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洗冤录》洋葱头大脸猫

9、线索沉海

　　谢云湘推了半天，便觉腰酸，于是直起身来眺望远方，这座岛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一眼看不到头，也不知道这座奇怪的岛到底飘到了哪里。这时，更遥远的海平面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看来是有人来了。

　　谢云湘意识到这个事实，一个激灵，立马跳上了一棵大树，将小外套抓在手上，努力地朝那方向舞动着。整棵树都被她摇晃得枝叶直落，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远处船只的注意。

　　韩子昭立于船头，看着远方，脸上一片沉思之色。今早，有海边的渔民上报，说是大海之上忽然出现一座古怪的岛屿。他思量着其中或许有破案的线索，便杨帆出海。谁知，走了没几步，便见得远处有个人影在树上晃来晃去的，整棵树都被拉得快弯下身，不吸引他的注意都困难。

　　谢云湘见那船改变方向，朝自己驶来，松了口气。溜下了树，继续去推小虎鲸。这次谢云湘学精了，开始在虎鲸身下挖土，再将湿润的泥土敷在它身上。在那船到达之前，她已经挖出了一条沟渠通向大海。这下子，把虎鲸往海里推就容易多了。等到达海水与海岸交界处，又一波大浪铺天盖地而来，虎鲸趁着退潮的去势甩着尾鳍跃入了水中。

　　小虎鲸游入水中后，它的父母也趁着下一波浪潮跃入了海中。小虎鲸和父母劫后余生，不免凑在一起，似是在互相问候。而后，小虎鲸又游到海岸处，不断地跃起，发出长长的鸣声。

　　谢云湘忍不住笑了，走到海水里，小虎鲸停下了跳跃，游到她身边，发出亲昵的声音，两只乌么么的大眼睛盯着她的脸。

　　这时，救援的人已经到了，谢云湘拍了拍虎鲸的脑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得走了，有人来了，被他们看到你不好。”

　　在这个时代，鲸对人们来说还很陌生，要是被看到的话，十有八九要被上贡给皇帝，到时候哪有活路！鲸身体巨大，全凭海水的浮力抵抗重力，一旦上了陆地，很快就会五脏六腑碎尽而死。

　　虎鲸似是明白了它的意思，转身就游开去，趁着韩子昭他们一行人到达之前潜入了海里。

　　谢云湘站立片刻，那小虎鲸紧随着父母，却仍旧时不时回过身来，朝着她的方向打滚，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令她不由自主地发笑。虎鲸是海洋霸主，也是公认的高智商生物，据说大脑十分发达，且家族内部拥有一定程度的社会文明。

　　最可怕的是，它们的学习能力十分强悍，据说一片海域的一只虎鲸无意间找到了击杀劲敌白鲨的方法，之后，那片海域再无白鲨，原因为何？自然是这种方法不用多长时间就传遍了整个虎鲸族群，自此，大白鲨看到虎鲸就躲得老远的，除非对方是年幼的小虎鲸。

　　镇国公一案到此也水落石出了，凶器来自这座古怪的墓岛，但凶手却不能断定是店小二一人。谢云湘坐在沙滩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韩子昭的船靠上岸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云湘抱着一只像猫的小兽发呆。

　　“韩大哥……”谢云湘站了起来，朝他跑去。

　　韩子昭点了点头，原本绷得紧紧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找了你一个晚上，没想到你居然出现在这座奇怪的岛上。”

　　“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谢云湘说，“岛上有一座四面皆是箭口的古墓，这样一来，作案手段便明了了。”

　　韩子昭眉头锁得紧紧的，说：“是戾帝的水银墓？”

　　谢云湘惊了惊，不想他居然一下子猜出来，便谨慎回答：“是谁的不清楚，不过里头确实已水银为江河百川大海，且有军马雕像陪葬，想必墓主的身份必定十分不凡。”

　　“那便是了，我查过集贤殿书院的藏书阁，里头有一书记载过，千百年来，无数盗墓者寻找帝王将相的陵墓，或为私人恩怨或为窃财，只是戾帝的墓却一直无人知晓下落。民间却有传说，戾帝的墓乃是古时天机阁所建，墓合之日便沉入无尽深渊之下。虽然如此，但墓内机关重重，其中便有万箭穿心一道机关。触及机关立即发射，射程居然可达数百里，且去势不减。”

　　这话一出，谢云湘自然被吓到了。数百里，那是什么概念，一里就有五百米，而现今最发达的军用箭弩最远不过三四百米！

　　“这太可怕了！”她喃喃自语，“既然戾帝有如此技术，又为何会亡国呢！”

　　韩子昭也有些感慨，不过他更关注的墓内情况。

　　“墓穴崩塌了，水银泻出来，岛突然从海中浮了出来，我担心这座岛还会再生变故，应早点撤离。”谢云湘说。

　　“不可！”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从船内传了出来，“逆臣贼子之墓，理应派人看好，然后再上报圣上。”

