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芫龄

1、十七

　　把一锅开水倒入北冰洋。
　　看起来像是沸腾一样的水的液氮。

　　……抱歉作为一个准高三生我能想出的比喻就只有这么多，但现场的气氛的确又被这个混小子改变了。
　　之所以强调是“又”，是因为我的意思是“那锅开水”和“沸腾一样的水”也是他造成的。
　　10分钟之前，这个红头发小子不知道发了什么怪力从肉丸人……咳，失礼了我是说河田美纪男手中抢下一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神奈川来的观众都为他的投球感到惊奇。比如……
　　“阿森……是投球啊樱木那家伙投球了！”
　　我身边名为七濑雨的物种。
　　推推因鼻尖冒汗而滑下的眼镜架，回答：“我有眼睛。”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是投球啊！投球！”像是小时候拿到心爱的玩具炫耀一般还强调了一次。
　　“……难道还有顶球吗？”
　　“唔……用脸接球这种事樱木也不是没干过……”
　　“……”
　　用脸接球……篮球规则可以这样吗？
　　皱着眉思考一窍不通的篮球规则，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樱木用脸接球的滑稽样，顺带周围观众的笑声。
　　……噗。
　　想得太深入了，七濑在我耳边说的什么“他之前还不会投球”一类的话也只听了个大概。

　　言归正传。
　　对方球队的王牌，泽北还是北泽的开挂发挥就让气氛又上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对湘北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时间还剩15分44秒。
　　比分36:56。

　　“七濑。”
　　我向来是对球类运动无法理解的，自然比不上几乎湘北的每场都看的七濑。比如篮球可以得分上百，而足球经常只有1:0这种少得可怜的分数。
　　既然可以上百的话……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发声。
　　翻盘一定没问题吧？

　　七濑的侧脸没有偏转，目光直指分数牌。我看见她的喉咙处不清晰的喉结有橄榄在滚动一般，末了，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和我一样双手紧握，指尖泛白。

　　这个姿势是当我知道自己被东京一所名校没有录取，情绪几近失控时才有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太清楚它的含义了。

　　20分的差距……湘北……必输。

　　不只是我这个篮球白痴……海南高中，普通观众，外地高校。
　　全场依旧像最开始一样理所当然地呐喊着。
　　“山王必胜”。
　　“山王加油”。

　　一声一刀。

　　赤木学长的背影看起来依旧高大，只是多了一分疲惫。
　　甚至他们自己都这么认为。
　　36:56。
　　36:56。
　　36:56。
　　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专程来这……
　　撇撇嘴，干燥的嗓子让我十分不舒服。
　　可不是为了这个定局啊。

　　“他们……会输吗？”
　　自己明明已经认定了，但为什么还会忍不住问出来。

　　“……会吗。”
　　七濑也是一样吧。

　　山王工业的五号野边将宏在樱木暂时下场后，抢下了篮板球。
　　泽北快攻投球得分。

　　36:60。
　　的确，篮球得分更快也更多，所以可以破百。
　　……只是这次破百的是山王而已。

　　七濑指着教练席，冷不丁地问：“那边……怎么回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后补席位围着樱木传来“我的念”、“我的也……”、“拜托了”这样的声音。
　　……这是在……传内功？
　　喂喂我们学校都要输了你们能别逼我笑好吗？
　　啊……还真忍不住笑了。

　　面对常胜的山王，湘北会输的……吗。

　　“换人！”
　　裁判打了个交换的手势。

　　“山王加油！”
　　“你们要拿100分啊山王！”
　　“泽北！继续入球！”

　　他的红头发在篮球场上依旧耀眼，立在这群呐喊声中也毫不逊色。
　　所以……我的念也传给你吧。
　　拜托了。

　　……
　　……
　　“那个是千年杀吧……”
　　“没错……原汁原味的千年杀。”
　　“还是对赤木学长……”
　　“……总感觉好……”
　　七濑低下头，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看来我的念完全没有作用啊。

