。
朱剑秋好歹没像他似的急糊涂了,手头工作一扔,跟在李承恩屁股后面追:“李哥,车!车!”把自己车钥匙掏出来,瞅见李承恩脸青唇白浑身发抖,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制服背心就让冷汗给溻透了,一边跑一边吩咐冷天峰:“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跟老李看看你杨哥去啊!”转头又跟李承恩喊:“李哥,你别开车了,我开吧!你上副驾驶坐着去!”
他俩人也都豁出去了,一路风驰电掣闯红灯,到厂医院才两点三十五。李承恩跌跌撞撞下了车,见急诊已经空了,地上桌子上可那都是血。门口一帮来医院看病的围了一大圈,议论纷纷:
“唉呀妈呀这么惨啊,还派出所来的人呢……”
“可不是,肠子肚子都出来了,给我那老婆子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人直接推手术室了,救得回来得算命大……”
李承恩腿都软了,眼前一黑,亏是身边朱剑秋手脚快,死劲提拎胳膊肘,给人拽起来了:“李哥你别这样,咱找个人、找个大夫问问啊,啊?”
——说曹操曹操到,眼见楼梯口那下来一个金丝边儿眼睛的白大褂,走到急诊室门前清场:“都散了吧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别挡着门!来,让开点儿道,让我们护士把血弄干净了……”
那人说话淡淡的很沉稳,听着挺熟悉,不是别人,正是咱厂医院外科的裴元裴大夫。李承恩救命稻草半天抓不着,好容易碰见一个能给个准信的,顾不上两条腿都软塌塌的使不上劲,一拧身整个人挂裴元脖领子上了:“哥,杨咋了!”
裴元差点让他一百三十斤一大活人勒死,抓着李承恩手腕让他松手,没松开、又赶紧用眼神示意朱剑秋救人:“杨、咳咳咳咳杨宁是吧?情况比较严重,上腹部挨了一刀,创口……”
……然后就觉得脖领子一松,李承恩晕过去了。
李承恩再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天都黑了,屋里打着灯,有点晃眼睛。
他就盯着房顶挂下来的双排管灯,愣了好长好长时间,心说我咋躺医院里了?就这么迷了咕咚的,又老长时间,才隐约想起之前的事儿。
——霎时间就好像脊梁骨教热水烫透了芯,火辣辣的一片,却是冰凉冰凉的疼。李承恩像也陪着挨了一刀,“唰”地坐了起来,就听旁边一个人说:“哥,你血压高了,还有点心律不齐,再躺会别坐起来。”
那声音赫然是杨宁!
李承恩猛地拧过头,就见厂医院住院处四人一间的普通病房里,自己床旁边,一个穿病号服的年轻大小伙子坐在高脚椅子上,单手拿着水果刀,又笨拙又别扭的就着自己床头柜削苹果,那一乐八颗亮晶晶的小白牙,不是杨宁是谁?
……李承恩就瞅着杨宁,小有半晌,又软回床上。
杨宁赶紧放下水果刀,很狗腿的给李承恩盖被:“哥啊,没事儿,我没事儿。”俩眼瞧见李承恩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都不眨的神情,心疼是心疼,可实在禁不住心里高兴,摇着尾巴上供似的,喜孜孜把削成李子那么大的苹果递上去:“你别担心,啊?吃不吃苹果?”
李承恩指着杨宁的病号服,声有点儿发虚:“咋的、伤哪了?你给我看看……”
杨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得那叫一个信誓旦旦:“没事儿、真没事儿!”不等李承恩说,放下苹果,自动自觉把病号服撩起来证明——就见肚皮上光溜溜一片,除了六块腹肌,就只有肋巴骨底下,贴了一块手指头那么大的创可贴。
杨宁指着创可贴还解释呢:“抢安禄山菜刀的时候让刀刃儿刮了一下,裴大夫说不沾水两天就好了。”
李承恩伸手摸了摸床可贴,见杨宁没骗人,心里一松,就觉得血往脑袋上涌,血压忽高忽低,心蹬蹬跳,差点又过去:“不是说肠子肚子都出来了……”
杨宁放下衣服一拍大腿:“可不是,你说咋有安禄山那么笨的人!一手拿一把刀,左手那把让我抢过去了,右手跟他媳妇撕吧,让苏曼莎那么个瘦了巴筋的女的一推,可好,拎刀插自己肚皮上了!我们赶紧叫的救护车,火急火燎上医院了——这不,才抢救过来,缝了三十多针,现在ICU里躺着呢。”
李承恩终于肯眨眼了,但还放心:“……不是说情况比较严重吗?”
杨宁就乐:“我当时吧,嘿嘿嘿,也有点不行了——不过哥你千万别担心!那啥,今天中午不是吃了曹的一饭盒‘那个玩意’吗?下午胃里翻江倒海,东方大夫说我是食物中毒,差点送去洗胃!这不刚上吐下泻回来、还吊着盐水呢吗?要么说,咱单位曹雪阳同志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啊,不是她我至于手脚哆嗦让老安给我一下子?警服都刮破了我……”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李承恩手脚冰凉浑身颤抖,指着杨宁哆哆嗦嗦,“你你你你”你了半天,终于看在小杨警官另一只手扎着点滴的份上,把手撂回去了。
他望着杨宁那张英气勃勃的、挂满了“嘿嘿嘿嘿你看李哥多担心我我还是挺有分量的嘿嘿嘿嘿”傻笑的、同时也写着“呜呜呜呜李哥让我吓成这样我真不是个东西呜呜呜呜下次再也不敢了”式自责的脸,终于低低叹了口气。探了探身,把一整张脸都埋在这熊玩意的大腿上:“……杨啊,你哥我挺大岁数了,不禁吓,别吓唬我了成不?咱俩以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再来这么一出,你直接把我拉火葬场去,我也就给你吓死了……”
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叹,从来磨磨唧唧、显得有些温吞,也从来都标板儿溜直的脊梁骨安静的伏在杨宁膝盖上,透过夏天单薄的上衣,透出两片瘦硬的蝴蝶骨。杨宁“嗯”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嗓子眼有点发堵,眼圈儿也酸了。他轻轻的把手放在李承恩肩胛上,小声说:“……再也不的了,哥,真不敢了。”低下头,在李承恩柔软的发旋儿上,小心翼翼亲了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