　　这时，一个瘦巴巴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衣着华丽，气度非凡。

　　“巡回使，”韩子昭冲这位同僚点了点头，“你要派你的人去查看吗？”

　　“捉拿凶手，本官义不容辞。”

　　韩子昭对他的讽刺只是微微报以一笑：“先探查情况并无不可，只是……”

　　话音未落，地面忽的剧烈震动起来了。
　　“韩大哥，我们得撤了，这岛要沉下去！”谢云湘着急道。

　　海水忽的涌了起来，那巡回使犹自自欺欺人着：“是地动，少顷便会歇了，还是查案事急。”

　　这时，岸边靠着的船传来片片惊呼。
　　“大人，得走了，船要被卷下去了。”船头有人在呼喊着。此刻，海水开始暴涨，大有倒灌入这座岛的趋势。

　　韩子昭回头，发现这岛真的正在下沉，届时必定会产生巨大的漩涡，怕是神仙来也无法救下这船的人。

　　“快走！”他脸色一正，抱起还在发呆的谢云湘，揪着吉祥，朝着巡回使说，“巡回使，这岛在下沉，否则今日即便破了案怕也无人回报真相。”

　　说着，他一点脚尖，跃上了船。巡回使恼怒地在原地打了个转，最后才愤愤地上了船。趁着刮起的大风，船快速沿着原路回去，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沉，海水倒灌入岛沉下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吸力极大的漩涡。

　　船在和漩涡较劲，船老大把着舵，额头直冒汗。在风的推动下，船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这块漩涡区域。

　　谢云湘坐在船头，看着远处小岛渐渐沉入海里，忽的想起了宋节的事情。想着，她便入了船，寻找那少年，好不容易才在一处客房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他。

　　“你晕船？”谢云湘看了眼他床边的桶，有些意外又感觉有几分喜感，只是不敢笑出来。

　　想不到如此倨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晕船！

　　少年抬起眼皮，似是不太乐意自己的丑态被人看到，爱理不理的，自顾自地将橘子剥好放入嘴里。

　　不过，谢云湘并不介意他的别扭，说：“我看到你的大哥了。”

　　少年被她的话吓到，差点被呛到。
　　“我大哥？”

　　“对，就是那个宋节，”谢云湘点头确认，接着迟疑道，“不过，我想大概是冒充的，我诳他你有一匹神驹，名为千里雪，他接口时连不变色心不跳。”

　　少年托着下巴，半天不说话。

　　谢云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说：“这一案怕是要真的成为悬案，那店小二和宋节都坠入水银池中，生死不明，但多半凶险异常。况且，不多时，水银之毒便会迅速蔓及这海域，韩大哥须得提前做好准备，及时通知渔民勿用海水勿食海鱼。”

　　“那怎么可能！”少年显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海如此之大，那水银之毒不可能飘到海岸边去的。更何况，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吃海鲜渔民们吃什么？”

　　谢云湘耐心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关民生，填肚子重要，人命更是关天。父母官应及时给渔民一些补贴，或者让村子迁移内陆安全处，再寻名医毒圣，看是否能够解掉这水银之毒。”

　　少年有些不以为然，还是认为谢云湘大题小做了。

　　“云湘所言甚是。”韩子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他在门口便听得谢云湘这一番话，心下更是有几分惊讶。惊讶的是，一个小童，垂髫年纪，便已如此识大体，拥有政治天赋。如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将封侯拜相。

　　“韩大哥。”谢云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动太不符合这个年纪了，只是韩子昭并不怀疑，反而点头微笑，示意她继续说。

　　“既然人都有可能是假的，那么我认为客栈那首诗也未必是宋节本人写的。”

　　“这未必，”韩子昭说，“但明月客栈有问题却是毋庸置疑的，且不说店小二，就是客人失踪也应当报案，掌柜的却一声不吭，实在古怪。”

　　虽然作案手段是找到了，也知道是前朝残孽所干的，但案件却更加扑朔迷离了。

　　日上中天，谢云湘一夜未睡，又疲又累，便找了间客房睡觉。一觉醒来时，仍听得浪声，还有风呼啦啦刮过的声音。透过小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黑沉沉的水。

　　“轰隆隆——”远处有雷鸣声，正以为是暴风天，却听得一个声音说：“临海听涛。”

　　“韩大哥。”谢云湘被吓了一跳。

　　韩子昭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问：“有一事我仍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于明月湖坠湖，却一夜之后出现在数千里外。”

　　谢云湘回想片刻，回答他：“我沉下去时，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劲的潜流，在明月湖底下，潜流流向大海，非常迅速。”

　　“如此便可说得通。”韩子昭又沉思片刻。

　　“这案子……就此断了？”谢云湘问。

　　韩子昭点了点头，说：“我担心，事关国本，牵涉面太广，须得请示圣上，等待裁决。”

　　夜里，谢云湘入睡的时候，还听得到遥远处，隐约有鲸的鸣叫声。听了片刻，她隐约认得这是白天那小虎鲸的调调，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小孩，还真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