　　樱木揉了揉头上的包，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至走过了边界线。
　　“唔……”
　　空气停在鼻尖，心跳越来越大。
　　那家伙打算干嘛……给评审来个千年杀……？

　　“嘭！”
　　等我回过神来时，评审席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红头发和那张脸的确是樱木花道无误。
　　等等，他为什么站在评审席的桌子上？

　　“你在干什么呀快下来！”
　　“你……你怎么了？”
　　“干嘛……在比赛啊！”
　　周围是一片疑惑声。
　　“我说啊……樱木那个蠢货到底想……”
　　“啊啊啊！！！会长大人请冷静一下！”
　　七濑紧紧抱着我的腿不让我站起来。
　　“这家伙又想弄什么麻烦，啊？！”
　　不耐烦地扫了七濑一眼。
　　“好、好可怕！阿森……不，现在是会长模式了吗！”
　　“樱木还没干什么……只是跳到评审席上了而已嘛不要急！”
　　眯了眯眼，“没干什么？而已？！你知不知道明天回到学生会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投诉信！”
　　“阿……会长……声音小一点啦……”
　　“咳。”
　　不自在地瞟了瞟周围，幸好樱木的举动太注目，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俩稍后排的吵闹。

　　所以……那蠢货又想惹什么麻烦啊！
　　脚不自觉地点地：这样是会被罚下场吧？！

　　桌子上的评价表被他收成喇叭形的纸筒。
　　“咳咳。”
　　打断所有的声音，目光看向观众席，宣誓一般放下狂言：

　　“我要打倒山王！”
　　“by天才樱木！”

　　20分的差距……湘北……必输。
　　“他们……会输吗？”
　　一切都……已成定局。
　　甚至他们自己都这么认为。

　　作为学生会会长居然毫无根据地下结论……真是太失败了。
　　全场的气氛回到了开头提到的不成文的两个比喻。

　　接着就是全场爆发的质疑声。
　　“他刚才说什么……”
　　“好像是……”我要打倒山王”一类的吧……”
　　“别笑死人了！”
　　“快点滚下来啊！”
　　“……红头猴子……简直是神奈川之耻啊……”

　　结果就是……在一群混乱中差点被罚下场。
　　“樱木这小子……”七濑对我挑挑眉，“这次干的真不错啊，会长大人。”
　　“废话。”紧握的手松开，现在就算是直视比分版也没有过多压力，“我的念当然有用了。”
　　这么一来的话……

　　“这么一来的话我们便非赢不可了！”

　　*
　　“结果还是被观众嫌弃了啊，要求赶出场什么的。”
　　无法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啊……他的青春就是拿来丢脸的吗？
　　“嘛嘛，这才是樱木花道的风格！”七濑安慰道，“湘北特产。”
　　……你那个根本不算安慰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我放弃吐槽七濑，“他那个篮板球抢的不错，唔，投球也进了。”
　　“篮球白痴会长嘴里居然会说出篮板球这种术语，老妈今天要把裹脚布剪短了吗？”
　　“……喂喂！”
　　38:60。
　　湘北下半场的第一球，进。

　　“湘北，进攻！”
　　“湘北，加油！”

　　“提起精神来！”
　　“哦呀宫城那家伙也有斗志了。”
　　“啧都是爱情的力量。”我用下巴指了指教练席的彩子，“连三分球都硬上了。”
　　“还好进了，樱木的弹跳力真不是盖的，刚进校他那混混劲可没少折腾会长你啊……总算没白费。”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的确樱木的弹跳能力一看就给人一种“卧槽这不是开挂了吧一看就是混混头子”的吐血感，不然也不会有能力去和野边抢赤木学长失误的球。

