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裁岁月雨洗尘》顾蠢叽

2、第 2 章

　　被楚姜的特助接来这套CBD最豪华地段的套房已经两天了。
　　但楚姜一直没来过。
　　可沈妙若知道，自从那天，她在宏兴的办公室里看到俨然已是云腾文艺董事的那个楚姜开始，她早已翻天覆地的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还记得，楚姜曾经在那个昏暗得看不清他流泪夜晚，用受伤的小兽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发誓：沈妙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总有一天，我楚姜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

　　躺在尺寸大的吓人的水床上，沈妙若穿着单薄的睡裙侧身抱了膝盖，突然地就笑了起来，歇斯底里的，甚至笑红了眼睛。
　　她的姜姜，那个全世界最美好善良的少年，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成面目全非的大人了呢。

　　沈妙若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从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从她出生开始，就像是活在印钞机里。
　　虽然，沈妙若并不是沈浩天的女儿，却是他唯一的弟弟的孩子，再加上沈浩天自己终生未婚，沈妙若就成了沈氏财团最尊贵的女主人。
　　所以，当年的沈妙若从未想过，财富与地位，可以怎样残忍地摧毁一切毫不留情。

　　她是在一中的新生入学仪式上看到楚姜的。
　　那时，品学兼优的楚姜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笑容干净，眼神带了些羞怯，却仍然征服了全场所有女性。
　　包括沈妙若。
　　但是，和那些目光带着痴迷和仰慕的女学生不同，沈妙若眼里是一种势在必得的骄傲。
　　一个穷人家的优等生而已，也不过只配做她沈大小姐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那一刻，沈妙若不会知道，这个叫楚姜的少年会如同一把锋利的薄刃般，狠狠地刺进她的生命里，稍一拔出，就是满溢一地的鲜血淋漓。

　　追楚姜很容易的。一开始，沈妙若这么想。
　　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
　　楚姜这个人，太知道分寸太懂世故了，反而滑不丢手的让人很难真正接近。
　　不过，依然还是难不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沈大小姐的。
　　凭借着几次巧到令人发指的偶遇，她就缠上了楚姜。

　　“姜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自习室里，沈妙若眨着描了精致眼妆的娇俏杏眼，笑眯眯的看着面前正捧着书和练习册奋笔疾书的楚姜。
　　正在研究一道高数题的楚姜，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嗯”。
　　于是，全校的人都知道了，校花沈妙若和一班的楚姜关系暧昧。
　　因为，每天在食堂里，都能看到校花笑容灿烂地坐在楚姓少年对面，“姜姜你吃红烧肉吗”“姜姜我不想吃黄花菜哎”“姜姜你吃的太少了”这样大呼小叫半天都不停的。
　　而楚姜，总是面无表情的埋头扒饭，一言不发。

　　“沈小姐，”终于有一天，连放学回家都被沈妙若尾随的楚姜，忍不住叫住了她，和她说了除日常寒暄以外的第一句话。
　　“我只是个拿助学金的穷小子，沈家我高攀不起也没有兴趣。希望沈小姐见好就收，这一段时间想必您也对我这样无趣的人没有兴致了，那么就此打住吧。”白衬衫的少年神色严肃，一脸认真地说，他的声音带着些变声期未过的沙哑，反而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性感。
　　沈妙若脸色难看起来。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楚姜见她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中一松，推着单车便转身离去。
　　然而，沈妙若却在他身后踮起脚尖，五指并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宣告：“姜姜，我不会放弃的！”

　　此后，沈妙若的缠人功夫日渐精进，甚至于，楚姜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天，楚姜身为校团支书代表去市里开完学生团代会，返回学校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
　　天已经黑透，同学们也早就放学了。
　　偌大的校园都浸泡在泼墨般的夜色里，夹杂着刚修剪过的青草腥味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
　　撑着一把黑色旧伞，楚姜踩着水缓缓地向校墙边的停车处走去，准备骑车回家。
　　刚走到那里，突然看到暖黄色路灯下有个人影孤零零的站着。
　　楚姜眉一皱，靠近了些，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伴随着一股浅淡的茉莉香，人影就直直地扑了过来冲进他怀里。
　　楚姜被她撞得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沈妙若？”他记得这个味道。
　　少女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平日里梳的整齐飘逸的黑色长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颊边，精致的妆容被水洗的一片模糊，形容极其狼狈。
　　沈妙若被冻得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委委屈屈地说：“我去你们班找你，他们说你去市里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一定会来取车，但又怕到别的地方看不见你，也不敢去躲雨，就站在你的车这里等你……”
　　楚姜心头一震，握住伞柄的手指有些松动。
　　声音虽然很虚弱，但沈妙若还在继续说着：“从放学开始，我等了一个多小时，雨越下越大，可我又怕万一我走了你就回来了呢……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了……姜姜……”
　　说到最后，她已经带上了哭腔，清秀的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到她一身华美的洋装早就湿的不成样子，楚姜突然有些语塞。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伞下却一片静默。
　　十分突兀地，少年开口说：“你跟我来。”
　　沈妙若怎么听不出来，这句话里多了几分悱恻温情。

