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二]》银鞍

9、（八）

　　（四十一）
　　一望无际的平原，古老威严的城池，稀疏倾斜的灌木。
　　酣畅淋漓的战斗，随意放肆的嬉笑，狼狈焦虑的逃亡。
　　相互信任的同僚，威严骄傲的主君，美貌娇气的公主。
　　迪卢木多的记忆几乎就分成了三份，骑士团的战斗，和同僚主君在一起战后的休憩，还有……最后带着公主的逃亡。
　　而其中最清晰不过的就是那次宴会的抉择，其次便是各种各样的战斗，而我以为应该十分清晰的和公主之间的逃亡……却几乎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我安静而清醒的站在见证者的角度，旁观了迪卢木多几乎整个人生。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原本的肯尼斯和迪卢木多有这种梦境的旁观交流的情况已经是肯尼斯下场一鞠躬——被卫宫切嗣针对魔法师的子弹打中毁掉全身魔法回路——的时候了，为什么我现在就会和他有这种梦境的交流？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英灵是不需要睡眠的，迪卢木多看不到我的梦境。
　　否则，也不知道他看到的究竟是我的过去还是肯尼斯的过去……或者，欧阳少恭太子长琴的？
　　然后，在看到迪卢木多被他的主君骗回身边亲手杀死的时候，我终于醒了过来。
　　而回荡在我耳边的，是那位主君又哭又笑更像是哀鸣的声音。

　　（四十二）
　　睁开眼，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个刚刚梦境中的主角正站在我的面前。
　　“迪卢木多？”从床上坐起身，我微微侧过头，看着脸色有几分复杂难明的骑士，有些摸不着头脑，“是间桐先生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间桐先生一直在魔法阵之中，现在似乎已经睡着了。”英俊的骑士微微顿了顿然后才回答了我的问题，神色似乎带着几分犹豫。
　　“怎么了？”我转过身，坐正了之后认真的开口——如果在解决其他几组魔术师和从者的时候自己这边内部闹起矛盾，那才叫无奈。
　　何况我已经想办法把索拉调回英国了，要是迪卢木多再出什么问题……
　　啧，出问题也无妨，虽然魔力略低了些，可是我也不认为我……的武力值会比这些英灵差到哪儿去。
　　迪卢木多犹豫了片刻，然后后退一步单膝跪了下来——正好比我矮了一些，他抬起头看我，声音有些干涩：“御主，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
　　看到什么……啊。
　　恍然明白了迪卢木多在说什么，我认真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苦闷有些挣扎，却并没有一丝后悔和难过的意味。
　　——真是，出乎意料的表情呢。

　　（四十三）
　　“嗯，我看到了，你生前的记忆。”我微笑着回答了自家英灵的喂，然后看到他默默的把脑袋低了下去。
　　好想摸一摸。
　　要不，等这次任务完成，回去买条拉布拉多或者哈士奇？金毛也不错的样子……
　　思绪瞬间飘忽了好远，但是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甚至声音也是十分温和的：“我看到了你在战场上的厮杀战斗和你的战友同僚的切磋玩闹……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中间的部分被我春秋笔法一笔带过了。
　　迪卢木多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依然是微笑着的脸。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如果你想问我是什么想法的话……我只能说，迪卢木多，你是一个真正的骑士。”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骑士应该有的东西他都有，第一骑士之名，他当之无愧。
　　英俊的骑士抬起了头，目光惊讶，却在我认真不带一丝虚假的神情中渐渐平息了下去。
　　“虽然你的后半生不尽人意，但是，那是命运使然，你并没有违背任何你应该遵守的准则。”拥有着高贵身份的少女豁出去一切提出的要求不论是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能拒绝。
　　骑士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眼中的苦闷挣扎却渐渐散去了。
　　“我很荣幸，我这次遇到的英灵，是你。”我最后以这句话做了总结。
　　然后，我看到那双带点琥珀色的金色眸子，瞬间亮的仿若有光落了进去。

　　（四十四）
　　裹着被子我坐在床上，看着跪在眼前的骑士兴奋的仿佛能看到摇摆的耳朵和尾巴的模样，失笑。
　　——仓库一战之后能感觉得到迪卢木多一直压抑着什么不安着什么，然后在我梦中看到了他的一生之后达到了顶峰。
　　现在却因为我的三言两语便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全然的欣喜和兴奋……
　　该说，骑士都是单纯的生物么。
　　不过，如果我梦境的结束便是他生命的终结的话，有的话，还是需要告诉这个或许还糊涂着的男人呢。
　　“迪卢木多。”
　　“是的？”
　　“我醒来的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生命的终结……”看着骑士再一次黯然下去的脸，我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我听到了芬恩的悲鸣和哭泣。”
　　那双金色的眸子瞬间便睁大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如果你还在意着的话，那么我想说的是，你的团长，你的主君，芬恩他……应该已经原谅你了。”哭得那么伤心，哀嚎的悲鸣，就算里面还夹杂着带着疯狂的笑声，却依然是悲伤的哀鸣。
　　迪卢木多怔愣了良久。
　　我把杯子团了团——冬木市的冬天，还是很冷的。
　　房间一时安静了下来，静的只听到我一个人的呼吸。

　　（四十五）
　　金色的眸子似乎是水润过一般，迪卢木多沉默了很久之后终于看向了我，声音微颤：“……御主，十分，感谢您。”
　　我依然温和的笑着：“我不过是将我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你而已。”
　　然后，这位骑士换了动作，伸出手拉过我拽着被子的右手——上面赤红色的令咒依然完整无缺，然后他双膝跪下躬下身子谦卑而恭顺的跪在了我面前。
　　这是什么神展开？
　　“迪卢……木多?”我疑惑的开口，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的剑放在这里，我以此身、此剑、此荣耀在此宣誓，我将奉眼前之人为主，绝不隐瞒，绝不卑怯，绝不背叛，直至剑折身死，生命的终结。”
　　声音平静的近乎没有起伏，却感觉得到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
　　——有点，糟糕了啊。
　　心里苦笑着，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微微低下头，没有抽回有令咒的那只右手：“……我接受，我承认。”
　　……为什么刚才一瞬间我很想说“我宽恕”？
　　——错屏窜台都是要不得的。

作者有话说

　　十二国记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