　　“赤木那家伙在干什么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再次失误倒在地上之后，七濑立马站起来右手挥舞，敬语都省了，那架势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你可是灵魂人物灵魂啊你在干什么！你知道灵魂是什么意思吗！你想想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哔子那还要哔哔干嘛！这他妈就是灵魂啊！”
　　“……七濑你……”坐在她旁边的我真是太丢脸了。
　　气氛有点诡异，就连持续掉在赤木学长头上的菜片都停顿了好几下，才重新落下。
　　……菜片……？
　　“我靠鱼住你这个两米多的厨师是友情演出吗？”
　　……我真想换个位置。

　　“他是什么时候……”
　　“人猿大王？”
　　……赤木的老爹吗？
　　七濑一眼看穿了我：“是陵南高中的中锋啊！才不是赤木的老爹！”

　　“球技华丽的河田是鲤鱼。
　　“你以为你配用华丽这个词形容吗？赤木？
　　“你是比目鱼。
　　“把自己藏在泥里吧。”

　　东非猿人——河田，大猩猩——赤木。
　　“咳……我觉得他们谁也不华丽。”
　　“重点错了吧。”七濑嘴角抽了抽，“人猿大王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怎么连你都用上这个外号了。
　　“管他什么意思。”七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赛场，“赤木那家伙振作起来就……对对就是这样才像是有哔子的男人！”
　　学生会一号问题儿童兼副会长，七濑雨。

　　“把自己藏在泥里”
　　他是他，你是你，湘北不会输。

　　*
　　“这次我们，说不定能打败那个什么工业！”
　　“山王工业啦。不过老混混……呸，三井学长似乎……有点把持不住了？”我指了指一脸“我快趴下了铁男快来扶我”的三井。
　　“……那叫精疲力竭！阿森你语文年级前五是靠同桌考出来的吗？”七濑担心地望向喘着粗气的三井，“应该没问题吧……他可是把上届会长气得发际线退后3.1cm的混混头子啊！”
　　所以湘北真正的特产应该是混混头子吧。
　　“他在啰啰嗦嗦地说什么啊……累糊涂了吗？”
　　“大概在诉说自己当混混时的功勋吧。”
　　“阿森真是毒舌啊。”

　　说起三井寿这个名字，上届、上上届加这届只要是学生会的成员这个名字都是无所不知。初中MVP→篮球部明星球员→病假休学→混混老大→篮球部主力这起落之大堪比祥子。
　　他重回篮球部这件事当时似乎还闹得挺大。因为樱木集团不打自招地揽下过错，最后就形式化地拿给学生会处理，但我刚好因为病假没了解好情况，回来一看申请，只当他是改邪归正，二话没说就准了，连那个著名的流血事件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总算明白，现高三生的前任会长为什么看到我直接准了时的心酸样——没有给他的发际线报仇。

　　“闪过去了！”
　　七濑指着场内，拍着我肩膀兴奋地说，“三分线！三井学长要使出三分球必杀了！”
　　当我从三井的发型改变回到现在时，自己已经被七濑抱住了：“进了！太厉害了三井学长！”
　　“只差十位数分而已！”
　　“我们要阻止他们得分啊！”
　　炎の男的旗帜又一次摇起来。
　　七濑指着没品旗帜下的铁男，揶揄我：“看来三井学长连后患都帮你解决了。”

　　43:60。
　　还有9分钟。
　　我们……能赢！

　　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不到三十秒，就被打破了。
　　43：63。
　　对方四号球员，三分进球。
　　虽然不了解三井但是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更别说去阻止防守他的六号了。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山王工业，不给一点希望。

　　“小三——！”
　　炎の男军队的声音清晰入耳，可是三井他真的已经……不行了吗？

　　“不会的。如果这就是他的极限，湘北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没必要全看了。”七濑将我的马尾辫扫到脑后，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全是汗水。“三井寿那个男人，他比你想的，你认为的，更厉害。”
　　宫城把球传出，三分线外正是三井，已经没法保持站姿，连眼神都迷离不清。
　　跃起，球避过防守的人，被抛出。
　　“射得好啊——！小三！”
　　“啊呀——！”
　　“看吧我就说能进！”七濑站起来，声音毫不逊色地盖过铁男感动的叫喊，“他可是让上井会长发际线退后的男人！”
　　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看着球场上倒下又站立起来防守的男人，明明已经精疲力竭，说不定连球都没法拿稳，但他却进了三分球。一时哑言，突然……没了希望换座位的想法。
　　不过……
　　“樱木他不知道三井学长很虚弱吗？居然去打！”
　　“那是拍啊会长！请、请冷静一下，樱木也激动了嘛！”七濑抓住要冲上去算账的水上森，感叹自家会长的喜怒无常，“请别这样会长……我会有想换座位的冲动的！”