　　一班教室里。
　　披着秋季制服的外套，头上搭着白色毛巾，沈妙若捧了一个大大的男式水杯啜着热板蓝根水，还不忘眨着眼睛好奇地问：“姜姜，你储物柜里怎么有这些东西啊？”
　　那边，楚姜正握着空调遥控器调出制热模式，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有时不方便的话会住在教室，老师就允许我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这里来。”
　　由于通过各种渠道，沈妙若知道楚姜有个爱赌博的酒鬼父亲，于是赶紧乖乖低头喝水，不再继续追问。
　　回过头，看着翘腿坐在桌子上显得十分娇小的少女和她还在滴水的衣角，楚姜眼底有种软软的光闪动不止。
　　沈家是很有钱，但这个沈妙若真的是很没脑子。
　　不过，傻得还挺可爱。

　　“我去水房拿拖把把地拖一下。”似乎是觉得气氛太尴尬，楚姜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教室里，沈妙若一把掀掉头顶的毛巾，唇角露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笑。

　　几分钟后。
　　当楚姜轻轻推开教室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立刻惊得手一松，刚涮干净的拖把就掉在了地上。
　　明亮的日光灯下，身形姣好的少女背对他，头上依然搭着毛巾，但短袖上衣却不翼而飞。
　　一大片雪白得几乎透明的脊背裸露在外，泛着晶莹的光泽。两片凸起的蝴蝶骨线条极富美感，那纤细的腰身简直不盈一握。
　　听到拖把掉落的声响，少女尖叫一声回头看，脸唰地就红了，结结巴巴惊慌失措地说：“我，我只是，想把衣服拧干……”
　　这厢，楚姜看她还傻愣愣地站着，两只胳膊都绞在还没脱完的上衣里，脑子一热，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伸手拿起了旁边桌上的校服外套，万分温柔地给少女披在了肩头。
　　“你……赶紧穿好衣服，要感冒的。我再去涮下拖把。”
　　轻若耳语般地说完，他几乎是立刻落荒而逃。
　　门咣当一声被甩上，空留一室余音犹在。

　　雨停了。
　　空气无比清新的夏夜里，沈妙若裹着长长的外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在半空中乱晃。
　　楚姜扶着车把，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经过一个下坡的时候，车子剧烈地摇晃了下，沈妙若立即抬起手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感受到腰间一热，楚姜竟然不忍如往常般开口冷冷拒绝。

　　“姜姜。”沈妙若趴在他背上，低低地叫着。
　　“嗯。”楚姜骑得不快，风声很小，能听清她的话。
　　“姜姜。”沈妙若又叫。
　　“怎么。”楚姜这次的声音柔软起来。
　　“姜姜。”沈妙若这回直接把脑袋在少年的背上磨蹭起来。
　　“干嘛。”楚姜有些无奈，声音却愈加温柔。
　　于是，突然地，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沈妙若坐在后面笑的尤其张狂，两人便是一阵东倒西歪兵荒马乱。
　　“坐好，别乱动！”楚姜低声责备道。
　　闻言，沈妙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语气呢喃般道：“这是你第一次因为关心而凶我。”
　　沉默了会儿，楚姜说：“沈妙若，对不起。”
　　渐渐开始有些闷热的晚风中，他听到少女十分庄重严肃地回答：“没关系的，姜姜。”
　　“嗯。”楚姜悄然微笑。
　　他就这样仰头迎着风，蹬起车轮，向着无边暗夜中点点的萤火，也向着疾驰而去的岁月义无反顾地骑去。