　　又一次毫无形象的打闹时，樱木抢下篮板球，正以侧身到底滑行的诡异姿势传给三井，三分进球。
　　虚弱的手臂，毫无杂念的投球，以及那个已经无力到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的姿势。
　　“……三井将不会记起他在今后的十分钟曾经做过什么……”
　　一个男声传入我的耳朵，那个就是七濑说的海南高中的队长吧。
　　“但他所射的每一球都清楚地留在记录表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句，就像我曾经已经无数次背诵过，也无数次像现在一样流泪。心中的情感迫使我念出，和那个声音重合。
　　“还有他所带来的震撼，”
　　“也会清楚地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留在我的记忆里。
　　连带他所创造的出来的神话，四分球一起。

　　*
　　“……那家伙……”
　　七濑的声线很是颤抖。
　　我虽连规则都不懂，但能从湘北王牌流川和超级状况外球员樱木手中进球，也知道是强到什么程度了，简直是……开挂到有剧透功效的强……
　　“不愧是高中NO.1啊……太可怕了……”
　　高中NO.1球员，泽北荣志。
　　听了就让人畏惧的名号。

　　55:65
　　比分又变回10分差。

　　“超级皇牌！”
　　“关键时候果然要靠你啊泽北！”
　　“山王继续加油啊！”
　　一个人，一个球，就可以把湘北又变回无人支持的反派。

　　55:67，还剩六分钟。
　　55:69。
　　这场球赛，完全就是泽北去美国之前的个人秀。

　　流川完全没法跟上他。
　　“混蛋——！你打算就此打退堂鼓吗流川！”
　　声音是……海南附中活宝外加自封最佳新人的，清田信长。
　　“快想想办法吧红毛猴！”
　　“你们这样也算神奈川的代表吗？！”

　　在赤木、樱木、流川三人手中，泽北投球……进。

　　快想想办法吧红毛猴。
　　我心中黑名单NO.1的樱木花道已经从混混成长到这种阶段了啊……明明才学三个月的篮球就被所有人信赖着。
　　你能走多远……湘北还能走多远？

　　“想想办法吧，樱木。”
　　55:73，还有五分钟。
　　“我想看你们走到底……看你彻底颠覆我的观念。”
　　“会长……”七濑张了张嘴，听着我的自言自语，眼睛中流露出惊讶，却什么都没有说。

　　“……樱木你在干什么啊！！！居然挡自己学校的球！”肝火一拥而上，“亏我一分钟前还对你抱有希望！”
　　“会、会长……樱木他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打球的时候不像打架一样没脑子啦……”
　　“他打架要有脑子那还不出人命了！”
　　“其实，他没脑子也是能出人命的……咳你不要生气啊会长我就说说而已……！！”
　　会有什么原因，居然站在那么奇怪的位置……右边45度角左右，谁会在那种位置等传球啊……
　　右边45度……等等，那个位置不是樱木投球命中率最高的地方吗。
　　喂，难道那家伙是……
　　“是在等流川传球给他。”七濑转过头，忍下怒火的樱木恢复正常，“那家伙不是故意捣蛋的，会长！”
　　“……切，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总之。
　　“上吧！湘北！”

　　只差八分……我们还有希望，所以，一定不要放弃。
　　球，正在出界。
　　一定不要放弃！一定不能放弃——！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三井学长。

　　“走开！小三！”
　　你也是这样想的，樱木。湘北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嘭——”
　　评审席彻底倒完，樱木砸下的声音还回荡在体育馆上空。

　　“樱木——？！”
　　没关系吧没关系吧他可是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的混混，是让全体风纪委员甘拜下风的问题儿童，是篮球社的救世主，所以没问题的……只是摔了一下，一定……没问题的。
　　“混蛋……你说谁难看？！”
　　一样充满活力的声音，和从地面站起的高大身影，硬生生让我忍住了快哭出来的咽音。

　　“要好好珍惜这一球啊湘北！”
　　“加油啊湘北。”

　　如果泽北一球改变了气氛，那么你也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樱木。你们不再是反派了，和山王平起平坐吧。
　　体育馆的空气十分闷热，但一点也不干燥。我感到腹部被空气填满，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在我内心动荡。声音快过思维，快过动作。

　　“翻盘吧！湘北！”

　　“会长你……”

　　“干得漂亮啊樱木！学生会的大姐头都来了！”
　　“哈哈哈我就说今天怎么全身不适。”
　　“不是因为昨天太激动没睡着吗？”
　　“喂喂洋平你到底是不是樱木集团的？”

　　“水上你这家伙……还要你说吗。”
　　樱木的声音穿过所有为湘北加油的观众的呐喊，回答道：
　　“看着湘北全国称霸吧！水上大姐！”

　　*
　　“进了！七濑！”我激动地指着把球灌入球篮的樱木，下一秒自己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笑容僵在脸上。
　　七濑准备站起来的动作也一顿。

　　“无效！吹罚之后射的！”

　　“怎么会……”
　　“没关系没关系！”七濑双手互相捏了捏，“一切交给赤木学长的罚球好了！”

　　“樱木——！”

　　篮球场上有人倒下，听到名字自然知道是那个红头小子。
　　被扶到后补席的樱木惊呼了两声，七濑看看我，似乎在问是怎么回事。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全身，铅字印刷出来的字浮现在眼前，占据了我整个视线。
　　背脊——！！
　　“背脊……樱木他受伤了吧，刚才抢球时……”
　　“背脊？！那是球员的生命啊！”七濑抢过话头。

　　湘北后补席围了一大帮人。赤木晴子、彩子、樱木集团都在哪里。
　　地上，樱木背朝天趴着，等待着彩子治疗。队服和红发显得一样耀眼。
　　“樱木他……很难过吧。”七濑的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喑哑，“毕竟都到这了啊。”
　　“是啊……难过得……”没想到自己比七濑还糟糕，完全不能发声一样， “难过得……连脸都埋入黑暗中。”
　　明明才看过一场球赛，就失控成这样。

　　“阿森，樱木他……”
　　“嗯。”双手掬起闷热的空气，捂住口鼻，双目和樱木一样陷入黑暗，头垂陷在双肩之中，全身发疯似地抖动，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间透出，带着模糊不清的共鸣，“他……很厉害。”
　　眼前是过去三个月的场景，和电影一样放映着。

　　*

　　“听说和光的樱木集团要来湘北读高一了，新官上任，辛苦了阿森。”
　　“还有个三年级的三井寿……你真是什么都摊上了会长。”
　　“话说回来，和会长同级的宫城良田，不是还在医院里吗？”
　　“对对……是和校外混混斗殴吧？”
　　“听说就是三井寿啊。”
　　“好可怕……怎么会这样？”

　　……这些应该是我说的吧。
　　眼前是上届会长留下来的一堆文件。

　　“水……水上会长！！”抬眼，似乎是……新高一宣传部的学生，“不、不好了！樱木花道他……”
　　“他、又、怎、么、了？！”
　　怒气冲上脑门，留下井字型，一手拍上各处来的关于那个红头小子、高达50cm的投诉信，厉声道。
　　“好、好可怕啊会长……他、他和宫城良田打起来了，旁边还有三井……”小学妹指着窗外回答，“会、会长你怎么了！没事吧？！”
　　三问题儿童聚首……在眼前黑完之前，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明、天、绝、对、要、去、辞、职！

　　接着耳边是七濑雨的声音。
　　“阿森你去看篮球部比赛没有！我们队只比陵南低一分哦！”
　　“还不是输了。”
　　“被这样嘛……樱木是第一次上场已经很不错了！”她手舞足蹈地给我讲述。“一起去看怎么样？”
　　“那个混小子……？算了吧，反正也就是个混混。”
　　“真是冷淡，阿森。樱木已经和以前不……”
　　“谁管他怎么样。”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去看他的表现，为什么不相信他的改变。

　　“今年我们学校的篮球部一定能赢的！阿森！”
　　“少说大话了。”
　　为什么否定别人的梦想，为什么不相信他们的力量。

　　以前他努力的时候，我冷眼旁观。现在在那里痛苦着，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啊……都干了些什么。

　　眼前又是一堆草稿一样的铅印刷纸张，明明我从来都没见过，却熟悉得就像翻过百八十次。
　　“还有他所带来的震撼，”
　　“也会清楚地留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

　　声音是……海南附中活宝外加自封最佳新人的，清田信长。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

　　右边45度……等等，那个位置不是樱木投球命中率最高的地方吗。
　　这是谁告诉我的？我从哪知道这个的？

　　“背脊……樱木他受伤了吧，刚才抢球时……”
　　为什么确定是背脊受伤？

　　我现在……又为什么会看到樱木脑海中的图片。

　　“我的念也传给你！”
　　“我把我的念传给你了！拜托了樱木同学！”

　　“篮板王全国大赛第一球！”
　　这是第一场全国大赛的时候吧。

　　“什么？！两万球？！”
　　“这对我这个天才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喂喂这家伙怎么裸着身子在投球啊！

　　还有许许多多画面，熟悉得就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喂樱木，打篮球原来是这么有趣的吗？你听得到球场的声音吗？还在痛苦吗？

　　一点光线在黑暗中显得那么耀眼。
　　那个是……赤木晴子？
　　手上是篮球。

　　“你喜欢……打篮球吗？”
　　——“我是个篮球健将！”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七濑吓了一跳以为我在伤心，指了指球场，说：“状态不太好啊……湘北。”
　　我没空去听，脑海里全是那句话。
　　“你喜欢……打篮球吗？”
　　“你喜欢吗？”

　　视线被樱木占据，头发红得夺目，一看就不会忘记的耀眼场景。就像被我翻烂了的书本上的字体，尽管是黑白的字体，也依旧发着光。青春的光芒。
　　十七年，我才想起我穿越了。
　　而让我想起这一切的就是我曾看不起的你。
　　想起你们的努力，想起你们的喜怒哀乐，想起绝对不会忘记的名字。
　　『SLAM DUNK』

　　“樱木下场之后……湘北就……”七濑的语气全是担心，打断我的思绪，“阿森，你说会不会……”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
　　看来这次该我唤起她的信心了。
　　“他、们。”我一字一顿地念到，让这个事实沉入人心，“很、强。”

　　“可是，樱木他的脊背……”

　　“他们会赢。”
　　不是因为他们是主角，也不是因为黑字白纸上所定的结局。而是我自己，我水上森作为一个看见他成长的旁观者，笃信地认为。
　　因为他们从未曾有过怀疑，所以也不会有放弃。
　　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因为……有梦想的话，无论怎样都能笔直的走下去。”
　　“那样的背脊是永远不会弯曲的。”
　　像是为了证实我的话一般，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后补席。他的脸现在完全在光线之下。

　　『你喜欢——』

　　不是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你打破了我的观念啊，樱木。
　　——比赛还没结束，湘北一定会赢。虽然天才受伤这种事一定是老天嫉妒……但是打篮球怎么会痛苦！

　　『你喜欢……篮球吗？』

　　“非常喜欢！”
　　我的声音带有哭腔，被他大声的宣言所掩盖，语气羸弱但是一样坚定。

　　“这次绝不是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